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如秋》多读书少睡觉

5、宿舍

　　人还没进店里，姜晚就听见了田家宁骂骂咧咧的声音，门一推开就看见田家宁瞩目的黄褐色衬衫，伴随着隔壁那条街红英面馆家的牛肉汤面味道，还混合着浓厚的辣椒油。

　　田家宁进了里间拿了钥匙就走，其他几个同事各回各位，只有吴涵凑过来跟她说小话。

　　“刚刚在饭店，被人用面汤泼了一身，发了好大的火。”

　　被人泼了？姜晚纳闷，“他得罪谁了？”

　　虽然田家宁这个性格，不得罪人才奇怪。

　　“人家说是不小心撞上的，田家宁要人家赔衬衫钱，人家反过来要他赔面钱。不过——”吴涵凑到姜晚身边，压低了声音，“我那个角度看上去，感觉人家就是故意的。”

　　这恶人先告状的事情，姜晚早上刚经历过。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神秘的预感。

　　下一秒，吴涵就眨巴着眼睛问她，“小晚姐，你猜那个人是谁？”

　　等不及姜晚回答，吴涵就主动道，“就是早上那位赵小姐，其他人早上来得晚，没跟赵小姐打照面。田家宁倒是来得早，但他一向不拿正眼看人，也没发现赵小姐早上来过我们店里。但我早上刚见过，不可能认错。”

　　吴涵拿胳膊撞了撞姜晚，“赵小姐认识田家宁吗？”

　　姜晚打了个马虎眼，说早上赵菀青看房看的不开心，也发了好大的火，大概有钱人脾气都不太好。

　　吴涵吐了吐舌头，说幸好赵菀青不是她接待的。但又说赵菀青真厉害，田家宁气得都要动手了，赵小姐眉头都不动一下，换成是她，可能要吓哭了。

　　姜晚只是笑笑，心想，女强人教出来的孩子能不厉害吗？

　　赵菀青从前跟她说过，她妈从小不教她端庄乖顺，反而教她铮铮昂扬，理由是她是要接管公司的人，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脾气就得硬一点。

　　姜晚和赵菀青认识这么久，真就没见过她吵架输过。

　　哦，跟姜晚除外。

　　田家宁阴着脸回了趟家，换了衣服洗了澡就回来了，只是脸色还阴沉沉的。门店里的人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一下午都没人敢触他眉头，半个罪魁祸首姜晚有点心虚，更是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就这样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

　　姜晚的房子就买在这附近的小区，骑电动车十分钟就能到，房子不大，四十平不到，但五脏俱全。

　　冰箱里剩下一包土豆粉，姜晚将之前煮火锅剩下的蔬菜和丸子一股脑全煮了，简简单单又是一餐。

　　牛肉丸的味道弥散在小小的厨房里，姜晚想起下午门店里久久不散的牛肉汤面的味道，轻笑出声。

　　她想这几年分别赵菀青还是有些变了，换在以前，她直接就倒人家头上了，哪里会装成不小心。

　　姜晚回忆起偷论文材料事件的后续——

　　叶欣背了处分后，和姜晚的关系更糟，明里暗里都排挤姜晚。宿舍里其他室友怕引火烧身，出行吃饭都避着两人。

　　这也间接导致姜晚在宿舍里孤立无援。

　　有一回姜晚的爷爷奶奶打电话来，姜晚刚要接，叶欣也在，哼了一声叫她出去接。

　　“我要睡了，你要打电话出去打。”

　　这时已经快六点了，都快到吃饭的时间，叶欣说要睡觉明显是要找茬。但姜晚不想为这点小事跟她起冲突，就到走廊里去接。

　　她本以为只是几分钟的事情，没带钥匙也没穿外套，没想到爷爷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宿舍里虽然有暖气，但走廊里的温度却不高，冻得她起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想回宿舍暖和暖和，门已经被锁上了。

　　是谁干的不用多想。

　　姜晚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只好下楼去找宿管阿姨借钥匙。在一楼登记时，正好碰见赵菀青，被眼尖的赵菀青一眼看出异常。

　　她陪着姜晚回宿舍开门，屋里已经空无一人，说要睡觉的叶欣已经不知去处，姜晚知道自己是被摆了一道。此时她已经冷得有点发抖了，急忙拿起旁边的羽绒服把自己包紧。

　　“又是那个叶欣？”

　　赵菀青挑起来好看的眉毛，眉眼间莫名有种凌厉感。

　　姜晚不想再麻烦她，遂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你别管了，我自己来处理吧……”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姜晚知道，这种小事是没办法处理的，就算告到辅导员那里，叶欣也能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摘干净。

　　出宿舍记得锁门并不是什么错处。

　　顶多算个小恶作剧。

　　但赵菀青这脾气一点也忍不了，当即就出了门，都等不及电梯，在楼道里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去。

　　姜晚怕她又闹大了，换了鞋子跟在后面。

　　食堂就在宿舍楼下，赵菀青第一时间就去了那里，也是叶欣运气不好，她刚好就在。

　　赵菀青一言不发走过去，端起叶欣吃到一半的饭，直接反手浇在她头上。

　　气喘吁吁的姜晚刚到食堂就看见这一幕，惊得屏住了呼吸。

　　黄色的咖喱从头顶流到脸上，粉色羽绒服沾满了油污，叶欣气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去翻纸巾。

　　食堂里有好事者已经拿出手机偷拍，注意到摄像头，姜晚赶忙上前拉了赵菀青离开舆论中心。

　　“你怎么……”姜晚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菀青浑不在意，“我怎么？”

　　“你好歹装一装啊，比如不小心，撞她身上了什么的。”直接倒，这想狡辩都难啊。

　　赵菀青本来还以为姜晚要教育她几句，没想到是劝她曲折行事。她顺手捏了捏姜晚红扑扑的脸蛋，“感不感动？要不要干脆跟我在一起？”

　　姜晚拍掉赵菀青揩油的手，有点不自在，“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样。”

　　赵菀青一脸臭屁，故作高深，“千金难买本小姐高兴。”

　　因为这事赵菀青又一次进了行政楼的办公室，辅导员本意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赵菀青梗着脖子道，赔钱可以，道歉不行。

　　蹲在办公室外偷听的姜晚急得不行，敲了敲门冲进去，代替赵菀青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赵菀青还有些不满，被姜晚一个眼神制止，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最后赵菀青赔了钱，姜晚道了歉，叶欣有错在先，几人都被导员教训了几句，事情总算揭过。

　　姜晚在行政院楼的歪脖子树下小声抱怨，“白给她赔钱了。”

　　“反正我不缺钱。”赵菀青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你还说我，你还给她道歉，她把你关在宿舍门外明显是故意的。”

　　“那万一导员给你也来个处分怎么办？”

　　赵菀青浑不在意，说话有点不着调。

　　“处分就处分，这样你就永远会记得有个女的为你背过处分了。”

　　姜晚无奈，她这人，说话没三两句就爱调戏她。

　　赵菀青不知道想起什么，拉起姜晚的手又往回走，“你不能继续再住那个宿舍了，我也不是回回都能在的，万一下回她给你杯子里下点药怎么办？”

　　姜晚仍然不明所以，“你要拉我去哪？”

　　赵菀青的声音穿越十二月的寒风落进姜晚的耳朵里，带了最后一点落日余晖的温度。

　　“找导员。”

　　办公室里的导员看着去而复返的赵菀青颇有些头痛，“又怎么了？”

　　总不至于刚出门就又把人打了吧。

　　“人美心善的导员姐姐，”赵菀青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指指身后的姜晚，“帮帮忙，给这个小可怜换个宿舍吧。”

　　辅导员闭着眼按了按额角。

　　赵菀青继续道：“姐姐，今天是把人关在门外，万一下次矛盾升级，上升到人身攻击，背地里下药什么的，那不是学校丑闻吗？”

　　她这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风险也不是没有。

　　辅导员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压压惊，“学校规定，换宿舍得有空余的床位，我只能给你找找看。”

　　赵菀青挂起一个好学生的笑，“麻烦导员姐姐了。”

　　辅导员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将电脑屏幕转向赵菀青，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是我不帮忙，你看，这宿舍都是满的。”

　　赵菀青尤不死心，“那别的院系呢？”

　　“那得找到别的院系的辅导员查，而且，除非是转专业，不然一个专业的学生基本都住一起，方便管理也方便学生自己。”辅导员将屏幕转回来，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要不，你们再等等，要是这几天有人退宿——”

　　赵菀青眼睛一亮，“我退！我现在就退！”

　　她一天都等不了。

　　姜晚拉拉赵菀青的袖子，“你退了宿舍住哪？”

　　“租个房子就好了，我早就想住校外了。”

　　这点难题在赵菀青眼里都不算什么，她歪着头问姜晚，“要不你跟我一起住校外，我不收你房租。”

　　姜晚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赵菀青扼腕。

　　辅导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好笑，“要换寝室的话，先要跟新寝室的室友说好，人家同意了再搬，然后去宿管处登记就行。”

　　“好，谢谢导员姐姐。”

　　赵菀青趁热打铁，拉着姜晚风风火火回了自己的宿舍，金融系和会计系平时也有些专业课是一起上的，大家对姜晚都不陌生。再加上赵菀青跟原来室友关系处的不差，叶欣的事情大家也有所耳闻，对姜晚搬进来一事没有太多异议。

　　赵菀青当即就要拉着姜晚回宿舍收拾行李，姜晚问她，“我现在就搬进来，那你今晚住哪？”

　　就算要租房子，现在也来不及。

　　赵菀青拿出行李箱装东西，财大气粗道：“那有什么所谓，我今晚在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就好了。”

　　姜晚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迷迷糊糊跟着赵菀青回宿舍收拾东西。

　　z大女生一向多，女生宿舍楼都分了两栋。会计系住在a栋12楼，金融系住b栋13楼，赵菀青带着她的朋友来到a栋12楼，像保镖一样护送着姜晚回到宿舍，其他室友像影子一样沉默着看着姜晚收拾好行李离开。

　　大学几年下来，行李攒了不少，一趟还搬不完。

　　平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赵菀青，帮着姜晚在两栋楼之间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在十二月接近零度的天气里，跑得满头大汗。

　　她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在前面的身影，曾经牢牢刻在姜晚的记忆里。

　　后来姜晚和唐冉说起这件事时，唐冉感慨，你就算未来交个男朋友，也未必能比得过赵菀青啊。

　　姜晚想是啊，她父母都未必会这样为她出头。

　　在十二月的寒风里，她曾拥有过一颗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