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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破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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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的酒局有一个非常令人生厌的共性:有始无终。
甭管是从什么话题开始,一旦喝高了一准会回到帝王将相国家大事上,且不喝到不省人事绝不停止。
刘弗非常讨厌这个共性,她本来是给大伙放松一下神经,但就眼前各家堂主这个信口开河的局面来看,这份好心算是喂了猪狗了。
“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门外。
电光石火之间,刘弗立刻背起韩烟腾了出去,开门后才看到瘫坐在地的李嬴以及嘴里嘟囔个不停地载荷。
尽管此前与载荷并未照面,但武官胸口的麒麟补服刘弗还是认识的,结合最近的遭遇,不难猜出载荷的身份。
背上的韩烟先开了腔:“呦,嬴姐这是拐了个大官儿回来,怎么把人家放地上呢?”
李嬴没好气喊了一声:“看不出来我刚用了甲马术现在站不起来吗!”
韩烟吐了吐舌头:“就是想气你一下。”
这一声叫喊也帮里面的几位堂主醒了几分酒。
孟仁峰拖着几个年轻堂主出来,看到地上的李嬴后当即跪了下去:“李副使!属下不知是李副使叫门,罪该万死,请李副使责罚。”
几天前组织探山的时候,孟仁峰面对自己这个山使还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这怎么突然就变成一副奴才相?
李嬴看了眼正在刘弗背上冲自己做鬼脸的韩烟,知道了是这位的手笔,便恢复了此前和善的语调:“孟堂主不必多礼,我因搭救载大人受了点小伤行动不便,烦劳孟堂主安排几位女眷搀我上楼。”
“是是是!”孟仁峰的酒意已经醒了一半,领了命令,立刻对着屋里还在说胡话的堂主们吼了一声:“瞎了眼啦!李副使来了都不知道!快扶李副使上楼!”
天字号房里,门窗紧闭,载荷被搁在了洋床上,韩烟继续回罗汉塌上瘫着,刘弗则与李嬴在茶桌前对起了这两天的遭遇。
“这么说,对方对你动手了?”李嬴有些惊讶对方的胆量。
刘弗没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载荷一番后问:“你们交过手了?”
李嬴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吧。”
刘弗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是山驭术,对方用了山猫子,我只是暂时降住了山猫子而已。但是他一前一后用的两个术……”李嬴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婆婆压垮载荷的手法,沉吟道;“我从来没有见过。”
只是山驭术三个字,就已经刺到了刘弗的神经,她怔了一会,根本没有听到李嬴说的其他内容。
“阿弗?”李嬴感觉到了刘弗的异常:“你是不是……”
“不可能的,”刘弗用笑容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她不可能在这出现。”
李嬴安慰:“你不要想多,他的山驭术并不精明,只是他藏身与脱身的手法比较罕见。”
榻上的韩烟插了一句:“让我猜猜,是不是藏身在大雾里,然后刮起了一阵大风,借着大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着山棱的身份,韩烟可以自由出入掌山会总坛的藏书库,里面除了各种术法典籍之外,还有历代山棱与对手交手的记录与分析。
掌山会也正是靠着这些记录与分析,才能在数百年来不断改进术法传承至今。
两人的交谈,让韩烟回忆起了四百年前的一次记录:“那一代长老给这种术法命名为飞砂遁。这是北方的一些门派才会修炼的东西。广东邻江靠海,气候湿热,根本见不到砂子,着了道也不奇怪。另外,外面的这团东西,应该也不是雾,而是京城一带近几年特有的天候:霾。”
李嬴本能地摇了摇头:“按你的说法,外面的霾也是方便他行动铺的路,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是雇了一群没什么战力的乱民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白白把蟒山的布防力量也暴露给了我们,得不偿失啊。”
刘弗沉吟着,韩烟接替刘弗分析:“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试一试我的深浅?”
李嬴笑了笑:“妹妹,你的小脑瓜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弗起身从书柜里取了纸笔,回头看了一眼还未恢复神智的载荷,吩咐韩烟:“给他做破障。”
还没来得及还嘴就被分配了新任务,韩烟朝着俩人左看看右看看:“我要开始讨厌你们了!”
大纸铺开,李嬴帮着研磨,刘弗先在纸上写上了:山火、提督,然后就停了笔。
“缺一个线头。”她咋了咂嘴,转头催促韩烟:“好了没有啊。”
韩烟不耐烦:“他是什么体质,你是什么体质,能一样吗?”
所谓破障,就是破除魇镇。山驭术的施术手段与其他巫术别无二致,都是通过符咒、镇物或山灵邪祟等上身来压制目标,中术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会一直困在梦魇之中无法脱出。
掌山会破障的手段非常简单,以亮子搭配山酒拌匀服下即可,亮子本身就有勘破梦魇的作用,搭配特制的山酒能进一步激发效用,但破障的时间却因人而异。
以刘弗的体质,不管施术者多么强大,只要一刻钟就能恢复,普通人就不好说了,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三五天都有可能。
刘弗并没有这个耐心等待,见效果不好,她马上另开了一张纸画起符箓。
符箓画完,李嬴赶忙拉住了她:“你冷静一点,清净咒搭配亮子跟山酒,他就算恢复了智能也要退化一-大截,到时候我们怎么跟朝廷交代?”
“提督衙门死了四五个人,提督失踪,然后你把他带到了这,我们就好跟衙门交代了?”刘弗不由分说,甩开李嬴把符箓贴到了载荷头顶。
载荷的嘟囔立刻停了下来,像是入息一般自然地闭上了双眼,复又睁开,瞳仁之中再无了之前的神采,只是漆黑的一片,形似傀儡。
刘弗扶正了载荷的身子,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从腰间取下了一把装饰物样的小铜叉与一个铜片,在铜片上轻敲了一下。
听到这一记清脆悠扬的声音,载荷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那漆黑的瞳仁也稍稍恢复了一些光彩。
“看到了云霄天宫了吗?”刘弗瓮着声问道。
载荷机械般扭了下头看向窗外,随后点了点头:“看到了。”
“我是谁?”刘弗换了一种威严十足的语气。
“九天玄女。”回答的时候,载荷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痴人的笑。
“你有什么话想对玄女说吗?”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片刻之后,载荷缓缓道:“大臣出海,宝船被炸,顺天府尹,要死了,嘿嘿嘿。”
“你跟顺天府尹有什么联系?”
“掌山会,送请柬,请铁善。信使,顺天府尹。”
有收获!刘弗心中暗喜,继续保持着这个面容与语气问:“信使是谁?”
载荷不再回答了,瞳仁中的神采也渐渐消失,死鱼一般盯着刘弗。
刘弗神色一凛,马上拿起叉子又敲了一下铜片:“我是谁?”
“嘿嘿嘿,九天玄女。”载荷又恢复了之前的痴笑。
“信使是谁?”
“张……”
话音未落,载荷突然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怪叫一声,腾起身子冲着刘弗扑了过来。韩烟眼疾手快,抄起榻上的茶桌朝载荷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桌正中载荷面门,桌子四分五裂,刘弗闪身多过了迎面飞来的几根木茬后,载荷已经跌在地上,身子不断抽搐着,不一会,口中翻出了白沫,跟着就没了意识昏死过去。
“完了,这下彻底没法跟朝廷交代了。”李嬴轻叹了一声。
“你的小脑瓜也就只能想想这些。”韩烟还记着刚才李嬴对她的揶揄,不放过丝毫能还击的机会。
“你!”李嬴一阵不悦,她就管着会里的内外事务,要考虑的自然更多,刚才那种局面就算韩烟不出手刘弗也能应付,比起刘弗,这位从一品大员的安危明显更值得重视。
她狠瞪了韩烟一眼,韩烟也不服气的回了一个凶狠的眼神。短暂交锋一下后,两人的眼神一起聚焦到了刘弗身上。而刘弗紧蹙双眉,只是盯着地上的载荷,一言不发。
从刘弗学会这个手段以来,这是第一次出现意外。
按李嬴所说,那个局面下,对手来不及给载荷下毒,那应该就是在他内景里埋下了什么东西,只要他一尝试说出那个名字,魇镇就会操纵他做出攻击提问人的举动。
这个名字,就是刘弗要找的线头。
她在刚才的纸上又写下了:炸船、请柬。她从未向提督衙门发过请柬,这个代她发请柬的人是谁?
“嬴姐,人员上的事情你比较熟悉,昌平州所有的干部里,有姓张的吗?”
李嬴摇了摇头:“张是大姓,只靠名册去找的话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要不问问那些堂主?”
韩烟突然笑了起来:“正好,他们正聊咱们呢。”
山使山尖山棱,掌山会这一代最有牌面的人物全是姑娘,这自然勾起了这些男人们的讨论欲。
孟仁峰又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三位大人美的各有千秋,李副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言谈举止那个端庄,说话那个客气。韩小姐就是另一种风格了,像是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娘格格,举手投足就是一个贵气,人就往那一躺,你那两腿就直发软,恨不得马上给她磕两个大响头。”
“那咱们当家的呢?”一个好事堂主提问。
“当家的嘛,跟这二位就完全不同了……”孟仁峰正欲大书特书,刘弗的声音却突然传到了众人耳朵里:“孟堂主,苏堂主,来我房里一趟。”
这声音并不洪亮,也不刺耳,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耳边,可听到声音的堂主们左顾右看,却找不到刘弗的影子,这才意识过来,人家用的是传音术。
要是人家有传音的手段,那是不是刚才说的话也……孟仁峰登时冷汗直流,苦着脸指了指楼上,太监一般应了声:“得嘞,您稍等,我们马上上去。”
知道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孟仁峰专门捧了盘瓜子请罪,可踏入屋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手上一抖,把一整盘刚炒好的瓜子全部孝敬了木地板。
苏炳义一眼认出了躺在地上的载荷,胆战心惊地指着载荷问:“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管。”刘弗盯着两人:“蟒山堂的人你们熟悉吗?高盛之下,有没有什么姓张的人?”
苏孟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名字:“张潜?”
“这人是谁?”刘弗追问。
“早年高盛从顺天府挖来的一个奇人,是高盛大哥的军师,手上有点东西的,”提到这个人,孟仁峰立时站直了腰板,所有堂主中,他与高盛关系最近,与这张潜更是打过多次交道:“顺天府的弟兄里,他的本事只在高大哥之下,甚至有可能比高大哥还高?”
“你见过他出手。”
孟仁峰点了点头:“见过一次。好家伙,抬手就能唤来一阵大风,风一吹,那身子一下就散成了一粒一粒的砂子,跟风一块儿被吹的影都不见了。”
刘弗展眉,在脸上挂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孟堂主办的一手好差事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先前为什么不报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