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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会有人爱一个妖 ...

  •   芙娘是平沧最好的舞姬,一曲胡炫舞惊艳四座。
      每年数不清的客人,千里迢迢,只为看一眼她的胡炫舞。

      她身缠红纱帛带,肤若白玉、丰盈妩媚,臂戴银钏,足悬金铃。

      她对着主家的方向,盈盈一拜。
      “芙娘入秀琳琅七载,七年的青春年华,也算全了主家的养育之恩。如今,这一舞作罢,还望主家成全,放芙娘离去。”

      四下哗然。
      秀琳琅的主家却不紧不慢道:“好女儿,你若有了良人,我自会放你离开,可是,良人在哪呢?”
      芙娘难掩喜色:“陈郎与芙娘情投意合,已允诺五百金为芙娘赎身。”
      “哦,是吗?”
      芙娘连忙点头,向人群张望:“陈郎,陈郎!”

      人群骚动,却不见人影。
      “哪来的陈郎,小娘子被花言巧语诓了吧。”
      “哈哈哈哈,许是床上说的,做不得准。”
      “五百金!陈郎好大手笔!”

      她又连唤数声,一个书生被踉跄推了出来。
      面容清秀,涨红了脸,不敢抬头。

      芙娘欣喜若狂:“陈郎,你快告诉主家,你说过会为我赎身的对不对!”
      陈书生嗫喏道:“我……我是说过,可我哪里有五百金。”

      芙娘急道:“我不是给了你三百金吗,你说那二百金向人筹借,很快就能来赎我了!”
      “借钱哪有那般容易!我本想赌一把,说不定赚得更多,还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陈书生咬咬牙,一狠心道:“林员外已经答应为你赎身了……”

      “为我赎身?”芙娘踉跄两步,颤声问,“他为我赎身,那你呢?”
      “你放心,虽是外室,但保你穿金戴银、享尽富贵!”陈书生连忙解释,“你也知道,我家不会允许我娶风尘女子。芙娘,你最是心善!你怎么忍心看我父子分离!”

      芙娘眼泪簌簌,竟笑出了声:“那孙员外许了你多少好处?”
      “五……五百金。”

      “五百金。”芙娘声如泣血,“我芙娘一曲胡炫舞,一掷千金也当得。如今,你就为了五百金,把我卖了!”
      “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富贵惯了,哪过得了清贫日子。”陈书生声音越来越小,“何况,你又是妖。”

      芙娘仿佛怔住,半晌喃喃一声。
      “原来,竟是我错了。”

      “背信弃义,鲜廉寡耻!如此行径,枉为读书人!”李煦风率先斥道。
      又有不少人呵斥陈书生,说得他臊眉耷眼,直往人群里钻。

      秀琳琅的主家皮笑肉不笑道:“芙娘,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你可要想好,是去当个没名分的外室,还是留在楼里,被如珍似宝地捧着。”

      “谢主家教诲。”芙娘冷笑两声,擦了眼泪,深深一拜,“芙娘明白了。”

      乐声再起。
      她踏上四周曲水的莲花,长袖翻飞,旋转蹁跹。
      乐声急促,她脚尖绷出极致的弧度。镂金花的纱裙荡起层层叠叠的波浪,像盛开的牡丹,绚烂荼蘼。
      她眸如秋水,面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在欢呼声中,拔出金钗,划出一道喷溅的血线。

      人群猝然安静。
      芙娘慢慢倒下去,脸上的笑,肆意而又解脱。
      “这个世道逼我,我偏不选!我不能干干净净地活着,那便堂堂正正地死!”

      “你!”秀琳琅的主家猛地起身,茶杯跌落,支离破碎。

      “芙娘!芙娘!”
      陈书生痛哭流涕,却被侍从拦住,不得上前。

      芙娘没有看他。
      她仿佛什么也听不见,瘫坐在水中,闭上了眼。
      她说。
      “不会有人爱一个妖,下辈子,别再做妖了。”

      鲜血划过莹白的肌肤,宛如诡异的图腾。
      红色的裙摆飘飘荡荡,像水中开放的芙蓉花。
      连死亡,都是那样的美丽。

      主家擦拭着衣服上的水渍,轻叹:“你又是何必呢。”

      一条生命的逝去,最终只换来一句“何必呢”。

      与芙娘相熟的客人想上去为她殓尸,却被拦住。
      “非参赛娘子不可登高台。”
      “我只是为芙娘收尸!”
      “望贵人体谅。”侍从恭敬垂首,却纹丝不动。

      “咔嚓!”
      一个茶杯飞过去,正砸在侍从脚边。

      玉枝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握着一只茶盖。
      压住急促的喘息,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负责比赛的管事急忙上前拱手:“贵人不知,自设立‘评花榜’以来,确有此规矩,非参赛娘子不可登台。”

      有主家附和:“就是,不过一具尸体。别耽误时间,快点开始吧!”
      “死者为上,岂可儿戏!”李煦风扬声道。
      “就是!”
      “此言差矣,不过死了个妖,和猫猫狗狗有何区别。”
      人群吵吵嚷嚷。

      已经有娘子被逼着上台,哆哆嗦嗦站在高台边。

      几个主家不约而同扯了笑意。

      芙娘浑身湿透,如同水中艳鬼。
      她以为死了便是解脱。
      却不知,血腥、暴力、情欲,永远是支配人心的恶魔。

      “评花榜”由几个花楼联合举办。
      主家们便是背后的“刽子手”。
      他们享受被瞩目,享受这个美丽的标本,享受其他猎物的瑟瑟挣扎。

      “芙娘生是我秀琳琅的人,死是我秀琳琅的鬼。”秀琳琅的主家漫不经心道,“好戏已经演完,那最终结果也当作数吧?”

      如果芙娘被剔除“评花榜”,她的赌局赔率将全部作废。
      管事略一思索,忙笑道:“当然作数。”

      “好戏”两个字,仿佛刺痛了玉枝脆弱的神经。

      又有几名娘子陆续上台。
      有的战战兢兢演完,有的直接弃权。

      物伤其类。

      玉枝深呼吸几下,叫来姬翡,对她说了几句。
      姬翡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临走时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行吗?”
      玉枝咬紧牙关:“行!”

      姬翡一走,玉枝撩开袖子,潮热的手掌摊到陶一面前。
      “划开。”
      陶一没有犹豫,拾起桌上的茶盖,手指发力捏碎,在玉枝掌心一划。
      血珠冒出。
      玉枝疼得一缩手,神智清明几分。

      他们说得对,确实是一出好戏。
      可这出戏,要她说得算!

      鼓声再起,一声紧过一声。
      姬翡纵上高台,从她脚落下的地方,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吹了一声口哨。
      水雾破开,赤色彩扎大鱼破水而出。
      围绕着姬翡,游曳嬉戏。
      银发与红鳞交相辉映,泛着不真实的光泽,像洛神于人间的一场幻梦。

      众人难掩惊呼,仰着头,痴痴遥望。
      幻境却在最高处轰然破碎。
      一声悠长的鲸鸣破空传来,像深沉的悲泣,久久回荡。

      玉枝握紧手心,飞速掐诀,淋漓的血珠一串串砸到地上。
      芙娘,就让这里,成为你最盛大的葬礼!

      无数白色花瓣迎面扑来。
      众人下意识抬手去挡,待花瓣散去。
      天地间一片缟素。
      梁上垂下的红锦化为悠悠荡荡的白绫。
      曲水中的红莲成了白昙。

      漫天白色花瓣中,姬翡抱着芙娘的身影,渐渐清晰。
      她一步步向前,踢起的花瓣像飞扬的纸钱。

      “来人!给我把她拖下来!”
      秀琳琅的主家终于变了脸色。

      玉枝却笑了:“非参赛娘子不可登台,这可是规矩。”
      她发狠道:“戏还没有结束!”

      白色花瓣慢慢腾空聚集,姬翡把芙娘放在上面,擦去她身上的血迹。
      她依然很美,像安静地睡着了。
      可众人却仿佛听到清脆的铃声。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众人上空,神山仙境,昙花簇拥。
      “芙娘”金色的身影跳起胡炫舞。
      她笑靥如花,不停旋转,仿佛把时间,永远刻在最美的一瞬。
      直到昙花开尽,梦幻泡影。
      除了一地残花,什么也没有。
      空落而凄美。

      大梦一场,终于落幕。
      人们回过神,掌声从稀落到雷鸣,夹杂着娘子们的啜泣。
      主家们两股战战,一身冷汗。
      有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定住,如同殉葬的人俑,不能开口不能动弹。

      玉枝眼前阵阵发黑。
      她第一次使用这么复杂的法术,灵力消耗,再加上失血、下药,体内像有一个火球,马上就要炸开。

      她没注意到,滴落的血迹化成花瓣,消失无踪。

      陶一垂眸,若有所思,仿佛对台上的一切都不关心,却在她身体摇晃时准确扶住。

      玉枝一把推开他。
      陶一纹丝不动,她自己却踉跄两步,勉强扶住桌案。
      她双颊酡红,呻吟声差点压制不住。
      凌冽的男性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连那张乌黑的面具都变得秀色可餐。
      理智被灼烧,她只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撕扯、破坏。

      可是,视线朦胧中,她看到高成祥朝她鼓了两下掌,兴味地打量着她。
      他说:“戏,确实不错。”

      玉枝慢慢挺起腰,扬起一个笑容。
      袖子下,把碎掉的瓷片握进掌心。

      最终,姬翡以压倒性优势成为花魁,芙娘为榜眼,玉团儿和寅灵并列探花。

      众人散场,多珠悄悄回到玉枝身边,小声道:“人已找好了。”
      玉枝点头。
      多珠一摸她的袖子,瞬间白了脸色,满手鲜红。
      她按住多珠的手:“别声张。”

      门外,等了许久的寅老爹和寅秀,一看到他们就围了上来。
      玉枝弯起嘴角,说了两个字:“成了。”
      寅老爹瞬间湿了眼眶,拉着寅秀就要跪下。
      好不容易被扶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玉枝把五百金的钱引交给他,长话短说:“高成祥输了赌局,正是缺钱的时候,你去与他谈,一千金换寅灵。”
      寅老爹连忙点头,把钱引小心翼翼塞进里衣。
      临走时,寅秀回头朝她喊:“我爹杀了鸡,我阿姐炖鸡最好吃了!”
      玉枝努力笑道:“好,明天去吃你阿姐炖的鸡。”

      说完这句话,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眼,已是夜里,她躺在床上,小狐狸贴着她蜷成一团,多珠守在旁边。

      她是被热醒的,像被架在火堆上翻烤,身上的每一处,又热又痒。
      她起身冲出门,找到院子里的水缸,跃了进去。

      巨大的水花兜头淋下,她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身体里的热浪被勉强压下,却与皮肤上的冷,不断碰撞,拉扯她的神经。

      小狐狸跟着跑了出来,赤脚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要哭出来。
      玉枝喊了声多珠:“人在哪?”
      多珠又用灵力顺了一遍她的筋脉,才道:“在柴房,没有接过客,不叫他他不会出来。”
      “好。”玉枝呼出一口气,“你带着小狐狸去睡觉。”
      “小姐!”
      “我有数,你去吧。”
      多珠犹豫再三,抱走小狐狸,关好房门。

      玉枝闭上眼,除了沉重的呼吸,一动不动。

      “别过来!”
      陶一停住。

      虽然没发出声响,但玉枝现在对他的气息极其敏感。
      她脑中全是,他衣料下肌肉贲张的线条,他喉结滑动的弧度,甚至他被手衣包裹的修长手指。
      要了命啊!

      她往水里缩了缩,水面盖过胸口,强大的水压让她窒闷头晕。
      也不知道多珠给她找的小倌是什么类型。
      人在放松状态下,就会出现嘴比脑子快的情况。
      她听到自己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倌?”

      ……
      身后没有回答。

      这当然不会有回答啊!
      玉枝只是隐约感觉,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孑然一身,独行其是。
      所以,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再次失去意识。

      姬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滑入水中。
      她只穿了一件中衣,已完全被水打湿。
      湿热柔软的触感透过手衣,他下意识松手。
      玉枝又滑了进去,水没过口鼻,冒出一串“咕嘟咕嘟”的小水泡。

      姬离不耐地“啧”了一声,手探入水中,又把她拉了出来。
      他刚从外面回来。
      这一局棋还没结束,她明天必须到场。
      姬离脱下手衣,划破指尖,把血粗鲁地抹在她的唇上。
      “麻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不会有人爱一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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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前期可能写得比较慢,可以先收藏攒胖一些再看!(等我这就去吃个打字机) 无论你是否喜欢这个故事,都感谢你曾点进来。 愿这个故事可以温暖到你~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