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说话》居子乌

9、雨过不天晴

　　落花逐风皆有时，日升云散是新天。

　　我讨厌坏天气。

　　印象里，这样的天气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连绵一个月的阴雨，把人都几乎要闷到发霉。

　　李如簇是被窗框上的雨滴水吵醒的，翻了个身拿起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十一点零八分，于是她再度翻身闭上眼睛，准备重新入睡。

　　可耳边的雨声不绝于耳，扰的李如簇怎么都睡不着，只好选择起床。

　　下床赤脚踩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雨季的地板始终给人一种潮湿的感觉，李如簇很喜欢这种潮湿感带来的冰凉。

　　因为在房间不爱穿鞋，她从小到大被家人说了很多次，但现在她自己独居，没有人会出言干涉她的喜好和习惯。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城市上方，雨将停未停，李如簇看了一阵才迈步走向洗手间。

　　今天是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李如簇收拾好坐到餐桌前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早餐是两颗鸡蛋和一个三明治，外加一杯牛奶。

　　如果不是年初公司体检检查出胃出了问题，李如簇家里是见不到早餐的，此时她咬着三明治刷视频，慢悠悠吃了半天。

　　悠闲的假期就是要拿来享受的，李如簇心安理得地屏蔽了工作微信，丝毫不在意那边焦头烂额的老板。

　　等吃完洗干净碗和杯子，李如簇才打开工作微信查看消息，老板已经打了四五个语音通话，李如簇此时才开始有了点良心，正准备打回去时，屏幕已经再次亮起了老板的视频通话，她随手把手机扔到桌上，在电脑前坐下，这才按下接听键。

　　“李如簇！你快给我看邮箱，你的方案被打回来了！甲方让你这两天按要求把方案修改好发给他，听见没有！”

　　李如簇揉了揉被吵到的耳朵，“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下次再屏蔽工作微信我就要冲去你家找你了！”

　　李如簇手快地挂了电话，开始看邮箱的信息，她是一名室内软装设计师，在一家家具公司上班，很多客户为了避免自己的审美毁了新家的装修，都会请设计师帮忙设计，而这次的客户是典型的事多烦人。

　　从一个月前，每次方案发给他之后，在三天之内他都会提出一长串的修改要求，事多如牛毛，且想法瞬息万变，上周还说想要国风风格，这周又想要简洁风格，现在他的要求是，两种风格结合，最好再融合一些现代元素。

　　李如簇面无表情，这时候她深刻认识到了法律的重要性，就是为了保护这些甲方的生命安全。

　　等改完方案时已经是傍晚了，李如簇一工作起来就没有时间概念，此时停下工作才发觉肚子空荡荡的，忙了一天也不想再做饭，索性换了身衣服出门找地方吃。

　　下了楼，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路灯已经渐次亮起来，小区外的街道上有几辆小推车在卖炒粉、煎饼果子等，想着今天吃顿好的，李如簇没多看那些小摊，而是往北边的商场走去。

　　烤鱼份量太大，泰菜上周刚吃过，思来想去，李如簇最终进了一家烤肉店。

　　店内的服务很好，服务员帮李如簇烤好一盘肉便站在一旁，随时可以叫他帮忙，李如簇吃到一半时收到了徐如茵的微信消息。

　　下个月十五号我办婚礼，你有空过来吗？

　　看到这条消息，李如簇几乎没了继续吃饭的胃口，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消息，手在键盘上停留许久，依然没有想好打什么字，或者说，没有想好要不要回复。

　　她和徐如茵是在初中相识的，因为名字拗口，徐如茵在和她熟了之后便开始喊她刘簇，李如簇为了反击便叫她秀茵，这个称呼就这么喊了十年。

　　两个人在上学期间几乎天天黏在一起，关系好的跟连体婴儿一般，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一起走，连熟悉她们的老师都戏称她们比情侣还像情侣。

　　初中的时候李如簇第一次来月经，是徐如茵手把手教她怎么用卫生巾，去教室办公室找老师装热水给她暖肚子。

　　那时候中考要跑800米，李如簇体能跟不上，每次都不及格，徐如茵天天陪着她练跑步，把她的成绩拉到80分才罢休。

　　长时间的跑步锻炼磨练的不只是人的体能，还有心智，李如簇觉得每次跑步都生不如死，她甚至想直接放弃体育中考，可是徐如茵问她，“你不想跟我考同一所高中吗？”

　　就是这句话，让李如簇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

　　徐如茵英语很差，李如簇便每天在她耳边背单词，读课文，两人后面顺利考上同一所高中。

　　虽然高中两人不在一个班级，但关系一点都没有疏远，徐如茵所在的楼层要低，便天天等在楼梯口，吃饭，回宿舍，跑操，回家，她们从来都不会分开。

　　两个人除了彼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好朋友，因为关系太过牢固，没有人能涉足她们的领域，周围的人只知道，徐如茵/李如簇在其他班有个特别好的朋友。

　　“刘簇快过来拍照，再不拍就没机会啦！”

　　这天是高考倒计时五十天宣誓，仪式走完后李如簇正想回教室，被徐如茵叫住，徐如茵身边站着的是她的父母，带着和蔼的笑看着李如簇。

　　“走那么快干嘛，过来拍照！”徐如茵拉着李如簇，把手里的花塞进她怀里，然后冲着徐母的镜头笑的灿烂。

　　她们曾经是情侣，在大二确定了关系，交往三年后分手，因为徐如茵决定嫁给一个男人。

　　徐如茵，和你的这十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从此以后不必再见面了，祝你幸福。

　　李如簇一个一个地打下这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发出去，垂着头念叨：太矫情了，换做以前，徐如茵一定会狠狠笑话我。

　　删删改改了好半天，李如簇什么都没发出去，或许什么都不必说，她们早就没有可以见面的借口了。

　　在大学的时候，她们有过很多约定。

　　“等以后赚了钱，我们就去周游世界！”

　　“先说好，第一站先去澳大利亚。”

　　“之后我们工作了，你养你的猫，我养我的狗。”

　　“希望它们能和平共处。”

　　“你一定要出席我的婚礼，我也会出席你的。”

　　徐如茵说得隐晦，但李如簇听懂了，她拉住徐如茵的手，“一言为定。”

　　“毕业了我们回家乡工作吧，那边的物价比这边友好太多。”

　　徐如茵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扬起笑容，“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分手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适时地从云边露头，她们撑伞走在林荫道上，一切都美好得像幻境。

　　“我妈给我介绍了个公务员，昨晚我就是和他去吃饭的。”

　　李如簇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着急，她话中不免带上了质问的口吻，她很快缓和语气。

　　“你是被你爸妈逼过去的吗？”

　　“我违抗不了他们，李如簇。”

　　“所以呢？你要怎么样？”

　　“我们还是分开吧，我坚持不下去了。”

　　顿了顿，徐如茵补充：“那个人家里有关系，可以让我进我想去的那家企业，李如簇，我可能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你自己选的吗，还是被别人逼的？”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决定了。”

　　抓了抓耳边凌乱的头发，李如簇烦躁地把手机丢进沙发，起身返回房间。

　　手机屏幕仍发着莹莹的光，上面是一个聊天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张电子请柬，聊天人徐如茵。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阴沉的天，低压压的云，这样的雨季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

　　因为李如簇不回复消息的行为，徐如茵已经拨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只发了一句话，却硬生生把李如簇从装死状态拉了出来。

　　徐如茵：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

　　李如簇气极反笑：行，我去。

　　她们有很多约定都没有实现，没有去周游世界，没有住在一起养猫养狗，没有回家乡工作，出席对方的婚礼，竟然成为了唯一能够实现的约定。

　　而这个约定，还是当初李如簇觉得最难实现的，徐如茵的父母很传统，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算办不了婚礼也无妨，只要她们能够在一起。

　　婚礼时间是下个月十五号，宜嫁娶，李如簇在手机日历上记下这个事宜，注明：徐如茵婚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徐如茵的备注从秀茵改成了姓名，每天的见面和微信聊天开始终止，再也没有踩着同一秒发的朋友圈。

　　只是一瞬间，一段关系的破裂只需要一瞬间，她失去了那个以为会永远陪在身边的人，却没有任何办法挽留。

　　外头的雨下的愈发大了，如果婚礼当天也下这样的雨，还会如期举行吗？

　　李如簇看着窗外一连串的雨线，很久很久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