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不成王》九九九号替身

4、宁为玉碎

　　此刻，萤石遇到了自己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想要拉拢的人，居然油盐不进。
　　她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她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季堇是他们【海兹歼灭计划】的核心，是必要的。她收到的命令是：绝对要把季堇带来，带不来，提头来见。
　　可是现状是，季堇很坚决地拒绝成为同伴，同时她还有足以覆灭萤石这一组人的绝对力量——即便他们是组织的精英。
　　更糟糕的是，季堇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是组织所有的【弄潮者】了，每个人都肩负重任。他们一旦死亡，那么歼灭计划将彻底破产。

　　萤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关乎组织的兴亡。
　　她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仍难免颤抖：“季小姐，我明白您的顾虑了。您的姐姐季星晓，我们会负责照顾的。您放心，她绝对不会被牵连。”
　　“诶！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我问你，我凭什么加入你们？”
　　“整个国家的未来会因您的举动焕然一新，这难道不值得吗？”
　　萤石仍想尝试用国家大义感化季堇，季堇却不愿再绕了。
　　“焕然一新啊……可能吧。但是答应了你们，我就肯定看不到了，而且……新也不意味着好。破而后立的前提是有人去立，现在能做这事的人在哪里？！一旦你们的计划展开，不论成败，你们都要死了！”
　　“有人的！”
　　“谁？！”
　　“……”
　　萤石住嘴了，但还是晚了。
　　她的情绪太受冲击了，一不注意，就说漏了信息。季堇若是他们的同伴，告诉她无可厚非。但……萤石偷眼看了看季堇，绷紧了脑中的弦。

　　季堇见骗出了新东西，也没再穷追不舍。
　　“我就和你们明说吧，”季堇顿了顿，“我是个现实的人。从前的所谓‘丰功伟绩’，也不过情势所迫。我不想‘光荣’牺牲，没有那个觉悟，懂吗？”
　　“……”
　　良久。
　　萤石垂着头，低沉地应道：“懂了。”
　　她似是终于接受了现实。
　　萤石甩了甩头，又拍了拍脸，才抬起头正视季堇。
　　季堇看见，萤石闪闪发光的眼睛愈发晶亮了。是泪的缘故吧。
　　萤石哑声道：“季小姐，我们不是您的对手，既然您不愿成为我们的同伴，那就只好放您走了。希望您不要将我们的计划公之于众，这是我们最后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
　　“……季小姐，我个人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想和您拥抱一下。因为无论您怎么说、怎么想，论迹不论心，您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季堇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萤石翩然一笑，缓缓靠近季堇。

　　好一派和谐的景象，若让那几位被打昏的小混混看到，恐怕是难以置信的。

　　可惜……萤石的话语十分动听，季堇却不信，她不信这件事能了结得如此和平。于是暗地里再度揪紧心，小心提防四周。
　　她深知，会被花言巧语欺骗的“蠢人”，也会有聪明的时候。面前的萤石表现得再真切，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她不想阴沟里翻船，事实也如她所料。

　　就在萤石走到季堇身边，季堇张开双臂时，萤石的袖中忽然弹出一把短匕，直奔季堇的心脏。
　　她一出手，便是想要“一击致命”。
　　“季小姐，再强的【弄潮者】不使用【灵潮】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萤石对自己这一击很有信心，可惜对手超乎她的想象了，她的动作却在季堇的意料之中。
　　季堇灵巧一躲，匕首擦着她的肩膀而过，随即，她单手捂眼，条件反射般地准备使用【灵潮】。
　　萤石意识到了危机，碎步一踏，飞速地退出季堇的视野。
　　死亡的阴影并没有如期而至，季堇放开了手，冲上前直接给了萤石脑袋一拳，又一脚踢飞了短匕。
　　“砰！砰！”
　　萤石捂着头，踉跄着大喊：“一起上！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放她离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的【顽石】成员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萤石开口，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攻击起季堇。
　　对方人多势众，季堇左支右绌，有些为难。

　　她其实并不想使用【灵潮】。
　　一旦出手，死伤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她一直不喜欢杀生，所以也在极力避免情绪涌动，避免使用【灵潮】，最后甚至从监管局离职。
　　但凭刚刚交手的感觉，她确信，【顽石】这群人，都是真正的死士——他们对于近季堇的身没有一点胆怯。
　　不用【灵潮】或许真的出不去了。

　　季堇的手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捂上眼睛。
　　“啊！”
　　“啊啊啊！！”
　　“砰！”
　　“砰砰！”
　　嗯？怎么回事？她还没动手呢。
　　她把目光投向【顽石】一伙身后。
　　眼前的景象颠覆了季堇的想象，原本躺在一边的彩毛们的伤势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他们上蹿下跳，英勇地迎战非法组织【顽石】，展现出了惊人的团队精神。
　　是的，他们竟然，也都是【弄潮者】。
　　彩毛们偷袭之时，一位彩毛拉过季堇，把她护在身后。季堇愣愣地任由对方作为，欣赏起这场战斗。
　　过程再次惊住了季堇——这场一边倒的战斗，赢的竟然是彩毛，明明他们才是人数劣势的那一方。

　　季堇此时的内心活动比几十个街头艺术家作画过的墙壁还要丰富多彩。
　　她在想，这群人到底何方神圣；她又想，他们到底为什么帮自己；她还想，刚刚他们抢她的茶难道是为了救她，等等……
　　最终，她停止了思考。

　　少顷。
　　一声声足以震聋双耳的爆炸声响起，宣示着这场战斗的终结。
　　【顽石】的人躺了一地，他们都“碎”了，字面意义上地。
　　在意识到自己将被捕获前，他们引爆了身上埋藏的炸弹，“殉道”了。
　　只留萤石一人存活，她并没有自爆，也不知是没带，还是不想。
　　即便如此，萤石大约同样活不了太久。
　　她身负重伤，靠意志勉强吊住一口气。鲜红的血自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她咳了咳，血溅得满身都是。半身裙也碎了一角，她遮了遮，却遮不住浑身狼狈。
　　或许是老天对这个美人的仁慈，她现在仍是美的——凄美，她黯淡无神的双瞳更为这幅图景增添了宿命感。

　　萤石的失败已成定局，季堇心中却隐约有几分不安。
　　她们至今仍不清楚萤石的【灵潮】，她应当是拥有的，否则想必那幕后之人也不会放心由她带领队伍。

　　季堇思索片刻，在离萤石几米远的地方站定，打算再和她聊聊。
　　”萤石，结束了。”
　　萤石的谈性似乎也没被彻底磨灭：“是啊，结束了。”
　　“你们赢了，是你们棋高一着。”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和行政院早有勾结，是我们被算计了。”
　　“啊？”
　　季堇瞟了一眼生猛的彩毛们，理解了萤石误会的由来。
　　“我不认识他们。你已经这样了，我没必要骗你。”
　　萤石却似是对真相不在乎了，随意地点了点头：“就当是这样吧，反正，现在解释权在你们身上了。”
　　她戏谑地笑了，眼里满是对季堇的不屑。
　　季堇无奈，但正如萤石所说，她现在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

　　又是一阵沉默。
　　萤石突然像回光返照般高高地仰起头。
　　她问道：“你不好奇，我们走后，破而后立的那个人是谁吗？”
　　“那【个】人？”
　　萤石有些泄气：“你怎么这么敏锐？难道不能迟钝点吗？”
　　“不过也罢，”萤石勉力牵起唇角，“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们了。”
　　季堇狐疑：“你们不是死士吗？这么容易改变？”
　　“欸……人嘛，不到要死的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对生命的渴望的。”萤石又一次“诚恳”道。
　　当然，这次季堇毫无犹豫地选择了“不信”。
　　萤石瞧出了季堇的想法，调转枪头不再强调自己的清白，只诱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再过来点，我告诉你。否则，这个秘密可就要被我带进坟里了。”

　　季堇不得不承认，萤石还是聪明了一回，这一招对她很有用。
　　可是萤石是不会说的。
　　她的眼睛已然告诉季堇答案了，她实在不是个好演员，都要骗人了，还藏不好“心灵的窗户”。

　　不过季堇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她没有拆穿萤石，顺便嘲笑一番，而是就这么走近了萤石。
　　或许是因为，她愿意成全萤石一次，给她体面。
　　“那个人是谁？”季堇一边谨慎地迈步，一边询问。
　　“是……是……”萤石嘟囔了一句，季堇没听清。
　　季堇侧耳，又靠近了一些。
　　萤石的眼神霎时间犀利起来，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她娇小的身体向外扩散。这股力量相比其他【顽石】成员自绝的炸弹要强上太多，若【顽石】们的自爆是小溪，那么萤石的同归于尽就是海啸。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死，这就是她的【灵潮】。
　　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绝技，也是她加入组织的资本。
　　现在，就是她这一生最光芒万丈的时候！
　　为了【顽石】！为了【监管局】！为了未来！！

　　萤石张狂地笑了起来，笑得张牙舞爪，笑得狰狞刺目。
　　在季堇看来，这一笑确实是丑态毕现，然而，相比她之前流于表面的笑意，季堇更喜欢这一笑。
　　她惊艳了季堇，以生命最绚烂的火光，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了深刻的一笔。
　　或许今晚，季堇就会梦到这一笑，梦到这个人，梦到她虽然短暂，但并不平凡的一生。

　　不过此时，季堇没有时间考虑。
　　在能量漫溢时，她的脸上便掠过了然，随后，一缕红光爬上她的眼球，她遮住了双眼，只留下一道缝隙。
　　缝隙的那边，正对着的是……萤石。
　　再然后……世界寂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