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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事不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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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依灵幼年丧母,父亲忙于应酬,把她交给祖父祖母扶养,而她则从祖母手中接过衣钵。
下周是中秋,百忙之中父亲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届时七点在市里唯一一所高级酒楼吃饭,特地嘱咐她收拾齐整些。
杜依灵应了好,话语一时中断,常年没怎么联系的父女俩便再无话可说,父亲以还有事为由匆匆挂断电话。
坐在一堆七大姑八大姨中间,杜依灵在姑姑的指引下一一叫了一遍,然后坐着等上菜。
亲戚嘴巴可不会闲着,何况这场饭局也是杜父约起的,杜父生意如今越做越大,无人不想着在面前讨个好,趁杜父没来,众人纷纷对准了杜依灵。
左手边的大姑拉着杜依灵的手:“小灵有男朋友了没呀?”
杜依灵笑着回:“还没呢。”
“那可得抓紧啊,二十五六了还没男朋友,等之后年龄越大越不好找。”
杜依灵懒得再开口,笑容都有点撑不住,只勉强点点头。
隔了几个座位的三叔又道:“听说你还在做什么抓灵的工作,可别再做下去了,这活是耗命数的,还是赶紧找个正经工作为好,你看你奶奶……”
他正欲往下说,却被一旁的二伯使了眼色,这才想到什么一般止住话。
杜依灵这会连眼神都懒得给了,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气氛一时僵持,姑姑打圆场笑道:“吃饭呢,不说这些了。”
其他亲戚正想急着说话,包厢门却突然开了,来人正是杜父,大名杜雷军,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一齐转移,纷纷凑上去喊着“杜总。”
“什么杜总啊,大家快坐下,快坐下。”
杜雷军红光满面,活脱脱一个大老板的模样,在众人吹捧下坐了下来。杜依灵一向讨厌这种场合,席上一言不发地吃饭,可偏偏有人要来打搅。
“小灵,怎么连你爸都不叫一声?”
又是三叔,杜依灵心里翻了个白眼,轻飘飘丢了一句:“刚进来就叫了,你们喊杜总的声音太大,我爸他没听见我喊他。”
见三叔还有再说下去的样子,杜依灵放了筷子站起来:“我去洗个手。”
在水池里洗了把脸,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干,杜依灵长长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待见这些亲戚,还不是因为当初母亲病重时,六岁的杜依灵求遍了人,却找不到一个人伸出援手,连住院费就交不上,只能在家里耗着,没过一周就离世了。
杜父和杜母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感情并不深,在那之后家里的房子拆迁,得了一大笔拆迁款,后面杜父和朋友开了家公司,没想到越做越红火,引的之前退避三舍的亲戚纷纷上门。
杜依灵留在老家念书,大学毕业后开始做起了驯灵人,靠着祖母的经验和人脉一步步做起来,如今已经是第五年。
祖母在两年前突然离世,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而且才七十岁,祖母猝然离世的消息让大家一时都无法接受,检查结果出来也未能确定死因,所以有些亲戚便私下议论是驯灵做太久损了命数,但到底杜父财大气粗,他们也不敢在杜家父女前提起。
不知道今天三叔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杜依灵有些想不明白,擦干手准备出去,正好碰上姑姑过来找她。
“小灵,回去劝劝你爸,他有点喝多了。”
“……”
杜依灵跟在后面,姑姑刚打开包厢门,一股浓烈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看了眼里面高谈阔论的几个男人,杜依灵瞬间没了进去的欲望,她拉住姑姑:“姑姑,我那边有点事,我先回去了,麻烦你晚点给我爸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把我爸接回去。”
杜依灵回到家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有一瞬间失神,很快她甩甩头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找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等她擦着头发走向阳台时,手机尖锐的铃声响彻房间。
两分钟后,换好衣服的杜依灵头上滴着水,打开门跑了出去。
杜依灵一路疾驰,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程她开了十分钟就到了,赶到医院大堂时就看到那里坐着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姑姑和几个伯母叔母站在旁边。
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杜依灵径直走到护士面前:“我是杜雷军的家属,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护士看她一眼:“目前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初步怀疑患者是食物中毒,正在给患者洗胃,具体的情况得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为了不打扰医护人员工作,杜依灵靠在墙上等,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杜雷军的秘书打来的。
“查清楚了,根据酒店的监控中看到杜总食用了大量海鲜,同时还喝了一斤白酒,食物已经拿去监测了,很快就会有结果,海鲜制作酒店每一步都有监控,基本不会出现安全问题,但酒是杜三拿过来的。”
“三叔,我叫你一声三叔是顾念祖母的情面,我想请你告诉我,为什么给我爸下药?”
杜依灵牢牢盯着男人,见他表情慌张,眼神闪躲,愈发相信内心的猜测。
“你想趁机拉拢公司的人,联合起来架空他,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陡然拉高音量,同时杜依灵还伸手猛地抓住他的黑色夹克,这把杜三吓了一跳,他甩开杜依灵的手,结结巴巴说:“没有,我没有。”
当初公司创建人里并没有杜三,只是后面看公司越做越红火,便也想分一杯羹,而杜雷军在乎所谓的兄弟情义,就让他进了公司。
杜雷军做事雷厉风行,不够圆滑世故,因此公司有不少人心怀不满,而杜三正是看准了他哥的性子,平日里经常花钱去拉拢那些人。
但杜依灵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杜三怎么敢做这害人性命的事,明明他一向胆小,路上碰到警车都会害怕,而刚刚触碰过他的衣服后,她明白了。
有些衣灵会放大主人的欲望和阴暗面,而那件黑色夹克上的衣灵,其中蕴含的灵力已经很深了,仅仅是短暂地碰了一下,杜依灵就已经感知到了那上面强烈的执念和渴求。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对母子朝这边赶了过来,男孩八九岁,仰头对杜依灵说:“姐姐,你跟爸爸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二伯已经醒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叔母跟着点点头,带着几分殷勤,空出的那只手揽住杜三的胳膊,将他拽了过去,杜依灵顾不上看他们暗地里使眼色,转身往病房走去。
病房里,杜雷军静静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虚弱无力,跟之前生龙活虎时完全相反。他眼睛转了转,再看到杜依灵的时候笑了笑,勉强抬手把她招呼过去。
“依灵,黄秘书已经都跟我说了,你三叔没胆子做这种事,我怀疑……”
杜依灵打断他的话:“你没怀疑错,他身上有衣灵。”
说完顿了一下,见杜雷军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再次开口:“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
“帮你三叔驱灵吧,之后这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杜依灵沉默一会,点点头走了出去,杜雷军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叫住她。
杜雷军是家中的老二,排行中间的孩子似乎总是不被重视,他比大哥小三岁。比三弟大四岁。
老大聪慧,小小年纪读书写字远远领先周围同龄人,于是在大家满怀期待等待老二的降生后,花了三年发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有人大失所望。
老三出生时,父母决定不再让孩子做留守儿童,所以在新年过完外出打工时把三个孩子带上。
因为对前两个孩子陪伴太少,夫妻二人把大半的爱倾注在老三身上,剩下一小半给了未来可期的老大,而老二平庸,得到的关心少之又少,久而久之,老二成了家里存在感最低的人。
从小到大,他吃的是老三剩下的,穿的是老大穿过的,他以为老三会继续穿他穿过的衣服,可父母却给他买了新衣服,美名其曰旧衣服过时了。
可父母并非完全不爱他,在哥哥不在家,弟弟睡着时,母亲会陪着他吃零食看电视,父亲会给他零花钱让他喜欢什么买什么。
老二多迷茫啊,父母好像爱他,但只是在他们爱意无人可给时才爱他,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视若珍宝。
他想,只要他懂事一点,再听话一点,父母就会喜欢他,他没有哥哥聪明,没有弟弟讨人喜欢,那就只能听父母的话,让父母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而他越是听话懂事,父母越是关注调皮的弟弟。
人无完人,无论在外是多么优秀的人才,在内仍是无法把爱平等分给孩子的父母。
所以老二也认为父母的做法是对的,他们那么优秀,外人称赞不已,那哥哥和弟弟一定更值得被爱,而他也得像父母一样爱哥哥弟弟。
所以他在开了公司掌握权力后独断专行,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被所有人仰视的滋味,他上瘾了。
可面对兄弟,他依然是那个可怜的老二,在哥哥所在公司财政赤字时,他提出了合作,提供资金让公司活了过来;在弟弟大专毕业找不到工作时,他接纳弟弟来到公司,甚至在面对弟弟的背叛时,依然无法做出那会令弟弟不利的决定。
可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在女儿失望的眼神中,决绝的背影中,这个四十八岁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流进枕头,把那一块地方染成深色。
但脆弱只是一时,等到第二天醒来,他依旧是公司说一不二的老板,依旧是家里关爱兄弟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