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日落》木引星

9、何曦番外

　　01

　　何曦出生是在早上，冬日的第一缕晨光破开冰层，屋内传来第一声啼哭。

　　何父抱着尚虚弱的妻子，见她看着窗外缓缓开口：“就叫何曦？”

　　“好，都听你的，夫人辛苦了。”他想给妻子亲自做些早餐，又不舍得离开，便让家中阿姨去了。

　　02

　　看着小何曦平平安安长到四岁，夫妻俩又要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尽管不舍，他们还是将孩子交给阿姨看管。

　　何曦的算数格外好，小小年纪就会算时间，在知道他们快要回来时在门口等着。

　　每一次，他都想成为爸爸妈妈回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

　　“爸爸妈妈，我今天做了个梦，记得超级清楚！”

　　“是嘛？”何父举起小何曦转了几圈，听他咯咯地笑，“那小何曦能不能讲给爸爸妈妈听呢？”

　　“嗯……梦见一个哥哥，在好多水的边上堆沙子，其他的……怎么忘了……”

　　何曦垂头丧气，挠着头努力去想，似乎这就是天大的事了。

　　“是小曦想要哥哥了吗？”何母捕捉到她认为的关键词，在这天晚上和丈夫提起这件事。

　　他依旧笑着，吻了对方的额头：“那不行喽，要弟弟还有可能。”

　　“都有孩子的人了，还这么嬉皮笑脸的……”何母语气里颇有些嗔怪。

　　03

　　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曦总是生病，反反复复，总是好不完全。

　　他们兜兜转转去了很多家医院，判定结果出来的时候，何曦见到妈妈在哭。

　　他不知道问什么，忍住咳嗽，上前抱了她之后，妈妈却哭得更厉害了。

　　04

　　“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在去往渔村的路上，何母将小何曦抱在怀里，和丈夫纠结几天还是决定告诉孩子。

　　“我不会怕的！”何曦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肯定到让她想哭。

　　她整理好情绪，即便有些残忍，她还是想让孩子知道，让他可以好好度过这些年。

　　“阿曦现在有五年的自由玩的时间，五年之后会有天使来接你去另一个世界，爸爸妈妈之后也会去陪你……你一个人不要害怕。”

　　“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可以交自己喜欢的朋友，但不可以轻易告诉别人这个倒计时，不然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何曦没怎么懂，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玩去了。

　　05

　　原来梦里的地方是存在的……何曦一到渔村就想起了那个梦。

　　——包括梦里的哥哥。

　　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看着有点凶，何曦只能有些慌乱地看着其他地方。

　　回到家，爸爸妈妈还在收拾着，何曦跑过去，以一种他们都难见的神情兴高采烈说自己今天刚认识的朋友。

　　“我交到第一个朋友了！他肯定是从我梦里出来的哥哥！”

　　“爸爸妈妈，我想继续学习。”

　　他们不懂何曦的话题是如何突然转到这的，但还是发自内心地高兴：“都依你，明天就给你找老师。”

　　何曦上前抱了他们，便立刻去书房了。

　　家里书很多，有的放得太高，何曦就找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将书拿下来。

　　他一页页翻着，想找那个姓的读音对应的字。

　　有了！

　　他看着那个字，在心里拼读后小声念了出来：“卓今。”

　　06

　　何曦又去到那个沙滩，想要找昨天认识的哥哥。

　　快到的时候，一群小孩拦住了他，何曦第一眼就不太喜欢他们，听见他们说的“扫把星”下意识皱眉。

　　礼仪不是每个人都要学的吗？

　　何曦想不通，干脆留他们在身后，自己找卓今去了。

　　我才不管他们呢……

　　07

　　“妈妈，我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了……”

　　“那个哥哥好好，他带着我一起玩。”

　　可妈妈这次没有像之前毫不犹豫地同意，她只是摸他的头，“该吃晚饭了。”

　　08

　　何曦很聪明，四五年过去，小时候妈妈的话现在也都能懂了。

　　他只是得了病，活不久了。

　　09

　　看到洋桔梗的第一眼，何曦就喜欢上了，尤其是在之后看了书上的介绍之后。

　　这一天什么都好，小卓哥哥又给他带了礼物，还亲自放洋桔梗到他房间——除了那首短诗。

　　手链很好看，虽然是小卓哥哥随手捡的，何曦还是很高兴。

　　10

　　或许是将近死亡，人更能接受直面自己的心。

　　他不希望卓今离开，不想他难过。

　　五年的倒计时过去，他还是活着，却不觉得是恩赐，更像是让他有了念想之后再在他颈间置一把随时见血的刀。

　　看到阿今在接连的亲人去世中失魂落魄，他更不想离开了，他不想让卓今看到死后毫无生气的他。

　　他的喜欢注定不能长久，那就让卓今把他当做弟弟一样接受他的死亡。

　　至少会少些难过吧……

　　11

　　他想了很久，知道自己随时会死。

　　虽然他之前装得很好，像一个很普通的弟弟一样，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但待的越久，这份感情越不容易控制。

　　“妈，如果……您不要难过，还有，能不能不要让卓今看到我死后的样子。”

　　“要不我们搬家吧……”

　　按照卓今之前的反应，何曦担心他可能寻死，于是选择让他找自己一辈子，便也能活一辈子。

　　他会走遍自己说过的地方，抓到更多不一样的落日，想到这里，何曦有些高兴。

　　一个小孩，向她将自己死后的安排笑着说得清清楚楚。

　　可她是个母亲，她能看出来孩子的强装坚强与心底的不舍，能看出来他是算好了，选择在卓今出海的这段时间离开。

　　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不想让孩子有更多负担。

　　于是第二天就开始准备搬家事宜。

　　12

　　这几天何曦写了很多信，统一没有收信人——他自己知道就行。

　　他想起了卓今让自己抄的诗，当时以为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故意把字写得很丑，现在想起只是让他发笑。

　　整理着信封，突然有人来告诉他卓今回来了，但数量太多，他一时不能放回抽屉，只能用自己挡着。

　　他努力去装得没有那么虚弱，只想让卓今赶快离开，可没想到开口说了之后自己的心会那么疼。
　　一阵一阵，像是要把他撕扯开。

　　卓今似乎有些生气，他从小窗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好好活着。”

　　“……我爱你。”

　　他不想让这份感情和他一起死去。

　　——但卓今没有回头。

　　13

　　当天晚上，何曦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他没法静下来思考。

　　不想打扰到其他人，何曦慢慢坐起，在昏暗的光下写着最后的话：希望能和那条贝壳手链一起离开。

　　动笔的时候何曦还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之前说过想把骨灰撒到大海。

　　渔村的传统是回到大海，也就是说，他肯定可以等到卓今。

　　多久都没关系，他希望等得更久。
　　他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祈祷等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