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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身世揭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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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瑶也急冲地将醉膳楼的大门撑开,帷帽上的白纱高高扬起,她径直走向柜台,拿出一锭白银砸在台面上。
“把三日前的宾客名单拿出来!”
掌柜大大一愣,随后,他把银子推了回去:
“抱歉客官,本楼宾客名单不外传。”
掌柜所言属实。醉膳楼严令宾客信息保密,其因则是来此楼者多为王孙贵族,稍有泄漏性命堪忧。
瑶也以为是银子给少了,她搜刮全身,将整个钱袋都放到了柜面。
“不瞒您说,我其实是来找人的。”瑶也放软了语气,啜啜欲泣。
“三日前,我两老乡忽然失了踪影,家里一通好找。我也是四处打听,才知晓她们那日来过您家酒楼见世面,这才赶来询问。”说着,瑶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手帕,可怜楚楚的擦拭着眼角。
掌柜打量着瑶也:“瞧你身段也不像是乡下之人。”他眼神犀利的不放过一处,
“何况,你既是来寻人的,蒙着脸作甚?”
“掌柜有所不知。“瑶也不动声色地将面纱放得更低,“小女子尚未出阁,乡下风气又严,闺中女子是断断不能抛头露面的。”
瑶也说得振振有辞,她瞄了一眼掌柜有所松动的神情,面露哀伤地看着门外风起。
“为了打听老乡的下落,我昨夜整宿都在酒楼前候着。夜里的风极大,酒楼的幡旗都险些被刮了下来,我身子孱弱,也不知能挨几夜的风吹。”
情至深处,瑶也语气哽咽,掌柜仿佛能窥见面纱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唉。”掌柜终于松口叹了口气,“说吧,他们有何特征?”
闻言,瑶也心中一喜,同时她又想起昨夜耻辱,仇恨腾起。
“是两名女子,身量与我差不多。”
那夜两人通体黑衣,黑纱蒙面下只堪堪看得见眼睛。那是两双极有神的眼,仿佛盛满了世间少年风发的意气——一双状似桃花、一双状似柳叶,虽眸色冷峻,却也带着女子的柔情。
同为女子,她们不论是计谋还是武功都远胜于她,会是怎样位高权重的家族,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子。
“女子?”掌柜回想着,“三日前,确有一对女子来酒楼吃了饭。”
瑶也眼前一亮,“是谁?!”
“其中一人是乐家独女,另一人也是她带来的,具体是谁我不知。但她们既是同行,就断不是你的两个老乡。”
“乐家独女……”瑶也喃喃。这个人她知道,是乐家老来得子的女儿,家里宠溺得很。可乐家是阳城出了名的暴发户,不像是能培养出这么精明的女子。
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但不管是不是,乐桃这个人她都是要接触的。昨晚所探,凤鸣山庄果然就是个偷龙换凤的幌子,乐家竟然私自造铁制械!
要不是父皇死前告知刺客是南晟人,要不是那日听到了阮二公子与乐府老爷的谈话,她怕是难以查到这个风鸣山庄!
若灭她西璃、屠她至亲的血案真有乐家手笔,那乐家上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纪家。
月余没有归家,难得空闲,纪安禾向乐桃告了假。
等不及天亮,她掐着时间就去赶早市,就为了能买到上好的猪头肉。
平日新鲜的猪头肉都是包给了酒楼饭馆,剩余少数也是价高者得,纪安禾挤在一众的侍婢当中,好不容易才抢到了半斤的肉。她从人群中挤出,连忙捡回掉落的鞋子,顾不上整理服饰,她掂了掂手上的肉。
够吃了!
绕去西市,纪安禾又去挑了几身衣裳,手中拎着几个药包,她踏上了熟悉的归家路。
她行至一间老旧的茅草院落前。
辰时,寒雾未散,旧院的几处角落也还是昏暗潮湿的。院中,老翁佝偻着腰身步履颤颤,他背上披着一件补丁棉袄,时不时急喘着又咳不出声儿。他形如枯槁,粗粝的手时不时将瓜瓤中的水倒下一些,肤色的黄却不如磨上豆子那般嫩。
乳白的豆浆顺着石磨醇醇流下,老翁又不间停的将其搜刮下桶里,动作熟练却吃力。
纪安禾自幼便被这户贫苦人家捡回收养,这便是她的养父,已近花甲之年。
他有咳疾,每逢起风就没个好觉,这时,他便会磨上一宿的豆子。等天蒙蒙亮,阿娘便开始烧灶做城里人最爱的嫩豆腐,卖得好的话,能在集市上换回十文钱,够一家三口几天的米了。
新的黄豆刚刚铺下,还没转磨,身后便传来了唤声。
“阿爹。”
纪父闻声回首,面露惊喜:“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
纪安禾笑而不语,接过他手中的木柄。
“今年冬寒,我为您和阿娘新添了几身衣裳,看看可还喜欢?”
纪父看着一地的东西,很是吃惊,接着又神情担忧。“买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安禾,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借钱了?”
家境拮据,纪安禾为了给纪母买药常常四处问人借钱,她虽不说,可他们都知道。
“没有。”纪安禾将隆起的豆子拔下,“我现在在城南乐家做事,每月的工钱有两贯呢。钱的事您不用担心,之前问张家借钱是不得已,我没有老问人借钱。”
纪父先前就听纪安禾说要去乐家做事,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一知半解,但都没有太当真。毕竟,穷人家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一遍遍确认着纪安禾带回来的东西,渐渐地眼眶泛红,摩挲着那件新衣。
“好啊,好啊!我们安禾,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说着他抬起粗布一角,偷偷抹去眼角热泪。
纪安禾心里五味杂陈,握着推杆的手慢慢收紧,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纪父张罗着要去做顿好饭,她连忙叫住。
“阿娘呢?”
“你阿娘早早地就下地里去了,你知道的,她总是闲不住。”纪父枯黄的脸上仿佛焕发了生气,纪安禾看着竟一时恍惚。
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看到阿爹这样轻松地笑了?
自记事起,全家不是为了药钱发愁,就是为了见底的米缸。钱,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生活愁苦的根源。
很快,豆子便磨好了。纪安禾用水冲洗干净之后,便想着回房收拾收拾。
屋漏偏逢连夜雨,纪安禾进门就看到了地上那个盛满雨水的木盆,她弯腰将盆端起泼去院中,又拿回空了的木盆放回原位。
屋子终日漏雨,父母年事已高,每逢雨日都是她爬上去修。如今她乍不在家,也就只能找来木盆接着了。
倒了水,纪安禾又准备收拾收拾夜晚就寝的床。
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张木板拼起来的榻,上面摆放着一个浓重潮湿霉味的枕头和一张满是补丁的薄被子,边上的窗户呼呼作响,陈旧的纸张再也挡不住愈大的寒风。
纪安禾草草地拂了一下尘便下地去寻人,她知道,母亲是在赶着种下月的粮食。
走上山坡,踏过田埂,越过一地又一地庄稼,纪安禾停下眺望。远远地,她能看到那几乎被庄稼挡住的瘦小身影。
——
乐家。
没有了纪安禾的陪伴,乐桃就差上房揭瓦了。她在庭院里百无聊赖的瞎逛,无意中撞见了正在角落里喂猫的白洛潼。
乐桃只觉惊奇,静悄悄地走到白洛潼身后。
那是一只瘦小的白猫,走路一瘸一拐的。白洛潼不知把什么撒在了地上,小猫忐忑张望,许久才鼓起勇气走出来。它的眼神警惕,每一步都走得戒心十足。
小猫低下头舔舐,白洛潼试探地轻抚着它的背。突然,安静的小猫抬头,只一眼,便立马窜进了草丛。
白洛潼回头看向身后,
“乐小姐?”
乐桃不小心吓走了小猫,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了,你叫白…白……”
“白洛潼。”白洛潼应得爽快:“是妹妹。”
“对!”乐桃恍然大悟。两姐妹虽然长得一样,但这妹妹貌似和善许多。
“我刚看你在这边喂猫,就想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把猫给吓走了。”乐桃解释着,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对了,我记得府上没有养猫啊,这猫是?”
“它是一只流浪猫。”白洛潼回答,“是我前阵子无意中发现的。它一直都是躲在这里,所以我空闲时会过来照顾一下。”
乐桃闻言好奇地盯着后方的草丛,细细地看,确实能看出有一丛草在轻轻地抖动。
“我看它好像还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白洛潼点头,“它也确实被打伤了,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已无大碍。”
乐桃没想到她竟如此善良,对她的好感顿时又增加了几分。
“我看那只小猫警惕得很,应该挺难接触的吧?”
白洛潼也看向草丛,眼神柔软。
“是啊,那时我给它清理伤口,它还抓了我,后来它的腿实在走不了,才在这里躲了起来。初时,我给它送吃的,它都是看我走了才偷偷出来吃,来往惯了,它对我就没有那么戒备了。今日定是它不认得你,才吓得躲了进去。”
喂也喂完了,白洛潼不再停留,言罢,她便告辞离去了。
入夜,白洛潼坐在窗台上等候,没过多久一只黑白相掺的信鸽径直飞来,扑腾着落到白洛潼的右肩。
取下密信将信鸽放飞,这时,房门打开,白洛岫一脸疲态地步入房中。
“姐姐。”
白洛潼将密信呈上,“堂主来信了。”
白洛岫眼神峰转,接过密信,不一会儿眉头紧皱。
“堂主令一个月内把兵器做出,他要行动了。”
白洛潼闻言也染上了几分严肃。
“这么快……”
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瞬间烧成了一片灰烬。火红的烈焰映在白洛岫的瞳孔中,明亮又顷刻泯灭。
“迟早的事情。我们只需把这件事做好,往后斥影堂便与我们无关了。”
姐妹俩突然觉得很欣慰,她们期待着,一直以来的艰辛不易,很快就会过去了。
她们是斥影堂一手培育的杀手,自年幼就被送到了杀手营,无父无母,两人相依为命着长大。
十几年来,她们都生活在格杀和命令里,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每一日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她们拼了命地完成任务,拼了命的夺魁,就为了得到堂中的一个承诺——若年满十六岁,便可离堂归家。三月后,两人刚好十六。
“可是姐姐,离开了堂,我们该去哪里?我们不知道家在哪儿,不知道父母是谁。当年他们狠心把年幼的我们丢进杀手营里,是不是早就不要我们了?”
白洛岫看着在迷茫和痛苦中挣扎的妹妹,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离开了堂之后该去往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如何能找到父母,更不知道当年父母所为之因,她只知道,一定要带妹妹离开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她自知年长,所以这些年一直竭力照顾好妹妹,笨拙的替代着父母的位置。只要是妹妹所想,她就会不顾一切给予。
这么多年,她们早就习惯了相依为命。
白洛岫揽着白洛潼,试图用拥抱抚平妹妹心中的不安,月光从窗台照进,映出地面那抹惺惺相惜的影子。
“相信姐姐,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