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如秋》多读书少睡觉

37、黑夜

　　看见去而复返的赵菀青，众人都有点诧异。

　　姚珂正要问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只见赵菀青直接走到刚才说话的人面前，表情严肃冷淡：“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酒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被她这番兴师问罪的架势弄得不明所以。刚才说话的人更是有些被吓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

　　姚珂起初也被赵菀青弄得云里雾里，把刚刚她们说的话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这才知道赵菀青发哪门子脾气。

　　赶在赵菀青掀桌前，姚珂赶忙上前几步拉了拉赵菀青的胳膊，轻声解释：“我们刚刚在说梁潇潇和她老公的事情，上个月她俩离婚了，你还不知道吧菀青？”

　　梁潇潇这名字赵菀青有印象，没深交过，但跟姚珂处得不错，也一起玩过几回。

　　听完姚珂的话，赵菀青也知道是自己杯弓蛇影，闹了乌龙，遂配合着说：“确实不知道，刚刚听见还以为听错了。”

　　姚珂“哈哈”笑着，打趣赵菀青上年纪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下次应该她请所有人喝酒。姚珂又对刚才说话的人安抚了几句，这才把这件事情堪堪遮掩过去。

　　“你刚刚不是都要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菀青淡声道：“手机忘记拿了。”

　　姚珂在赵菀青刚才坐过的座位上东翻西找，最后还是夏雅君眼尖，在姚珂的外套下掏出了赵菀青的手机。

　　“多谢，你们继续。”

　　赵菀青接过手机走出店外，正准备给秦叔叔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身后的木门又被不知什么人推开了，发出轻微的声响，同时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菀青。”

　　赵菀青闻声回头，夏雅君不知为何从店里追了出来。

　　“有事吗？”

　　以她和夏雅君的关系，原本不该这么冷淡。

　　夏雅君低头笑了笑，说起自己。

　　“我这次回国，大概率以后就要留在国内了。”

　　赵菀青挑眉，“你的梦想不是在国外吗？”

　　夏雅君知道她在挖苦，将手臂交叉往后伸了伸，“我也快三十了，该回来成家了。”

　　赵菀青不语，夏雅君快三十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和姜晚，都快三十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赵菀青有些防备。

　　夏雅君哈哈一笑，“你放心，我对你可没有别的意思，我从来不为心思不在我身上的人花费心思。”

　　赵菀青皱眉看着眼前的人，“你在国外待得脑子不清醒了？”

　　夏雅君摇摇头，讳莫如深，“有心事的是你。”

　　这段对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两人仿佛鸡同鸭讲。赵菀青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告急，“有毛病啊你。”

　　夏雅君反而如释重负笑了，“会生气就好，你刚才那个喝酒的架势，我都怕你喝进医院。”

　　赵菀青皱眉看着她，后者又说起刚才的乌龙。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说你和姜晚？”

　　“你还记得她？”听见姜晚的名字，赵菀青下意识想叹气，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有一年圣诞节夏雅君回国，约了赵菀青吃饭，赵菀青叫上了姜晚，就这样三个人见了一面。

　　姜晚还疑惑赵菀青去见发小为什么非得拉上自己，赵菀青没好意思说她怀疑夏雅君对她有意思，只是恶狠狠掐了姜晚的脸，质问她：“你老婆跟别人出去吃饭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姜晚起初死活不肯去，赵菀青又骗又哄才拉了她去。

　　一阵风刮过，吹得人有点冷，夏雅君抱了抱胳膊，脸上有点回忆的神色，幽幽道：“我那时候也以为，你和姜晚会天长地久。”

　　赵菀青现在最听不得这些事情，不解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夏雅君低着头笑出声，“我就是想表达你也有今天，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干嘛不跟着我一起出国呢，我们两个赖在国外不回来，一个学音乐，一个学商科，你哪会沦落到今天这样？”

　　赵菀青白了她一眼，“你在国外谈了多少恋爱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还敢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撒谎，也不怕被人拆穿。你那个乐团里的人，你都快谈遍了吧？”

　　夏雅君同样回了一个白眼给她，“你痴情，这么多年都惦记着一个，人家不还是不要你。”

　　“关你什么事？”赵菀青没好气道。

　　夏雅君对她嗤之以鼻，“你冲我发什么火？有本事，把人家再追回来呀。”

　　赵菀青感觉自己不能再多待下去，再多聊几句就要被夏雅君气死，迈开步子往马路对面去。

　　夏雅君冲她的背影道：“我今年会在国内办演出，到时候你记得来看，带着姜晚一起。”

　　此时已经走到马路对面的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将双手插在兜里继续往前走。

　　夏雅君搂着胳膊转身往店里去，在门口碰见出来看情况的姚珂。

　　姚珂手里还端着杯清酒往她手里递，“聊的怎么样？有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夏雅君接过清酒喝了一口，大米的气息在喉舌间漫开。

　　她瞟了眼姚珂，“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看她满脑子心思还放在姜晚身上呢。与其撮合我和她，不如继续撮合她和姜晚。”

　　姚珂做了个鬼脸，推开门往里走，和夏雅君抱怨起来。

　　“姜晚那个死丫头，脾气也怪得很。那时候我就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分手，现在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肯跟菀青复合。”

　　夏雅君对姜晚印象不深，只能凭借姚珂的话想象。她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哪个地方，脸上满是微笑。

　　“能比赵菀青的脾气还怪？那她们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等她们重新回到座位上落座，夏雅君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是赵菀青发来的。

　　“我和姜晚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

　　夏雅君看着短信勾起唇角，按熄了屏幕，重新加入众人的聊天。

　　*

　　赵菀青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着，夏雅君这烦人精的声音消失不见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很远。

　　这路上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人影，梧桐树被路灯照在地上，倒像是鬼影。

　　赵菀青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过八点出头，她想了下要不要叫秦叔叔来接她，最终还是没有拨出电话。

　　回家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回去得太早，她妈还要问发生什么了。

　　想到妈妈，赵菀青就想到姜晚说的，不是姜晚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的父母，是她自己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

　　她高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喜欢女生，还以为是单纯的同性相吸，后来还是夏雅君告诉她，这就是喜欢和爱慕。

　　和姜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确实回避过未来这个问题，因为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恐惧和惶然。

　　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父母解释，自己喜欢的人是女生这件事。

　　所以她只能回避姜晚，也只能在父母提及婚事的时候支支吾吾，能拖则拖。

　　她父母很爱她，能包容她的一切，但是她不确定，她父母能否连性取向这件事，也一起接受。

　　毕竟她妈妈对她的规划一直是找个不错的男生入赘或是在知根知底的人家找个年轻人结婚，生两个孩子，一个跟男方家姓，一个跟女方家姓。

　　她只能确定爱姜晚这件事没有错，却不能保证这件事不会给其他人带来伤害，尤其是她的家人。

　　赵菀青长叹一声，吐出胸中积压的郁气。

　　这时刚好有一辆公交车路过，赵菀青压根没看这辆车会通向哪里，径直上了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此刻只想着逃离。

　　车上乘客三三两两，有的还提着行李箱，大概是要去车站。

　　在赵菀青的前面，坐着一家三口，妈妈抱着孩子，爸爸正拿着毛绒玩具在逗小女孩开心。

　　看着他们的笑容，赵菀青忍不住想，这幸福明明这么寻常，为什么却不属于她。

　　她甚至不需要一个孩子，只要姜晚坐在她身旁就够了。

　　突然间，那个爸爸的样子变成了她在茶馆见过的男人的侧脸，妈妈则变成了姜晚的样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赵菀青，却成为了在阴沟里偷窥他人幸福的老鼠。

　　她抬起手狠狠擦了擦眼睛。

　　虽然给夏雅君发的短信铿锵有力，言之凿凿，但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若是姜晚真的喜欢上别人，她该怎么办？

　　重逢以来她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因为她自信姜晚不会爱上别人。可是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多了很多不确定。

　　她已数不清，姜晚明里暗里拒绝过她多少次。

　　过了三四站以后，一家三口起身下车了，赵菀青也跟着下车，甚至还想跟着那家人一起走。

　　可是刚迈开步子，她就醒悟过来，呆楞地站在原地。直到看见那一家人的身影步入小区，她才大梦初醒般转身离开。

　　姚珂说的对，得多喝几杯酒，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喝完酒就想开了。

　　赵菀青选中一家伫立在街尽头的酒吧，一头扎进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