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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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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这案子的真相已然大白于天下。
堂审之上,沈昭判那杀人者柳遇,犯下诸多罪孽,当于秋后问斩。
奸污良家女子的于三水,还有毁坏尸体的张辛,此二人亦罪不可赦,皆被判流放三千里。
堂审那日,公堂之外围满了百姓。听闻这判决,众人皆是面露畅快之色,纷纷拍手叫好。人群之中,有位老者捋着胡须,眼神中满是欣慰,口中喃喃道:“善恶终有报,这天道昭昭,可算是还了死者一个公道……”
而那些死者的家人,虽听到这般结果,却尚觉得不够消恨,待堂审结束之时,纷纷挣脱开阻拦的衙役,朝着那三个罪人冲了上去一通乱打,恨不能将其剥皮食肉敲骨。
……
众人渐渐散去,崔喜荣便随着阿幼回那侯府。
一路上,崔喜荣心中感慨万千,她微微蹙着眉头,轻声说道:“为何这世间受苦受难的总是女子?新娘死后仅仅几日,新郎便另觅良缘,可唯有那些死去新娘的家人,只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得解脱……”
阿幼听了这话,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崔喜荣:“相较于男子,女子本就体格柔弱,况且这个世道对女子诸多限制,不容女子有所作为,女子若要站在与男子对等的位置上,便得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才行。所以,你我唯有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不被那一方天地所桎梏……”
阿幼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阿幼,你说的是,我只是怜惜那些死者,不知这样的处罚能否告慰那些死去女子的在天之灵?如此大张旗鼓的堂审定罪处刑,终了也不过是杀人偿命罢了,可那些女子生前所遭受到的屈辱、绝望、痛苦,又如何抚平呢?”
崔喜荣此前一直深居闺阁之中,未曾见识过这世间的诸多苦难。此刻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子,心中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阿幼看着崔喜荣这般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大小姐,莫要多愁善感……人死如灯灭,一旦逝去,便是无知无觉的。又如何能知晓是否得到了告慰?惩处罪恶,乃是为了往后不再有女子无辜枉死。行罪恶之事的人理当受到惩处,唯有如此,正义方能有处伸张,民心也才可得以安抚……”
崔喜荣静静地听着阿幼的话,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言论。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阿幼,眼前这少女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为何总是好似饱经风霜,却与自己昔日那些只知琴棋书画的闺中好友截然不同。
崔喜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又有着些许钦佩。
“阿幼,”崔喜荣轻轻拉了拉阿幼的衣袖,眼睛里满是真诚,“你来到这都城,究竟是要做何事?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呀。”
听闻此言,阿幼身形一怔,神色瞬间变得清冷起来。
她拂开崔喜荣的手,后退了步子,目光中透着淡淡的疏离,“崔小姐的好意,阿幼心领了。只是阿幼之事,其中的曲折与艰难,唯有阿幼自己方能应对,旁人怕是帮不上忙的。”
……
沈昭今日下了职,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他刚踏入府门,便径直朝着卧房走去,心中似有所盼。
入得卧房,却只见屋内空空荡荡,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心中一沉,怕是此刻她已经离开了。
他是与阿幼本约定好,待此案了结,便放她离去。可……
他缓缓走到榻边,仿若失了魂一般,慢慢坐下。他的眼神有些失神,呆呆地望着前方,有些后悔地想着,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走了,早知如此,便该同她多谈些条件……
卧房之中,只有他孤单的身影,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清冷起来。
正想到此处,忽闻房门轻响,一个下人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那下人恭敬地福了一福身,细声说道:“世子,夫人差奴婢前来,请世子移步正堂,一同用膳。”
沈昭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
丫鬟见沈昭应了声,却半晌没有起身的动静,便又向前迈了一小步,轻声催促道:“侯爷、夫人,还有少夫人都已经在正堂等候多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瞧着沈昭,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听闻“少夫人”三个字,沈昭像是被什么突然惊醒,猛地抬头,沉声问道:“少夫人也在?”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是啊,夫人邀约,少夫人早早地便……”
丫鬟的话还未说完,身形一闪,似一道风般从卧房中快步走了出去。
那丫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往日里夫人着人来请世子三次,世子才肯移步前往,今日这是怎么了?世子何时成了这般急性子……
当沈昭踏入正堂,一眼便瞧见阿幼。只见她正眉眼弯弯,嘴角含笑,纤手轻抬,温柔地给慕容芷夹着菜,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副娇柔的姿态。
慕容芷抬眸间看到沈昭,眼睛一亮,赶忙热情地招呼道:“昭儿,快快过来坐下用膳,你若再不来,这饭菜都要凉了……”
沈昭看着阿幼一时间愣了神,待她抬头看过来时,沈昭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慌乱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抬步走过去,在慕容芷身旁缓缓坐下。
沈霖见儿子终于来了,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数落起来:“你呀,整日只知忙着公务,却不知抽出些时间好好陪陪喜容,你们可是新婚呐,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后可怎么是好”
沈昭垂首,恭敬地应道:“孩儿知错了,日后定然会改正的。”
慕容芷嗔怪地瞪了沈霖一眼,打圆场道:“喜容入府这么多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一家人好好坐下吃顿饭,你莫要说些丧气话扫兴……”
阿幼温笑着对沈霖道:“夫君的公务重要,儿媳这里不妨事。”
慕容芷听闻,心中甚是欣慰,伸手拉起阿幼的手,眼中满是喜爱,欣慰地说道:“难得喜容这般乖巧懂事,善解人意。”
用膳毕,慕容芷和沈霖离了席。
阿幼与沈昭一道,朝着卧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两人皆是默默无言,唯有脚步轻踏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回廊间回荡。
眼看快到卧房了,阿幼终是先打破了这沉默,她一改方才的柔弱姿态,语气坚毅而清澈地问道:“沈大人,案子已经了结,先前的约定可还作数?”
沈昭却仿若不解地问道:“什么约定?”
阿幼听闻,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冷笑。她心中自是明白,这沈昭定是知晓自己所问何事,却故意这般装傻充愣。
可她并未气恼,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大人莫不是贵人多忘事?大人之前可是说好了的,我若帮大人查出那罪证,大人便会放我离开。怎的,如今大人这是要反悔了不成?”
沈昭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阿幼身上,薄唇轻启,缓缓说道:“放你离开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得先告知于我,你究竟是为何入得侯府?”
阿幼双手叉着腰,有些郁闷地看着他,暗骂道:“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阿幼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若要离开,自是随时都能走得,哪里轮得到沈昭点头答应。只是当下,她尚有一事未了,这才暂且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阿幼将心中所疑之事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她细细琢磨,实在是寻不出沈昭奔赴岭南,抑或是差人前往岭南谋害陈铎的因由和证据。
如此这般,她心中大致认定沈昭应当并非那杀害陈铎之人。即便他与此事有些许牵连,此时告知于他,料想也无甚大碍。
这般想着,阿幼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麒麟纹的玉佩,递到沈昭面前,让他瞧看。
“想必大人这里也有一块这般模样的玉佩,不知现下在何处?”
沈昭伸手接过那玉佩,拿在手中反复查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这玉佩瞧着与陛下赐给我爹的麒麟纹玉佩极为相似……”
阿幼轻轻点头,耐心解释道:“应当是一模一样的。那赐给侯爷的玉佩,如今在何处?”
沈昭抿了抿嘴,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似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满是烦恼的模样。
他缓缓说道:“前些时日,我不小心将那玉佩摔碎了。因着这是陛下御赐之物,便赶忙送去了玉匠那里。本是打算待玉匠将其修复完好之后,再向陛下请罪……只是,你手中怎会有这玉佩?”
“我爹死时手中便紧紧握着这枚玉佩,想必这枚玉佩的主人便是杀害我爹的凶手……沈大人,劳烦你带我去看一眼那摔碎了的玉佩,待我确认之后,我便即刻离开……”
沈昭似是不大情愿,他微微侧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此事改日再说吧,那玉匠住的远,如今案子刚刚了结,这几日怕是抽不出空闲来。”
言罢,他双手背在身后,不再看阿幼,提步便往房中走去。
阿幼心中急切,脚步匆匆地跟在沈昭身后,嘴里不住地说道:“大人若是不便,便告知于我那玉匠住在何处,我自己前去寻找便是……”
她追的急,未曾料到沈昭会突然停住脚步。阿幼收势不及,整个人直直地朝着沈昭的脊背撞了过去。
沈昭的脊背如同坚实的磐石,这一撞之下,阿幼只觉得鼻子一阵剧痛,酸意瞬间涌上鼻头。
“嘶——”阿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用双手捂住鼻子,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鼻子太过酸痛,眼眶也被这疼痛牵连,不受控制地泛起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转身见她这般模样,沈昭急忙握着她的手腕,移开她捂着鼻子的双手,一边查看情况,一边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
阿幼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心里满是失落,不想再与沈昭多做纠缠,便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低声说道:“算了,我便等大人几日便是……”
她看了看屋内的床榻,卧房中只有一张床,眼下这种情形,不宜同住,于是便道:“今晚我去厢房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