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复燃》望月凭阑

11、11

　　六年前。
　　岚桥镇客运站。

　　孟西舟背着书包，跟舅舅何立峰坐上前往西坪高中的客车。

　　检票上车，何立峰看了眼孟西舟临出发前一天，特意剪的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
　　从后脑勺瞧去，就跟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小西啊，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你本身学习底子就好，这次不会有大问题。”何立峰说。

　　孟西舟高三失利，在舅舅跟舅妈两人商量后，答应让她重读一年高三。

　　推开闭塞的客车车窗，瞬间涌入的新鲜空气让人呼吸舒畅。

　　孟西舟懂事的点头应下舅舅的话。

　　“你还记得咱家邻居刘叔吗？去年搬去西坪做小生意。”何立峰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孟西舟，他们出门太赶，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何立峰又拆开一袋小面包，“你那房子就是他帮忙找的。”

　　因为西坪高中离岚桥镇很远，何立峰就给孟西舟在校外租了间房。

　　“之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刘叔叔。”何立峰交代孟西舟。

　　“舅舅，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别担心。”孟西舟犹豫着问何立峰，“……房租贵不贵？”

　　“不贵，是那一段最便宜的。”说起这个，何立峰很是高兴，眉开眼笑：“你刘叔还说，房东是个女的，就住楼下，你租的房子是她家三楼，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孟西舟想着房东是阿姨的话，确实比叔叔方便。

　　下车后何立峰带着孟西舟去学校办完入学手续，然后就找到刘叔叔，三人一起去了租房的地方。

　　一栋五层高的水泥自建房。
　　大白腻子涂的斑斑块块的墙面，门口两侧贴了不少开锁、修电器等小广告贴纸。

　　刘叔去二楼敲门，孟西舟跟何立峰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

　　开门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阿姨。
　　鹅蛋脸，皮肤干净雪白，玉米穗一样的卷发用浅紫色的发带低低的扎在脑后。

　　她先是看了眼孟西舟，试探性的问道：“女孩子？”

　　何立峰忙接话，“对，我外甥女。”

　　孟西舟朝她礼貌的微笑，“阿姨你好。”

　　听到孟西舟的声音，喻彩玲这才打消疑虑，介绍起自己：“我姓喻，比喻的喻。”
　　她从门口玄关处拿出一枚钥匙，说：“我带你们上去。”

　　孟西舟背着书包跟在大人们身后，进到了自己的‘房子’。

　　一居室的房子，客厅里摆着张老旧桌子，两把椅子。

　　房内有张稍大一点的木床，一只衣橱，椭圆形的镜子镶在橱门上。

　　房子简单但干净。

　　他们一番交涉过后，喻阿姨放心的将钥匙交到了孟西舟手里。

　　何立峰帮孟西舟把行李放好，再三嘱咐她在家的一些安全事宜后，就跟着刘叔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孟西舟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试卷，独自一人坐在狭小的饭桌前埋头做题。

　　早上孟西舟从租房的地方出发去学校，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出门一拐走不到五分钟路，对面就有稀饭包子店、面馆，生活很是方便。

　　自从拿钥匙那天见过房东喻阿姨一面后，孟西舟再没见过她了。
　　大人们早出晚归的工作，跟在学校读书也没差。

　　周末这天。
　　孟西舟在厨房烧水，忽然发现水管在渗水，用毛巾包住水管后，她就想去附近的五金店问问有没有人会修。

　　出门下楼时，孟西舟见到一个背对着她，穿着白色翻折嵌边体恤，休闲工装裤的年轻男人，在开房东喻阿姨家的门。

　　他拿着钥匙左右拧了拧好几下，但都没有打开门。

　　孟西舟放慢脚步从楼梯一级一级走下，眼睛留意着他手上的动作，男人拔出钥匙又试了两次，门还是没能打开。

　　把钥匙揣回裤兜，男人突然转身，和刚好走到他身后的孟西舟猝不及然的打了个照面。

　　孟西舟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鼻梁处贴着的创可贴。

　　男人骨相很好，五官深峻，眼睛黑亮，睫毛纤长浓密。

　　他微抿着薄唇看向孟西舟，长的完全不像溜门撬锁的坏人。

　　但熟话说人不可貌相，孟西舟并没有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男人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孟西舟，好像她才是那个可疑的人。

　　孟西舟紧张地躲开男人审视的目光，加快脚步迅速下了楼。

　　跑出通道的她刚好遇见买菜回来的喻彩玲。

　　“喻、喻阿姨，我看到有人开你家门。”孟西舟气喘吁吁道，“开了几次都没打开。”

　　喻彩玲一听连忙往家赶去，孟西舟跟在她身后，但当两人到门外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是什么样的人？”喻彩玲这时才问起孟西舟情况。

　　孟西舟飞快道：“脸上贴创可贴的男人，他手里拿着钥匙，但是一直都没打开门。”

　　喻彩玲满眼担忧的拧紧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孟西舟只好小声问她，“喻阿姨，我们要不要报警？”

　　“暂时不用。”喻彩玲摇摇头，“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打开门，喻彩玲感激的邀孟西舟进屋喝口水歇息一下，“小西，你这是准备去哪？”

　　孟西舟这才想起她自己的事，忙起身道：“喻阿姨，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光顾着发现有坏人，家里厨房渗水的水管她都忘记了。

　　“出去做什么？”喻彩玲问她。

　　孟西舟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找人帮你看看。”喻彩玲说。

　　“那行吧。”人生地不熟的，孟西舟也没有推辞，“麻烦你了，喻阿姨。”

　　下午孟西舟在家里埋头复习，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孟西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直到门外的人不耐烦地问，“家里是不是修水管。”

　　孟西舟这才把门打开，却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到的创口贴男。

　　他穿了件白色拉链外套，带着顶黑色鸭舌帽，又把帽檐压的很低，像是很害怕被人看到一样。

　　看清男人的脸后，孟西舟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关门。

　　男人没管孟西舟，一脚抵住门，二话不说侧身就从她身旁走进了屋内。

　　“你想干什么？”
　　孟西舟慌忙跟了进去，顺手抄起她放在门后的一只破羽毛球拍，警告对方：“你再不出去，我对你不客气了。”

　　男人熟门熟路的打开厨房里面的柜子，拿出工具箱，放在灶边锅台上，又关停水阀，脱掉外套像模像样的动手修起水管来。

　　“你真是修水管的？”孟西舟呐呐的问男人。

　　男人也不回答，自顾自的干手里的活。

　　孟西舟慢慢退了出去，没关门的跑到楼下去找房东喻阿姨。

　　“他上去了吧。”喻阿姨在收拾屋子，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以后屋里有什么问题，他都能帮着处理。”

　　“多少钱？我给您。”孟西舟说。

　　“不用，修那屋也就他顺手的事。”喻阿姨不甚在意的说。

　　孟西舟：“……”

　　那人不会是前房客吧。
　　难怪他很熟悉屋里东西的摆放。

　　就在孟西舟猜想男人的身份时，喻阿姨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我还没给你介绍的吧，他是我儿子——沈南意。”

　　儿子？
　　“他是不会说话吗？”孟西舟小心翼翼的询问。

　　喻彩玲愣了一瞬，然后半开玩笑道，“男孩子装酷，不爱理人，你别跟他计较。”

　　好嘛。
　　她全猜错了。

　　孟西舟讪讪的回到楼上。

　　“你怎么不早说你是喻阿姨的儿子……”
　　站在沈南意身后，孟西舟贴着墙盯着他干完手里最后一点活。

　　沈南意将工具箱放回原位，收拾弄脏的地方，完全像在自己家里，根本不搭理和他说话的孟西舟。

　　“你原来是不是住我这屋啊？”孟西舟问他。
　　她看到沈南意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把垃圾装好，拎着垃圾袋子离开了。

　　呵，还真是爱装。

　　一天放学回去的路上。
　　孟西舟无意间看到巷子里有伙人正围着沈南意。

　　带头的男人靠近沈南意，吐沫横飞的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
　　沈南意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这种情形，一看就知道对方没干好事。

　　于是孟西舟扯着嗓子，远远的朝巷子里喊了声，“喂，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飞快的就躲了起来。

　　几分钟后，那伙人果然散了。

　　等孟西舟再想探出脑袋去看，却发现沈南意居然跟不认识她一样，从她面前直挺挺的走了过去。

　　“哎，你没事吧。”
　　孟西舟跟上去好心问道。

　　“少多管闲事。”沈南意第一次张口跟孟西舟说话，就是如此不客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
　　好看的外表，糟糕的性格。

　　孟西舟也不计较，放慢脚步走在他后面。

　　喻彩玲站在窗台前晾衣服，看到一前一后回来的两人。

　　推开门把一盒饺子递给孟西舟，“小西，阿姨今天包了好些白菜饺子，你拿回去尝尝。”

　　“不用了。”孟西舟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沈南意直接拿过母亲手里的盒子，塞进了孟西舟怀里，语气不容拒绝：“拿着。”

　　“……”
　　孟西舟不想再塞还给沈南意，只好勉为其难的跟喻阿姨说了声谢谢。

　　关上门。

　　喻彩玲板起脸教训沈南意，“你刚才怎么回事？小西她是我们家好不容易来的租客，你要对人家客气些。”

　　“租客要客气些。”沈南意说：“那不是租客，就不需要了吧。”

　　“……”
　　喻彩玲叹了口气，说：“他派人去找过你了。”

　　沈南意不想谈这个，但面对母亲的话，还是点了下头。

　　“他对你动手了。”喻彩玲声音颤抖的问道。

　　“没有。”沈南意看向母亲的眼睛。

　　“你还想骗我。”喻彩玲说：“那天小西在门口见到脸上有伤的人，是你吧。”

　　“我拿错了钥匙。”沈南意解释，“之后店里突然有事，那几天我才没回来……”

　　看到母亲愈渐自责的样子，沈南意放低声音，“妈，我没骗你，他们就拔了我几根头发，说要拿回去做亲子鉴定……脸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被指甲刮到的。”

　　喻彩玲跌坐到椅子上，用手捂住脸颊，小声啜泣起来，“对不起，南意……是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