《在劫难逃》铅笔刀

11、猎物

　　要么他在做梦，要么闻人宇疯了，陈希想。

　　这一幕，从闻人宇撕开糖纸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想到。

　　可他没办法躲开，年轻人温柔地看他，满眼里都是自己天真自由的模样，陈希晕乎乎的，他甚至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

　　然而现场一片混乱。

　　隐约间，他听见小田喊了一声“过年了”，陈希没懂。他看见光亮里满脸黯淡的沈皓转身离开，陈希忽然明白了一切。巧克力齁儿甜，可这个吻是酸的。

　　“小宇，你怎么回事？”林导压着愠怒走过来。

　　“导演，我是按剧本演的啊。”闻人宇试图狡辩。

　　“什么剧本？你剧本拿来我看看！”

　　闻人宇从自己的休息位上小心翼翼地摸出剧本，他今天拿到片场的是改动前的旧版。

　　“你连剧本都拿错了？”

　　“对，对不起，林导，还有……陈老师，对不起……”

　　年轻人声音越来越低，红着脸，连连道歉，一双深眸澄澈明亮，好似不染尘俗，在温暖的路灯光下清纯得不像话。

　　可陈希清楚，他坏透了。

　　他就是被闻人宇的清纯懵懂蛊惑，一点点陷下去。他不得不承认，从他第一次看见这张干净的脸开始，自己脑子就已经不干净了。

　　这一晚，沈皓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诡异的是，闻人宇也没有。

　　陈希有些暴躁地洗了个澡，把自己狠狠摔到床上，隔壁没有声音，对门也没有，今晚异常安静。

　　现在想想，他觉得那晚推走闻人宇的自己有些可笑。

　　他没有生气，没有。

　　只是对视那一瞬，心脏要被刺穿了。

　　闻人宇眼中映出的自己让他下意识地想逃。

　　手机震了震，闻人宇发了一条语音。

　　“陈老师，今天的事……对不起。”

　　他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在几米之外的另一个房间忽然发微信给他，陈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两分钟，却只短短回了一句：“没事。”

　　“你在干嘛？”闻人宇的声音低低的，在通信信号的加工下忽然变得充满想象。

　　“在睡觉。”

　　“睡觉的人是不会回信息的。”

　　大半夜的是不是有病？陈希在心里暗暗骂他，果然没有回信息。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闻人宇发来的图片。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闻人宇发的如果不是黄图，陈希一定会瞧不起他。

　　他点开图片……是月亮。

　　确切地说，是月球。

　　圆圆的，坑坑洼洼，还带着暗影的天空里的月球。

　　闻人宇的语音接踵而至；“陈希，你看，我这里能看见月亮，我拍得好清楚啊！”

　　年轻人的雀跃简单又直接，陈希好似隔着屏幕就能看见他亮闪闪的眼眸，一眨一眨，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陈希不由自主地对着手机吞口水，妈的，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几乎没做什么心理建设，陈希便翻身下床，他甚至连穿鞋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就光着脚，傻子似的站到了闻人宇门口。

　　抬手，还没等他敲门，门已经开了。

　　闻人宇一把拉着陈希进屋，随手把门反锁。

　　“你怎么……”

　　闻人宇不想听他说话，猛然吻上他的唇，既不温柔、也不细致，像个野兽般撕扯，炽热又疼痛。

　　陈希有些懵，但又并不意外。

　　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乖乖的，说话也慢吞吞，待人接物都客气周到，可陈希知道，他心里总有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小心思，说不清是好是坏，这幅干净的面孔蛊着陈希掉进坑里。

　　在床上，闻人宇无比真诚，他会不遗余力地干他，没有技巧，也不需要技巧。

　　这种反差，把陈希锤在坑底出不来。

　　他像个自投罗网的猎物，如今被猛兽衔着，又被丢在案板上。陈希粗喘着佯做生气，手却不自觉地揽上闻人宇细白的脖颈。

　　“我只是来看月亮的。”

　　“月亮已经走了，你今夜看不到。”闻人宇三两下就褪掉了陈希的上衣。

　　“那我明天再……”

　　年轻人的唇像两片刀子，粗暴地割开了他的皮肉，作为一只瑟瑟发抖的猎物，陈希只能等待被吃掉。

　　光脚176的陈希，不矮也不瘦，整个人却被闻人宇轻而易举地抱起来。

　　抱到床上，抱到他编织的温柔情梦里。

　　“可以吗？”又一次，不，是每一次，闻人宇都会声音颤抖地如此问他。

　　陈希总是避而不答，曾经，他觉得年轻人有些傻。

　　然而今夜，他也极认真地看着闻人宇的眼睛，仿佛能从那眸子里看见他期盼的未来。

　　“可以。”陈希勾了勾嘴角，郑重又柔软地回答。

　　夜风滚烫，劈开层层卷积的云，月亮没有走，银亮的光射进来，融进这一夜的炽热。

　　床头边上橘红色的光点忽隐忽现，凌晨一点半，两个人抽完了一支烟。

　　“陈希，你……为什么会打他？”闻人宇觉得这件事似乎可以拿出来说。

　　“你看出来了？”

　　闻人宇连连点头。

　　陈希没回避，淡淡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心里憋着气，憋了好几年。”

　　“你可能不知道，他当时和我也是玩消失来着，说分手都找不到人，小暖他哥……也就是那天在饭店遇到的胖子，经常来找我麻烦。”

　　闻人宇瞪大了双眼，“所以，你到现在甚至还没和他说分手？”

　　“说了，在微信里。”

　　陈希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有人装瞎，刚开始的那一年，还断断续续跟鬼似的骚扰我，我没理过他。时间久了，他估计自己也烦了，就彻底断了联系。”

　　“陈希……”闻人宇直勾勾盯着他，有些认真，“我不会是睡了别人的男朋友吧？”

　　“你小子胡扯什么呢！”陈希狠狠揉了揉闻人宇蓬松的头发，“分手，又不是离婚，我还得找个单位去做公证吗？我想分就他妈的能分。”

　　是了，所以陈希很少会看微信，闻人宇忽然有些开窍。

　　“但你把他带回酒店，是不是有些危险？万一你打不过他，你身边又没有帮手……”

　　“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被我揍了多少次。但在外面我不能动手，到处都是摄像头，被拍下来很麻烦。”

　　闻人宇侧目看他，好似知晓了什么不得了得事情，“很多次？打断拖鞋的那种吗？”

　　陈希笑着说：“我还专打脸。”

　　“这有点儿狠吧？”

　　沈皓那张脸，陈希看着就反胃，偏偏还有人特意来和他说了一句“你前男友长得挺好看的”。

　　“其实现在想想，沈皓这王八蛋最对不起的是被他祸害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小暖他哥揍过他没有……”

　　“陈希。”闻人宇叫住他。

　　瞥一眼年轻人化不开的眉心，他也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一声倏忽让闻人宇老了十几岁。

　　“不管怎么说，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了？”

　　“我又没用啤酒瓶子给人脑袋开瓢，又没在摄像机前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啃男演员。”眼见着年轻人凝重的面上又锁了一团幽怨，陈希笑得合不拢嘴，脚丫子不轻不重地踩上闻人宇的腿，继续说，“现在全剧组都知道我俩搞基，你说咋办？”

　　“知道就知道呗。”年轻人盯着陈希灿烂的笑，面上阴霾一扫而空。

　　“你不怕？”

　　“不怕。”

　　“你不怕我还怕呢。”陈希按上闻人宇毛茸茸的脑袋，狠狠揉了两把。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片场时，年轻人尺度把握得不错。至少不像此刻，非要狠狠的嘬出响儿来。

　　陈希思绪顿了顿，屋内陷入沉寂，屋外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一夜很安静。

　　“其实我也很想问你，”陈希望向窗外，“你那天，是真觉得我俩有什么？”

　　“不是。”

　　“真的？”

　　闻人宇有些委屈，“至少进去找你的时候……没这么想。”

　　“为啥？案发现场不够激烈？”

　　“不是，从你们进去，到我进去，我也就听了四首歌，最多也就二十分钟吧，这点儿时间……能干什么啊！”

　　有人傻得可爱。

　　陈希被逗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有些人二十分钟足够了，甚至用不了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闻人宇从陈希的语气里听不出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人都要被你折腾死了。”

　　陈希抱怨着，困意卷着他直往被窝里钻。闻人宇从背后抱紧他，仿佛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声音飘得很远。

　　“陈希，如果有一天我老了，cao不动你了怎么办？”

　　“换我c你。”

　　“可那时候你只会比我更老。”

　　“你说的对。所以啊，现在趁我身体好，我得赶紧……”

　　“赶紧睡吧。”闻人宇轻声说。

　　温热的唇贴在他耳后，陈希在缩紧的臂弯里翻了面儿，他把脸埋进闻人宇颈窝，似有豪言壮语，可声音闷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模糊的记忆里，陈希不曾在自己的未来里勾勒过别人的轮廓。

　　可此刻，他闭上眼，脑子里闻人宇笑吟吟的模样便越发清晰，至少今夜，至少……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