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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下寒潭 ...

  •   徐钰奎与黎和安领着毛飞飞来到侯府,侯府内奴仆往来,见自家主子归来,皆是垂首听命。
      徐钰奎即刻唤来下人,低声吩咐着准备热水,好让毛飞飞换洗一番,去去满身的狼狈与今日的晦气。
      不一会儿,一应事宜安排妥当,崭新的衣衫搭在衣架上,馥郁的水汽氤氲在浴室内。
      毛飞飞抱着衣物走进,看见浴桶里粉嫩的花瓣随着热气悠悠浮动,莫名就有些不自在,视线一转,对上了一旁准备伺候沐浴的丫鬟。
      他扯出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挠了挠头,轻声说道:“那个……二位姐姐,我自个儿洗澡惯了,就不麻烦姐姐们伺候了”
      两个丫鬟相视一笑,盈盈行礼后悄然退下,毛飞飞这才长舒一口气,快步上前关好门窗,背靠着门板缓了缓神,才回到浴桶边开始解衣。
      沾满血污、残破不堪的白衣被随手丢在地上,他迈进浴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身躯。
      毛飞飞合上双眼,本想梳理下近日发生的诸事,可思绪一展开,满心的愁绪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把半张脸埋进水里,一串串泡泡冒了出来,暗自思忖着:虽说这段时日,事情愈发离谱,现在的剧情跟原本小说内容比起来早已歪到了天边,好在主角团那几位对自己的好感倒是涨了一点。
      可还没等他舒心多久,黄忠仁的面庞陡然闯进脑海——是他亲手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黄忠仁虽然是原著里注定领便当的炮灰,可亲手沾上人命的冲击,哪能轻易消散?何况死的还是一国使臣,哪怕他是个恶人,也不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手里。
      毛飞飞缓缓抬起手,盯着自己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指尖,心头一阵发紧。
      虽说银子到手时,能短暂麻痹那份后怕,可他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再没心没肺,也没法全然抛开良知,但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反抗,什么都没,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正出神间,毛飞飞猛地记起长命锁还押在宏乌兰那儿,懊悔瞬间攥紧了他的心,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质问那时的自己为何猪油蒙了心,竟然把爷爷留下的信物拱手押了出去。
      毛飞飞懊恼着呢,浴室里突兀响起一声异响,毛飞飞警觉地转头张望,却只见空荡荡的屋子,他满心疑惑地挠了挠头,刚转回头,石亦里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就直直闯入眼帘。
      毛飞飞失声尖叫,差点直接蹦出浴桶:“啊!鬼啊!”
      石亦里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他的嘴,门外守着的丫鬟闻声,立马焦急询问:“毛公子,出啥事了?”
      待看清来人是石亦里,毛飞飞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却仍不敢松懈。
      石亦里冲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示意别暴露自己,毛飞飞无奈,只能点头应下。
      石亦里这才松开手,毛飞飞大口喘着气,冲着门外高声回道:“没事!刚看见只老鼠,这会儿跑了”
      丫鬟放心地嘟囔了句:“那就好,毛公子要是有啥需要,随时吩咐奴婢”
      毛飞飞应道:“好嘞,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毛飞飞说完,听着丫鬟渐远的脚步声,彻底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石亦里,眼神里满是幽怨:“你怎么跟个鬼魅似的,说冒出来就冒出来?还挑我洗澡的时候,直接现身在侯府!”
      石亦里立在浴桶边,神色平静,语调毫无波澜:“你是我主子,自然得跟着”
      毛飞飞翻了个白眼,满脸无语:“我可不信这套说辞,之前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没见你现身护着,这会儿倒好,挑我洗澡的时候冒出来了”
      石亦里不置可否,绕过浴桶,站到毛飞飞身后:“之前有事耽搁,腾不出手”
      毛飞飞满心不服,嘴角一撇,随手捞起布巾,自顾自地在身上擦拭起来,水渍顺着肌肤滑落。
      他也没闲心去管石亦里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只是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哼,编,接着编,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今儿个要不是跟着和安他们一道来救人,怕是都见不着你的影儿”
      石亦里对此毫无辩驳之意,身形微微前倾,长臂一伸,径直拿过毛飞飞手中的布巾。他手法轻柔,自毛飞飞肩头缓缓落下,沿着脊背一路轻拭,口中语调平稳,不紧不慢地解释:“将军有令,命属下前来,军令如山,属下岂敢不从?主子就不要怪属下了,况且,属下手头的事还没做完就来找主子您了”
      毛飞飞全然没料到石亦里会有这般举动,身子瞬间一僵,大脑短暂空白,愣了足足好几秒。
      等回过神来,他慌不迭地往前缩,满脸涨得通红,手脚都有些慌乱,一边躲一边扯出个极为尴尬的笑容,磕磕绊绊地说道:“哎呀,石大哥,您可别打趣小弟了!您方才那话,小弟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凭您这周身气度、行事做派,身份指定不简单,我一小人物,哪担得起主子这名号啊?之前说的那些,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瞎嚷嚷的,可不敢真怪您,更万万不敢劳您大驾伺候我……”
      石亦里仿若没听见这番言辞,神色未改,眸中依旧是波澜不惊。
      只见他身形陡然一动,精准地扣住毛飞飞的双肩,手上微微使力,径直把人稳稳按回原位。
      紧接着,他顺势倾身向前,薄唇轻启,温热的气息拂过毛飞飞的耳畔,声音低沉又不容置疑:“别动,此刻,您就是主子,主子沐浴,理应由属下悉心伺候”
      毛飞飞生怕这个比自己壮一倍的男人,下一秒就杀了自己,脸上只能挤出个讨好至极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身子更是绷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地说道:“石……石大哥,您悠着点儿哈,小弟我打小就怕疼,禁不起折腾”
      说话间,还不忘眼巴巴地瞅着石亦里,眼里满是示弱与哀求。
      石亦里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眸瞧了毛飞飞一眼,那眼神里难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果真又轻了几分。
      毛飞飞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不敢彻底松懈,只觉后背的布巾摩挲,酥酥麻麻的触感令他愈发不自在。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没话找话道:“石大哥,你刚说有事没做完,到底是啥事儿啊?总不能一直围着我转吧”
      石亦里动作一顿,狭长双眸中,刹那间闪过一丝阴霾,仿若乌云蔽日,搅起一潭幽深的冷意。
      不过,这抹异样转瞬即逝,快到让人几乎捕捉不到,下一刻,他便恢复了常态,依旧不紧不慢地舞动着手中布巾,有条不紊地为毛飞飞擦拭,声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陈年旧事罢了,不值一提”
      毛飞飞本还想张嘴追问,可瞧着石亦里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压下满心疑惑,默默在心底琢磨起来,在原本小说里对石亦里这个人的身份并没有过多描述,只写过他童年悲惨,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身受重伤,后又被女主柳昭悯救下,一见钟情,只是快结局的时候为救女主而死,到死都没有过多介绍石亦里的身份。
      石亦里手中的布巾缓缓划过毛飞飞的肌肤,动作不疾不徐,目光却像是被磁石牢牢吸附,紧锁在毛飞飞的后颈上。
      那处肌肤莹白,泛着沐浴后的淡淡粉润,几缕湿发耷拉在上头,愈发衬得脆弱不堪,渐渐地,他的眼神愈发幽深,仿若无尽夜色下的寒潭,暗流汹涌、危险蛰伏。
      石亦里鬼使神差伸出手,修长手指轻落在毛飞飞后颈,指腹缓缓摩挲起来,触感温热、细腻,手下的脉搏正规律跳动,一下又一下,似在撩拨着他的心弦。
      与此同时,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笑容幽深而诡谲,无端叫人脊背发凉。
      石亦里心底暗潮翻涌,思绪肆意蔓延开来:你这模样……恰似一头懵懂闯入猎人领地的小鹿,周身散发着毫无防备的天真劲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脆弱脖颈袒露在人前,这般模样,怎能不让人兴起别样的念头?
      真想顺势扼住那纤细脖颈,力道一寸寸收紧,亲眼看着他惊慌失措、双眼圆睁,徒劳地挣扎扭动,小脸涨得通红,听着他大口喘气、微弱求饶……光是想象,就觉得有趣。
      毛飞飞只觉得阴风阵阵,被这突如其来的摩挲微微颤栗吓了一跳,小声嘟囔:“石大哥,咋了?”
      石亦里闻声回神,迅速收回手,脸上又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低低应了一声:“无事”
      只是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攥紧,昭示着他心绪尚未彻底平复。
      毛飞飞满心都是问号,疑惑如藤蔓般在心底肆意缠绕,可抬眼瞧见石亦里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到嘴边的疑问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暗自琢磨,兴许是自己多心了,石亦里大概就是一时恍了神,自己没必要大惊小怪。这般想着,他便暂且按下心头疑虑,重新窝回浴桶,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却驱散不了心底那一丝莫名的不安。
      毛飞飞抬手撩了撩水面的花瓣,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思绪飘远。
      过了好一阵子,水温渐渐凉了下来,他才回过神,缓缓起身,水珠沿着肌肤簌簌滚落,打湿了脚下的地砖。
      他跨出浴桶,伸手扯过一旁的布巾,随意擦拭了几下,便快步走向衣架,开始不紧不慢地穿衣服。
      期间,他余光悄悄瞄向石亦里,见对方神色如常,默默立在一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专心整理起衣衫褶皱,手指熟练地系着衣带。
      就在这时,石亦里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身形挺拔,自带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场。
      他二话不说,抬手便替毛飞飞细致地整理起衣衫,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衣带间,抚平一处处褶皱,面上却如寒霜覆盖,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冷峻至极的神情。
      毛飞飞毫无防备,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上慌乱尽显。
      慌乱间,他赶忙扯出个讨好至极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结结巴巴说道:“那个……石大哥,穿衣服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哪能劳您大驾呀”
      石亦里仿若压根没听见他的话,仿若一尊雕塑般不为所动,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见停歇,依旧有条不紊地摆弄着衣物。
      毛飞飞见状,彻底没了辙,满心无奈,又不好强行挣脱,只能硬着头皮乖乖顺从。他
      偷偷抬眼,觑着石亦里冷峻的侧脸,心底犯起了嘀咕,完全摸不透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石亦里手法娴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衣物间,不多时便将毛飞飞的衣衫整理得服服帖帖,褶皱全无。
      紧接着,他微微俯身,顺势捞起一旁的腰带,双手轻轻一抖,腰带便如灵动的绸带般展开,将腰带缓缓绕过毛飞飞的腰身,开始细致地束紧,随着他缓缓收紧,腰带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毛飞飞腰间,衬得身形愈发利落。
      还未等毛飞飞从这一连串的细致服务中回过神,石亦里已然利落地打好了结,末了,还抬手将结轻轻扯正,端详一番,确认毫无差错后,才默默退后一步。
      这期间,毛飞飞只觉浑身不自在,仿若周身爬满了蚂蚁,石亦里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细致入微得近乎逾矩,让他头皮发麻。
      其间,毛飞飞好几次张了张嘴,话都到了嗓子眼,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暗自思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触霉头的好,于是强忍着满心的别扭,始终缄默不语。
      眼瞅着衣服被石亦里利落地整理妥当,毛飞飞刚缓过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打破这古怪的氛围,问问石亦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毛飞飞一抬头石亦里竟如一阵青烟般,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清冷气息,证明此人刚刚确实还在这儿。
      毛飞飞呆愣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满脸无奈,又气又好笑地吐槽道:“这个家伙,行事还真是神出鬼没的,跟鬼魅似的,迟早有天被他吓死”
      毛飞飞轻轻推开房门,一股夜的凉意扑面而来,抬眸望去,墨色早已肆意晕染了整片苍穹,几点繁星隐匿在云层之后,月色也透着几分朦胧。
      他拢了拢衣衫,心下盘算着得跟徐钰奎他们道个别,再赶回自己的住处去,这几天变故迭出,身心俱疲,此刻就盼着能回到熟悉的地方,寻一丝安稳。
      刚踏入院子,就瞧见徐钰奎正安然坐在石桌旁,桌上一盏茶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悠悠飘散。
      徐钰奎单手撑着下巴,姿态闲适,指尖随意地在杯沿摩挲,似在思忖着什么。
      另一边,黎和安身姿笔挺,靠在廊柱上,双臂环抱着佩剑,双目紧闭,神色安然,像是沉浸在休憩之中。
      见此情景,毛飞飞脸上瞬间漾起一抹笑意,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拱手行礼,语调轻快地招呼道:“小侯爷,和安,二位好兴致呐”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静谧,引得徐、黎二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徐钰奎闻声,当即搁下手中把玩的茶杯,利落地站起身来,他一袭锦袍,衣袂随风轻拂,愈发衬得身姿翩然、气质卓然。
      脸上笑意盈盈,眉眼弯弯,恰似春日暖阳,驱散了周遭夜色的清冷,手中那把精致折扇“唰”地一展,扇面上的墨竹仿若活了过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徐钰奎快走几步,迎上毛飞飞,用扇子轻轻给他扇风,关切问道:“飞飞,这一番折腾,着实辛苦了,怎么样,洗完澡后,身子松快些了没?”
      毛飞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嗯,好多了小侯爷,我现在准备回去,毕竟不能麻烦您”
      徐钰奎嘴角噙笑,手中折扇徐徐收拢,发出轻微脆响,抬眸望向毛飞飞,眼中笑意盈盈:“小飞飞这般乖巧伶俐,模样又生得可爱讨喜,能陪着你,我欢喜还来不及,哪会觉得麻烦呢?”那语气轻柔得仿若春风拂过,暖人心扉。
      毛飞飞听到这句话有些不习惯,毕竟他们之前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他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觉得黎和安他们这么快就接受自己,虽说知晓是客套,心底却仍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期待。
      毛飞飞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徐钰奎眼里,眼中藏不住的期许,轻声问道:“小侯爷真的觉得我讨您喜欢吗?真的不会觉得我麻烦吗?”
      徐钰奎对上这双满是期待的眼眸,心头莫名一紧,脸上笑意刹那间凝滞,嘴角的弧度险些维持不住。
      好在不过转瞬之间,便又恢复成那副温润和善的模样,嘴角上扬,柔声道:“那是自然,小飞飞多讨人喜欢,我怎会厌烦?”说着,手臂微微抬起,作势要摸摸毛飞飞的脑袋。
      毛飞飞敏锐的捕捉到了徐钰奎那一瞬的异样,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与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毛飞飞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挺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脸上挂起标准的恭谨笑容:“承蒙小侯爷谬赞,感激不尽,之前的报酬,还有行头花销的报销事情,还望小侯爷明日派人送过来就成,往后的时日,不敢再劳您费心,天色已晚,我便先行告退,您留步”说完,不待徐钰奎有所反应,转身快步离去。
      徐钰奎的手僵在半空,还没等他开口,毛飞飞便已经转身离开了,徐钰奎看着毛飞飞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中的光亮慢慢消散。
      黎和安目睹全程,瞥了眼毛飞飞远去的背影,又看向徐钰奎,低声劝道:“小侯爷,方才那句话,实在不该说”
      徐钰奎面色骤沉,手中折扇“嘎吱”一声被攥紧,额上青筋隐现,怒喝一声:“闭嘴!”而后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屋内走去。
      黎和安无奈摇头,脚尖轻点,身形如燕般飞身跃出墙外,隐没在夜色里,暗暗打定主意要偷偷跟着毛飞飞,以防不测。
      毛飞飞独自踱步在夜深人静的街道,四下寂寥无人,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狭长,透着几分落寞孤寂。
      暗处,黎和安隐匿身形,无声无息地跟在其后,脚步轻缓,目光始终紧锁着前方那道孤影。
      毛飞飞脊背微微一僵,顿住脚步,敏锐的直觉在心底拉响警报——那股隐匿在暗处、如影随形的气息,实在难以忽略。他无奈地耷拉下肩膀,轻轻叹了口气,仰头对着空荡的夜色缓缓开口,声音裹挟着几分疲惫:“出来吧,别跟着了,这一路躲躲藏藏的,怪累人”
      黎和安隐匿在街角的阴影里,闻声眉梢轻轻一挑,从街角走到毛飞飞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调侃道:“怎么变聪明了”
      毛飞飞听到这句话有些无语,侧头抬眸看向黎和安,眼里尽是抗议:“怎么?合着在你眼里,我一直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帽呗?”
      黎和安下巴微抬,作势假装思考了一小会儿,视线悠悠转向前方,刻意避开毛飞飞的目光,语调不紧不慢:“有些吧,毕竟在我眼里你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有点像小孩子捣乱,看起来非常幼稚”
      毛飞飞一听这话,心里头立马就不乐意了,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只气炸了的小河豚,就差没跳起来反驳了。
      可细细一琢磨,黎和安说的那是大实话,一个字都不假,以往自己净干些个给他们添乱的事儿,又是吵又是闹,看着挺来劲,实则没半点儿真格的杀伤力,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瞎折腾。
      这么一想,毛飞飞那股子不服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嗖”地一下泄了个精光。
      他耷拉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哀怨和无奈,拖拖拉拉地说道:“行吧,你说得对”
      黎和安看着毛飞飞,想起毛飞飞刚刚在侯府里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微微迟疑,双唇轻抿,似在斟酌言辞,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不用觉得难过,小侯爷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你不用在意”
      毛飞飞听到这句微微一愣,他以为平时最讨厌自己的人,居然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毛飞飞看着黎和安,笑了笑:“在意?我为什么会在意呢”
      话语间,他脚下不停,边缓步前行,边举目望向夜空中高悬的那轮明月:“自从我清醒过来的那一刻起,我便清楚地知道,我与你们本就不是同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去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如今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躲在自己的小窝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数数小钱,逍遥自在”
      黎和安听到毛飞飞这般回应,不由得神色一诧,脚步也下意识缓了几分。
      他看着毛飞飞,眼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这性子,与以前比可是大变样了,从前的你,肯定不会这样轻易释怀”
      毛飞飞歪着头,再次将视线投向黎和安,脸上笑意盈盈,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说起来,我以前那样性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的,每次在你们面前捣乱的时候,你却总是一脸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你好像从来都没跟我发过脾气,除了关于我表姐的事情”
      黎和安眉梢轻轻挑起,头微微一侧,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有吗?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挺烦人的,就像一只苍蝇一样”
      毛飞飞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冒起一股火,腮帮子鼓鼓的,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回怼些什么,只得憋出一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这家伙有时候挺讨厌的”
      黎和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淡淡说道:“随你怎么讲吧”
      此后,两人便陷入沉默,唯有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毛飞飞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许久,他打破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跟过来安慰我”
      黎和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走着。
      毛飞飞见黎和安不吭声,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我还有我表姐柳昭悯,三人从小就一起长大,我总是一直在欺负你,找你麻烦,打不死的小强,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他们三人最讨厌我的”
      黎和安看着白羽珩,沉默片刻:“是,我不能否认我讨厌你,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早熟的原因,就像我刚刚说的,烦人,但没杀伤力”
      到此处,黎和安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那块温润玉佩:“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像个老好人一样完全原谅你,至少我不会因为你抢走我母亲玉佩这件事而原谅你”
      毛飞飞抬眸望向黎和安,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旋即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那就好,不然我会觉得负罪感太强”
      黎和安看着毛飞飞,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毛飞飞再次抬头,看着黎和安轻轻摇了摇头,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没什么,不必在意,不过还是谢谢你”
      黎和安凝视着毛飞飞的笑容,竟一时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以作掩饰,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再三,终是忍不住问道:“毛飞飞,我现在很疑惑,以前的你哪怕被玉将军打个半死,也不会轻易求饶,可现在,却好似变得唯利是图,动辄跪地求饶,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毛飞飞微微低头,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启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就简单一句话”
      正说着,一只猫咪悄然窜至毛飞飞脚边,亲昵地蹭着。
      毛飞飞见状,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俯身蹲下,轻轻抚摸着猫背:“我跟你们不一样,以前的我不知死活,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现在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我的结局就是死亡,所以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活着”
      黎和安闻声止步,伫立在毛飞飞身旁,追问道:“所以呢?这与你的转变有什么关系?”
      毛飞飞手下动作未停,依旧温柔地抚着猫,轻声问道:“我可以说些不好听的吗?”
      黎和安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但说无妨”
      毛飞飞缓缓收回手,脑袋低垂,额前碎发如帘,遮蔽了他的双眼,也隐去了其中的情绪:“我不过是这世间的小小配角,而你们,却是话本传奇中的主角,你们仿若天之骄子,无论行事如何,皆能逢凶化吉,而我,想活的话,我要么逆天改命,要么拼命躲着你们”
      就在这时,似乎小猫的同伴们来找它,小猫欢快地奔了过去。
      毛飞飞目睹此景,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很显然,我不是逆天改命的命,因为我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我没有能与人勾心斗角的头脑,没有很好的运气”
      小猫跑到它们身边,它的朋友们把它围在中间,看起来很幸福,毛飞飞脸上笑意仍在,但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落寞:“所以我只能躲,我不是你,不是玉将军,更不是小皇子,或许我可以和你们做朋友增加我的生存几率”
      毛飞飞缓缓起身,身姿在夜色中略显单薄。他轻盈地转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黎和安身上,那脸上的笑意仿若被夜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正色。
      此时,一阵幽凉的夜风悄然拂过,仿若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动毛飞飞的衣摆,使其如夜中的墨莲般肆意摇曳。
      他那一头如银霜般的白发,也随之飘舞纷飞,丝丝缕缕在风中缠绕,几缕发丝俏皮地掠过他的脸颊,更衬得他面庞清俊,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与坚毅。
      在这静谧而深邃的夜里,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正因为你们的身份,我呆在你们身边,只会让我更危险,哪怕我真的想和你们做朋友,这几天的经历就证明了,和你们敌人很难,做朋友更难……”
      黎和安看着毛飞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张了张口,明明自己心底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锁住了一样说不出口,只是缓缓开口问道:“所以这是你希望的?”
      毛飞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一怔,垂首沉默片刻,抬头望向黎和安,笑容里透着几分凄美:“当然不是,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个家,一个能有我归处的家,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家……”
      黎和安瞧着毛飞飞这个样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情愫,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将毛飞飞揽入怀中,毛飞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愣住了。
      等黎和安反应过来后,连忙松开毛飞飞,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很奇怪,还没等毛飞飞反应过来,他便慌乱的飞身跃上墙头,匆匆离去。
      毛飞飞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乱跳的心脏,等他反应过来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果然,主角永远都是,不管对谁都那么温柔……”
      忽然,画风一转,毛飞飞起起家中那只饿得嗷嗷叫的大鹅如花浮现在脑海,毛飞飞猛地回过神,加快脚步往家赶去,口中念叨着:“花姐!等我,马上就到家啦!千万要坚持住别饿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含泪吃铁锅炖大鹅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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