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如秋》多读书少睡觉

35、旧居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赵菀青推开车门下车，她已经认出这里。

　　姜晚看了看远方的林荫道，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回来过？”

　　这里是她们毕业时在a市租的房子，远离市区，房租便宜。

　　起初为了毕业后住在哪里的问题，她们也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赵菀青是不肯跟姜晚分开的，上学时即使专业不同，但毕竟学生时间多，不用为生计发愁太多，自然可以天天腻在一起。可毕了业都得各自忙各自的事业，分给彼此的时间本来就少，如果连住在一起都不能做到的话，三天两头见不到面，聚少离多，感情的结局也很容易联想到。

　　虽然后来的结果也并不是如她所料的，但在当时，真是为了两人考虑的。

　　赵菀青在住的方面并不挑剔，她毕业前就有了车，地段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所谓，也是她起初不太重视，遂将主动权全部交给姜晚。但姜晚本身没有什么积蓄，家里也给不了多少助力，甚至一出学校还背着助学贷款，所以只好精打细算。

　　虽然赵菀青也阔气地表示让姜晚不用操心房租，放手去选。但姜晚执意要和赵菀青一人各出一半，以示公平。

　　房子挑了又挑，好不容易选中的，赵菀青不是嫌太小就是嫌家具不好，姜晚再好的脾气也被气个半死，大骂她不出力还挑三拣四，要是再嫌这嫌那的，就干脆滚回自己家的别墅去住。这样发了一通火，赵菀青终于勉勉强强跟着姜晚，搬进了这套租金便宜但远离市区的房子。

　　人变了又变，房子却还是那个样子，青砖黛瓦，连路边的野草都长得一样茂盛。

　　赵菀青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声音无端端有点闷，“有，回来过两三次。”

　　有的时候喝醉了，会打个车到小区门口，到了又不下去，坐在车里看一眼，又拍拍师傅的椅背，报出另一个目的地。

　　姜晚亦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枯叶，同她说起自己在z市的经历。

　　“我这次回z市，除了回学校看了看，也去了一趟你以前在校外租过的房子。”

　　赵菀青沉默，似乎已经心有灵犀的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姜晚看着她微笑，“我站在那栋楼下想，如果我们没有离开z市，一直留在那里，是不是后来就不会分手。”

　　姜晚没有等赵菀青的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还是会分手，并且会分的更难看。当时我们都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处理得不够成熟。姚珂说的对，你嘴上不饶人，而我不长嘴。你总说我连个吵架的机会都不给你，可是你忘了，吵起架来，你有多咄咄逼人，句句都把人往死路上逼。我要是跟你吵，吵完就很难和好了。”

　　赵菀青讷讷看着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姜晚打断她的抱歉，“没事的菀青，你现在和以前比起来，已经改变很多了。”

　　姜晚迈着步子小步往前走，赵菀青忐忑不安跟在她身后。

　　“菀青，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是你也得承认，刚毕业的时候，你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创业上，同样忽视我很多。毕业后将近两年的时间，你没有赶上过一次我们的纪念日。”

　　赵菀青又想道歉，被姜晚微笑着打断。

　　“没事的，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追责或埋怨。我只是想说，往事不可追，我在z市那套房子楼下站了很久，想起了很多很美好的事情，但是现在我站在这里，脑子里却是无止无尽的争吵和眼泪，分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让我在过去几年里一度不敢踏足a市。”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a市于我来说不堪居多，但z市的回忆却单纯美好。你喜欢热闹，我想要安稳；你贪图新鲜，而我一成不变；你有豪情壮志觉得外面大有作为，而我只想守着自己四十平的小房子；你不能共情我的过去，我也无法理解你的未来。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太一样。在学校时还不明显，但出了社会，很多东西就掩盖不住。如果硬要在一起，只怕会重蹈覆辙，而我不想再走回头路。”

　　这是姜晚最和颜悦色的一次，但是赵菀青却觉得比之前所有的拒绝，都更心凉。

　　她大步上前扯了扯对方的胳膊，姜晚没有回头。

　　“我理解的，我可以理解你的……”

　　她妈妈说她从小伶牙俐齿，但在姜晚面前，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

　　姜晚轻笑一声，时隔多年，终于说起自己的执念。

　　“菀青，你记不记得在z市的房子里，我跟你说要买房，你说为什么不能找你爸妈要钱买，你说你爸妈的就是你的，我说这不一样，你问我为什么。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告诉你为什么了。”

　　“因为我父母过世的早，我跟爷爷奶奶寄居在叔叔的房子里，只要我有什么事情跟堂弟起冲突，婶婶就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滚出去，这里是我家’，为了能有自己的一张书桌，我苦读了十几年。菀青，这是我的十八岁。”

　　“你爸妈为你精心安排了国外的夏令营，让你看中哪所学校就送你去哪所学校，但是你嫌国外环境陌生没有父母陪伴，所以选择留在国内高考。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做自己，其他自有人帮你安排好，这是你的十八岁。”

　　赵菀青脑子里一片浆糊，急得要哭，“你用这些来拒绝我，这不公平，家境优越难道是我的错吗？”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姜晚怜悯地看着她，“这是命运的不公，怪不到你身上去。可是菀青，你理解不了我。”

　　这不是努力就可以达成的目标，这是十几年日积月累下来的差异，形成了厚厚的认知壁垒，难以突破。

　　赵菀青急得快喘不上气，“理解的，我现在就理解为什么你一直想要买自己的房子了，”

　　姜晚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她拭去眼泪，动作是一样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样的残酷。

　　“我记得19年的时候，为了赶回来和你庆祝纪念日，我在外面连着出了两个月的差，才凑出来完整的一周假期陪你。可是那天你在哪里呢，你先陪你父母吃了晚饭，然后和你的朋友去了酒吧，一整晚都没有回来。我打电话问你在哪里，你说你在家里，原来我们两个对‘家’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你只把这里当个落脚的地方，可是我真的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家。”

　　姜晚惨然一笑，“第二天我去买完菜回来，听见你和你妈妈在门口说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妈妈问你，为什么屋子里有很多属于别人的东西，为什么鞋架上摆着其他人的鞋子，你说因为有个大学同学在找工作，所以暂住在你这里。你说这个同学虽然付不起房租，但是她做饭很好吃，偶尔你还能吃上几顿好吃的。所以在你心里，我是那个用做饭来抵房租的同学吗？”

　　“不是的不是的……”赵菀青果断否认，但紧接着，一阵委屈也涌上心头，“所以当时那种情况，你让我怎么说呢，难道要让我说我和你正在同居吗？姜晚，如果我不那么说，你打算怎么面对我父母？”

　　姜晚突然短促的尖叫了一声，“不是我不敢面对，是你不敢面对。”

　　赵菀青愣愣看着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下时间线，那天送走妈妈之后，她和提着菜上来的姜晚又大吵了一架，一个开车去找朋友，一个收拾行李奔赴外地。

　　没过几天，姜晚在异地发来分手的短信，赵菀青也觉得这段感情十分令人疲惫，干脆地应了好，两人就这么分手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里蓄满的泪珠不堪重负，顺着她姣好的面容落下。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跟我分手的吗？”

　　姜晚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是因为，我和你规划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那天之后我终于醒悟，原来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到你的未来里，你和我谈的最多的，是你的公司、你爸爸的职位、你父母对你未来的期许，你规划的未来里，只有你，没有我们。”

　　赵菀青已经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失去，猛地伸出手臂抱紧了姜晚。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亏欠你很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要这么残忍，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爱你，分手那几年里我总是想起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想跟你好好在一起……”

　　姜晚没哭，或许赵菀青现在很爱她，甚至比以前更爱。但是她最爱赵菀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她吸了吸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云。

　　“就这样吧菀青，我不会再冷着脸拒你于千里之外，也不会再举着台灯为你做一顿饭，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可以找我喝酒，但要来找我前，要记得先问我一声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