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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个冬天 ...

  •   下午,费雨昏睡了很久。

      墙角的空调机呼呼地吹,我坐在他的床尾,远远地看他。
      虽然我一直盼他死,真正到了弥留之际,我又不敢靠他太近,怕他在我面前睡死过去,怕他微弱的呼吸忽然停止,怕他唇边的绒毛再也不动。

      他毕竟收养了我好多年,还供我读了书。

      我眼睛胀痛,揉了几下,回想起上午在陈岩办公室丢脸的哭相。
      陈岩嘴里的“放弃”、“拖累”、“带你离开”,对我刺激太大,我还没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就蹲到了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当时,想着把这辈子剩下的眼泪都哭完,以后的人生就只有幸福和开心。
      陈岩蹲在我面前,全程陪同,没劝一句。

      中间有人来敲门,他干脆把门反锁起来。
      可能是担心被人见到我哭,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好影响。

      医患关系敏感,我不怪他谨慎,可安抚病患家属,本也是他的分内。他却轻飘飘甩出几个专业解释,还试图劝我放弃费雨,那我情绪崩溃,哭到难以自持,只能怪他工作失职。
      不是吗?

      不过我也要谢他。
      等去了城外,我不可能过得比今天更丢脸。

      我转学去城外,不是骗陈岩的。
      市教育局签发的单据就在我书包里,同班的阿轩和我转到同一所学校,他可以为我作证。
      至于,要不要转学,其实,我还没决定。

      开始,我计划休学一年,专心送费雨走,后面再准备高考。
      可同班的阿轩不想一个人转学,承诺帮我打听尉蓝高中附近的医院,帮我联系转院。

      这孩子为人善良,纯真无邪,我没忍心打击他。
      班主任早说过的,这次接受转学的尉蓝高中是私立国际学校,地处市中心。普通转院是不需要额外费用的,但我书包里那五千块哪儿够支撑市中心医院的住院费?
      阿轩的家境优渥,倒是能暂借我几万,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得想法子,赚一点快钱。

      那位和我同班的朋友阿轩,姓郭,叫郭晓轩。
      他爸在自由城开了一家俱乐部,名为“郭生欲”,白天闭门,夜里迎客,生意非常火爆。自由城的人,脏,穷,但也需要消遣的酒馆。“郭生欲”,是应运而生的神秘之地,里面混迹着各种人。

      我的养父费雨,从前就在“郭生欲”买醉。他玩摄影,认识一批同行。初中时,我跟着去过几次,给他们当摄影模特。我扮演过各行业的,甚至穿过女装,那时,因为没成年,做这些是免费的。
      念高中后,费雨癌症住院,那些摄影师再有COS需求,会把电话打到我家照相馆的座机,通过留言方式预约。我平时有课,只答应周末的活儿。
      不久前的某天,阿轩来“郭生欲”找爸,偶然撞见我给大人们做模特。他后来跟我描述场景,说,哪怕周围全是拿镜头拍我身体的中年男人,他的眼里也只有穿白衬衫的我。
      我之所以记得那天,是因为他那天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问他:“为什么?”
      他脸唰一下红了,“‘郭生欲’很脏,以后不准去那鬼地方!我们阿笛这么好看,不能给人白看。”
      我说:“可我没成年,不能跟他们收费,否则,会给他们惹麻烦。”
      “你傻啊!”阿轩对我皱眉,“缺钱的话我借你,反正你听我的,不准再去。”

      我确实缺钱,又不想跟郭晓轩借。
      在这段友情里低一头,关系失衡,许多东西就变了味。
      别的不讲,单就郭晓轩对我的心思,一旦我们有了金钱交易,只怕他会对我提各种奇怪要求,远不止COS这么简单了。我经常出入“郭生欲”,见过漂亮姐姐被摸腿摸屁股。我很珍惜郭晓轩,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我想和他永远做朋友,所以,他不能越界。

      从那之后,我的周末都在郭晓轩的卧室度过。我给他做模特,陪他练油画,他的画技真不怎样,但每次都能坚持画一整天。可能内疚,某天他开始用各种水果味棒棒糖答谢我,桃子的,荔枝的,巧克力的……人都有劣根性,我穷得吃不饱饭,居然喜欢上了水果糖。

      晚上,从医院回到家里的照相馆。
      我用座机联系了一位认识的男摄影师,说想找些模特兼职。

      “是收费服务,”我特意强调。
      对方笑,“我们阿笛长大了。”

      “嗯,上周满十八,”不要钱的糖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说,“你们得给我钱。”

      “没问题。但付费之后,大家的要求更高,你可能得脱衣服,”摄影师叫乔叶,听说,他在城外开了一家艺术沙龙。

      我不知道艺术沙龙是干什么的,听他说脱衣服,忽然担心那里和“郭生欲”一样,便问乔叶,“你的艺术沙龙里,有没有女服务员?”

      乔叶说,“是一群艺术家讨论艺术的茶座,服务员都男的,不招女人。”

      我大致懂了,艺术沙龙应该是干净的。

      “怎样,考虑好了吗?”乔叶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脱口而出,“我可以。”

      “行,再和我说说个人喜好,比如,不能接受什么,”乔叶耐心地问。
      我想了会,提了唯一一个要求,“我不接受身体触碰。”

      电话挂断。
      我跌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眼尾有些痒。
      再一晃,陈岩似乎又站在了我面前。

      他穿白大褂,对我微笑,用骨节匀称的手指,又轻又快地抹掉我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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