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小鱼葵

4、第 4 章

　　姜月茗在酒吧这种颓靡的环境下实在太显眼了。

　　她身上穿着的白短袖简直是整个空间里最清淡的颜色，马尾扎起柔顺地垂在肩膀，颊侧几缕薄薄的碎发飘散，衬得那张巴掌脸越发小巧。

　　当真是一张芙蓉面，引人瞩目。

　　但偏偏她此时眼睛通红，落在陆北风这里十分刺眼。神态又不像是被欺负，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对面两个男人。有人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她也接过，拿着擦了擦眼泪。

　　杨业嘉摸着下巴，有点看不懂这一幕：“姜月茗这是碰上事了？”

　　这话出口下一秒，杨业嘉就感觉到周边不断冒起仿佛火山即将爆发的蓄势待发的毁灭气场，杨业嘉僵硬地侧头看了眼陆北风，果然见他嘴唇压得死死的，随时冲上去的架势。

　　陆北风很快起身，杨业嘉这时也没胆子拉他，眼见着颀长不驯的身影快步走到了姜月茗那边吧台前。

　　姜月茗正听面前两个人讲述他们到现在这个职位一路摸爬滚打的经历，陈成和李立都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到如今一路吃了很多苦，许多经历都让姜月茗听着忍不住流泪。

　　狂野的DJ声一直在耳畔萦绕，切了一首又有下一首，没有停歇，她用纸捂了下眼睛，又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在借这些故意宣泄情绪。

　　姜月茗抽噎着安慰陈成和李立，看起来有种执拗的真诚：“所有的苦都过去了，你们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陈成和李立这次已经不是懵，是直接呆了，他们本意是用自己的经历安慰姜月茗，结果把人家惹得哭出来，还反过来安慰他们？

　　这位姜小姐简直跟他们往常碰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非常不按常理出牌。

　　陈成、李立：“谢谢？”

　　仿佛周边飘起一阵冷风，陆北风一到，三人就立即察觉到了。陈成和李立在他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没撑过三秒，缩着脑袋往后躲了躲。

　　又眼睁睁见他在看向姜月茗的时候目光迅速转柔，简直称得上是一瞬间从急风骤雨的阴霾天气到马上能出现彩虹的万里晴空。

　　陆北风直盯着她泛红的眼：“他们欺负你了？”

　　姜月茗也被他的架势震慑到，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陆北风松了口气，神色好看了许多：“很晚了，准备回去了么？”

　　姜月茗按下手机开关键瞄了眼，就见已经快十点了，她很少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连忙点头：“现在就走。”

　　姜月茗站起身，冲陈成李立弯了下唇：“今天谢谢你们，我先回家了。”

　　陈成和李立以挥手回应。

　　道别后，李立还在不断往姜月茗的方向看，一直看到她的身影越走越远，而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紧紧跟在她身后，就连肢体语言都在透露着保护。

　　李立叹了口气：“刚刚那个男人是姜小姐的男朋友吗？”

　　“估计是的。”陈成想起陆北风刚过来以为他们欺负了姜月茗时，那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架势，暗想这对女朋友得是有多强的保护欲啊。对比起来，姜小姐反倒要冷漠很多。

　　李立神情惘然：“要是姜小姐真是来面试模特的就好了。”

　　陈成瞧他这样子轻切出声：“行了，别做白日梦了。”

　　李立嘴唇嗫嚅着想反驳。

　　他也没想什么啊，就是想多见见姜小姐嘛，又不是痴心妄想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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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后，酒吧里所有的喧闹都随之渐渐远去，刚刚在里面把很多情绪都宣泄掉了，姜月茗心里舒服了很多，也没有当时知道合作又不成时那么崩溃。

　　她拿手机打车，边缘垂着的淡蓝色珠链在黑夜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姜月茗不知道陆北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等察觉到他在身边，是看到了侧边垂下来格外细长的影子与她的那团黑影交织到了一块。

　　“别打车了，我送你回去。”陆北风的声音很沉，但说话的速度格外轻缓。

　　屏幕上显示的排队位数简直可怕，姜月茗果断取消订单，等坐上熟悉的副驾驶，她侧头对着陆北风的方向，还是没忍住感叹：“你是真的很闲哎？”

　　姜月茗来了点好奇心：“你现在是在自己创业吗？”

　　应该只有老板才能如此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吧？

　　车子已经开始行驶，陆北风目视前方，侧脸棱角清晰，下颚线条明显，他点了下头：“叔叔阿姨的婚礼就是我们公司策划的。”

　　姜月茗嘴巴张成“o”形，头一次将他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遍：“你居然开婚庆公司！婚礼还策划得这么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外表，陆北风绝对是浪漫绝缘体。

　　听到她的夸奖，陆北风神色染上愉悦。

　　“你怎么会想到创业开婚庆公司？”姜月茗坐得直直的，身体不由往陆北风那边倾，浑身都表示着强烈想知道的欲望。

　　到达红绿灯路口，红灯显示还剩22秒，陆北风眉眼深邃，在不知何处照射来的昏黄灯光映照下竟然显出了几分深情。

　　“我的目标就是有一天能策划出一场完美的婚礼。”

　　他说的很执拗，仿佛有一根线牵连着，姜月茗瞬间想起自己真正开始独立设计第一把团扇的时候，内心也是这样的想法。

　　姜月茗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一种被排挤到角落的力量终于喷涌而出，这段时间来受到的所有打击和挫败通通被一击即破，她想到了自己最开始的初心。

　　有朝一日能设计出真正令自己满意，让外婆满意，让使用者能深切感受到纯手工团扇之美的作品。

　　而要实现这样的目标绝不能软弱。

　　姜月茗杏眸熠熠生辉，她坐回座椅，神采飞扬，周遭迸发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陆北风！谢谢你！”

　　陆北风看她这样心里才定了定，有心情和她调笑：“又是谢谢，这都多少次了？”

　　姜月茗回想了一下，有些汗颜，好像确实是，每次见他好像都在说谢谢。

　　她眨眨眼：“证明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嘛，要不亲手给你做个谢礼？”

　　说完，姜月茗又意识到自己平时做的那些小玩意陆北风应该也不会喜欢，改口道：“请你吃饭……也行”

　　陆北风却直接应下，话很急：“就谢礼吧，我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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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姜月茗坐到电脑桌前，打算把这段时间的想法都整理一下。

　　其实她也在网上关注了很多传统手工艺这方面的博主，本意是想找到一些启发，但团扇不比其他，知名度很高，一些古镇等旅游景点有店铺，甚至街头都有得卖。

　　批量化路线她想过，但纠结到最后，姜月茗还是无法狠下心来辜负外婆一辈子为工作室打下来的招牌。

　　外婆年轻时是为全国一些知名剧团提供专门的定制服务，所以最终她想来想去想到了现在的古装剧组，她好好设计，知名度高的话说不定能带来一线生机，谁能想到突然就不开机了。

　　今天的汉服展商虽说是个乌龙，不过也给姜月茗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或许能往一些对团扇质量和风格有要求的场合寻找新的发展路径？

　　想清楚了，也有了新的努力方向，姜月茗只觉心神彻底放松下来，今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

　　这几天姜月茗在网上联系了很多平台，也去外婆以往的一些好友那里汲取了一些经验，在制作送给张蔓的团扇闲暇她都在外奔波，不过也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她用自己存下来的钱给小琪和员工们发了工资，看着自己银行卡里仅剩的数字，她更为真心诚意地朝面前的荷花拜了又拜。

　　“财源广进，许愿暴富。”

　　一缕微风从未关严实的格子窗缝隙里挤进来，翻动着立在书架上的日历，轻薄的纸张被风吹得往上掠过一页。

　　六月廿三，宜嫁娶。

　　明天就是张蔓和姜建坤补办婚礼的日子，姜月茗今晚要回家陪伴妈妈。

　　家里已经被布置得极有办喜事的氛围，入目俱是喜庆的大红色，张蔓穿着一条藕粉色的长裙，身姿很曼妙，除了眼角笑起时显露的几条皱纹，看起来跟新嫁娘没什么区别。站在她旁边的姜建坤，身形也比平常更加挺拔，整个人容光焕发。

　　姜月茗油然感到幸福，把耗费多日设计制作的团扇送给妈妈。

　　她没说新婚快乐，也没说愿你今后幸福那样的吉祥话。张蔓和姜建坤相互扶持多年，已经亲身实践了这些祝愿。

　　靛蓝色的扇面上绣着两只相对而视的鸳鸯，两只鸳鸯栩栩如生，连羽毛都展现得纤毫毕现，仿佛要从扇面上爬出来一样，边缘处辅以金色丝线，漂亮得让张蔓爱不释手，甚至想提前穿上嫁衣看看效果。

　　姜月茗连忙笑着阻拦：“好东西都留到明天嘛。”

　　张蔓想想也是，于是才作罢。

　　晚上，母女俩躺在一起。姜月茗侧躺着，两手并着贴在枕头上：“妈妈，你紧不紧张？”

　　张蔓诚实道：“好像有一点。”

　　姜月茗扑哧一笑，母亲在女儿面前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在姜月茗的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张蔓这样。

　　“生你之前，我都一直期盼着能有一场婚礼，做梦都想。你出生之后，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渐渐得这种执念好像淡了，直到老姜前段时间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才发现这个执念其实一直都没有淡祛，只是我将它埋在了心底更深的角落。”

　　姜月茗不客气地把姜建坤出卖：“爸爸一直都跟我说因为这件事很愧疚，有一年他喝醉酒你不在家，他在客厅一边念叨当时结婚没有办婚礼一边嚎啕大哭。”

　　张蔓想象着那个场面，不厚道地遗憾：“囡囡，你应该拍个视频偷偷传给妈妈。”

　　姜月茗回忆起那时候，撒娇地吐了吐舌：“我当时也被吓到了。”

　　姜建坤年轻的时候很穷，家里成分还不好，跟当时已经十分有名的外婆的女儿简直千差地别，不过张蔓最后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他。

　　后来姜建坤开始创业，在当地小有起色之后他拿着钱准备和朋友下海，张蔓却突然病了，姜建坤没有犹豫选择留在家里照顾张蔓，现在也只能算是个小老板。

　　不过张蔓和姜建坤都是很知足的人，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过怨怼。外婆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女婿。

　　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姜月茗同样对明天充满期盼，她牵住姜蔓的手：“妈妈，不要紧张，明天一定晴空万里，是个极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