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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孔雀变小白兔 ...

  •   车子驶入一条桂馥兰香的静谧小径,在青石板路前稳稳停下,打断了梁松音回忆的思绪。
      满亭的花木旁是一处清幽的医馆。
      陆润泽正要下班。
      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帅女靓很是养眼。
      定睛一看,嚯,这不是陈大教授吗。还带了位红袖添香的佳人。
      再细看,是佳人没错,也是“家人”啊,跟陈酌安没甚么血缘的侄女。
      嗯,来了位金主,今晚估计有个大单子。陆润泽心里偷乐,走过去迎他们。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钞票过不去。
      “润泽哥好呀。”梁松音笑嘻嘻地打招呼。
      甜津津的一声叫得陆润泽一扫班味和疲态。
      “梁妹,好久没见了,想不想你润泽哥呀。”陆润泽回了她一个更灿烂的笑。
      哥你妹,陈酌安腹诽。
      冷冷地睨了一眼陆润泽,陈酌安转而认真道“要这么论的话,你也该叫我叔。”
      梁松音没忍住笑。
      陆润泽也感觉被生生噎住。
      这厮,挺帅一脸偏长了张刻薄的嘴。祖国的花朵们和七八点钟的太阳怎么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啊。
      没好气地怼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没你这么的牙尖嘴利的叔。”
      敛去方才打趣儿的随意,陈酌安正色“她最近胃不舒服,你给瞧瞧。”
      陈酌安大驾光临他的小小寒舍原来是为了梁妹。
      不知道是不是陆润泽的错觉,跟梁松音有关的事情陈酌安好像比对待旁的要认真的多。
      三人在漆绿的楠木方桌前坐定。
      梁松音静静等待眼前的“华佗”进行一番望闻问切。
      “等等,搭个手帕上去。”
      陈酌安拦住陆润泽正欲探上那截细腕的手。
      “陈酌安我跟你说这就没意思了啊。对白衣天使这点儿基本信任都没有?不仅不体谅医者救死扶伤的辛苦还要进行道德绑架!要不要我给梁妹来个悬丝诊脉啊。”
      陆润泽恶狠狠地剜陈酌安,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微喘口气,罢了,理解他这个老叔叔保护小白菜的心情。陆润泽从抽屉取出条干净的丝帕搭在梁松音的腕骨处。
      都说男人至死是什么来着?梁松音真是见识到了。
      “肝血不足,最近的夜生活不要太丰富。陈教授布置了多艰巨的科研任务要你熬到半夜三更?”
      “脾虚气滞,寒热错杂。酒可以喝,但别太多。 ”
      人在中医面前没有秘密,梁松音面颊滚烫,觉得自己好似在裸奔。
      还是在两个人面前裸奔。
      她之前跟陆润泽的几次照面大多在饭局上,
      刚认识时总觉得这人没什么正形,虽然跟陈酌安是发小,但两人完全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说陈酌安身上有种井然有序的规则与秩序感,那么陆润泽大概就是截然相反的一种放浪形骸感。
      所以当陈酌安告诉她陆润泽是医生的时候梁松音脸上闪过大写的震惊。
      而当她知道医是中医的医的时候大写的震惊又放大一倍。
      在她的认知里,中医似乎该是从那种古色古香庭院里翩然走出的儒雅君子。
      怎么瞧着都跟当时眼前那位酒后划起拳的陆某人南辕北辙了些。
      百闻不如一见,她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地服了。
      方才她还在思忖陆润泽到底有什么看家本领能比肩堂堂三甲的主任医师。
      此刻羞愧难当。
      陆润泽瞧了约莫十来分钟,低头在纸上写起了药方。
      “这药我是开自煎的还是代煎的啊 ?”
      陆润泽侧身问眼前的患者家属。
      代煎的话梁松音用着会方便些,在宿舍也可以一口闷。她其实在某些方面很粗枝大叶,具体表现为洗脸时不在意水温,出汗后也能对着凉白开猛灌几口。身上并没有太多的挑拣与娇气的毛病。
      “自煎。”
      耳畔传来家属不置可否的回答。
      陈酌安跟陆润泽穿一条裤子长大,对于中医他虽是门外汉,可耳濡目染下来他也渐渐熟悉了一些常识。
      就比如,自煎的药效是比代煎的好上几分的。就这几分,在他看来也是极难得了。
      日头偏西,远山晕开的暮色透着橙光。
      陈酌安翻看手机里收藏的几家餐厅页面 ,问梁松音“今晚想吃什么?”
      “诶呀坏了!”她这个猪脑子。猛地拍了下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
      怎么忘了今天林雨晴要回沪市,她要去接风的!
      贪杯误事。
      “雨晴回来了,我得跟她吃。”
      梁松音感觉到对面陆润泽正握笔写字的手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给林雨晴这个嘴尖的吃货接风,她怎么能忘记订餐厅啊,林雨晴知道了她会被凌迟的。
      梁松音急慌慌地掏出手机翻看附近餐厅。
      手忙脚乱下点错了键,手机闪过一个已支付订单。
      手机上小小的字体不甚显眼,却也被陈酌安精准地捕捉。
      人的第六感大抵都不会出错,梁松音觉得头顶似有一道沉沉的目光扫来。是谁发明的防窥膜 ,她今晚回去势必要狠狠屯一大盒。
      梁松音慌乱地飞速猛点返回键,抬头见陈酌安神色如常。
      那行字却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Jolly酒乐—福佳白啤12支”他甚至还目力绝佳地看到了订单支付时间,是昨晚的23:45。
      梁松音抿了抿唇,酒精代谢过后胃里是一阵空落的泛酸。她有些想吃本帮菜了。江浙沪的胃真是离不开咸甜口。
      “帮我找家附近的本帮菜馆吧。”
      疑似有厌食症病史的人忽然有了食欲,陈酌安欣慰地接下这个活儿,划开手机要帮她预约。
      “周舍海派?”陈酌安想起几个月前带她去吃过几次,这家做的鸡头米手剥虾极地道,他吃的时候就觉得一定会是梁松音喜欢的口味。打包的那一份回来后也被她吃干抹净。能找到一家能让她吃的心满意足的馆子也是不容易了。
      “好,苏河湾附近就有一家。”
      闻言梁松音正欲给林雨晴发消息告诉她今晚哪里碰头,忽然想到什么。
      这家是米其林,很多游客都喜欢打卡,每天席位很有限,一般要至少提前半个月预订的。况且在苏河湾这样上乘的地段,客流量自然是更大的。她昔日的确经常去,只是那已经是梁秉权出事之前了。那时她还有很多很多的特权,现在这些附属在权利地位之上的恩惠她自然没有资格再享受与拥有。
      临时起意随口一提罢了,这家肯定被订满了。
      只是陈酌安一向不在小事上开玩笑,梁松音狐疑“这么即兴地订到了?”
      陈酌安也常去,不可能不知道这家的难约指数。
      陈酌安挑了挑眉。
      这便是他的答复,就是的的确确订到了。
      以前梁秉权的确也常带梁松音去周舍,她的胃也被养得愈发刁钻。那时梁秉权春风得意,势头正盛。她每次去多的是蜂拥而上,借花献佛的人。梁秉权出事后,门前冷落鞍马稀。她再去已然是另外的光景了。
      风水轮流转,倒戈按说是最自然的事情,可人心远比梁松音想象的还要冷硬无情。
      跟陈酌安去的那一次,是梁秉权出事后不久。
      在家闷了数日,她好不容易决定出门透口气。
      金钱可以治愈99%的烦恼,剩下1%交给美食,沉溺在坏情绪太久后的她决定治愈一下自己的胃。选的就是周舍海派,当她坐下时,恍若隔世。似乎身边坐着的还是梁秉权,还像以前那样给她夹菜,让她多吃。
      中途陈酌安离席,说要去卫生间。其实是去前台加餐。方才上了一盘翠绿悠悠的豆瓣酥,做法考究,内馅浓郁。只是一贯的份量很少,梁松音吃完自己的那块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盘中没有动过的那整块。
      陈酌安跟前台安顿好打包的事项,踱步往回走。却在经过露台时硬生生顿住了步子。
      透过玻璃露台,觥筹交错下,是一桌正在洽谈的商务男女。
      他认得坐在那桌子中央的人。是万禾地产的鲁总。前些年房地产正热时这人大笔一挥豪横地在沪市的黄金地段开发了很多商铺,后来不少的楼盘都成了楼王。只是再后来地产热大势已去,不少楼盘烂尾的烂尾,滞销的滞销。一大半都砸在了手里。那阵子他没少去求梁秉权找门路。
      梁秉权当时没作理睬,一切都按规矩走了流程。
      显然这位鲁总看到了坐在对侧那桌的梁松音。
      “哟,这不是梁小姐么。”
      梁松音闻言抬头,望见一个举着杯的中年男人打量着自己。
      朦胧间记得这人似乎来家中找过梁秉权数次,每次没谈上几句就被梁秉权怒斥,然后灰溜溜地走掉。
      出于基本的礼节,她还是后撤了椅子站起来点头打招呼。
      “您好。”
      “梁小姐食欲不错啊,这一大桌子佳肴,谁来买单啊?”没有边界的询问和镜片后俚俗的眼神让她反射性地想要退避。
      “你操这闲心做什么,人家梁局,说不准呀早就未雨绸缪把后路给他囡囡准备好了,吃个餐厅又算得了什么?”
      搭腔的是一个蹬着羊皮细高跟的浓妆女人。
      “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钱,梁小姐吃的可心安啊?”
      有人喜欢见好就收,有的人喜欢变本加厉。
      见梁松音没作声,这位鲁总的脸皮又厚上了三分。当年梁秉权让他四处碰壁,碰了一鼻子灰不说最后半辈子家当付诸东流,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呢?
      “不如这样,你喝了我这杯,叔叔我给你买单,怎么样?叔叔的钱可是干净的很呐。”
      梁松音藏匿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陈酌安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片刻前刚被哄好
      的人此刻微微低着头。
      刚才的刚才,几乎是数月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像是一勺槐花蜂蜜洒在了他胸口处。
      陈酌安一直觉得梁松音的长相气质很难用几个详细具体的字词来形容。要拿个小动物来作比或许可以贴切一些。以前觉得她像是只骄傲的孔雀,耀眼的,魅惑的。又不屑于摇曳地开屏。
      今晚的她,像只落魄又可怜的兔子。
      “还有这种好事,跟鲁总碰了杯就能免单?”
      冷生生的一道男音让鲁总握着酒杯的肥手颤巍巍地抖了下。
      “诶呦酌安啊,真是巧,怪我眼拙没看出来。
      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极富狗腿嘴脸的寒暄和满脸堆笑的赔礼让梁松音食欲全无。
      鲁总走了,跟从梁秉权眼皮前离开一样。同样的灰溜溜。
      两人的记忆有了交叉,想到这件事不止一人。
      梁松音用右手拇指去剥左手食指的指甲,果冻般冰莹好看的美甲片裂开缝隙。
      那是她不开心时一贯爱做的小动作。
      一股自责漫上陈酌安心头。
      他怎么频频戳她痛处,为什么提到本帮就只想到那家,整个沪市是没有其他家能做了吗?
      又或许是关心则乱。总之,是他不好。
      “我给你订了包厢,你跟你的小姐妹好好聊天。”
      包厢?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知道她很烦大堂里那些来往的熟面孔?
      只不过,包厢的话,订起来不是难上加难?
      “梁妹你别操心这么多,陈教授法力无边,准能订到。”
      陆润泽瞥了眼陈酌安,这人心思深的很。
      梁松音这才回过劲儿来。哦,教授或许订不到,但他陈教授可以订到啊。
      在一起生活太久,渐渐只记住了他教授的身份,忘记了他的另一份尊荣,姓氏给的。
      不过,印象里陈酌安平日不太喜欢用这层身份来行使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便利。
      骄傲如他 ,鲜少用陈这个前缀为自己谋划什么。甚至大多时候他有意避开旁人出于好奇对他家世展开的例行询问。
      同样知道他这个秉性的还有陆润泽。
      十余年如一日地避开家学渊源不谈的人在梁松音面前屡次反常,再三打破自己的原则。
      真的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吗?
      陆润泽意味深长地看他。
      唉,这小子,怕是自己还没感觉到呢。
      “那什么,我给梁妹的可都是上乘的药材,价格有些小贵,不过你陈教授财大气粗,区区千元不足挂齿吧?”
      “赊账。”
      陈酌安选择性失聪,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外。
      身后传来陆润泽的哀嚎。
      “你是教授还是禽兽啊我要举报到校长信箱,褫夺你教授封号。”
      “今天谢谢你呀润泽哥,陈酌安还不是教授,是副教授,等他转正了我一定通知你。”
      三十多度的嘴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陆润泽瞳孔地震般看着樱唇翕动的梁松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酌安你到底荼毒了多少祖国的青年知识分子。
      “现在要吃药了,你找个时间搬回来住。”梁松音上车前,陈酌安甩来不容置喙的一句。
      “就明天吧。”
      俨然没有商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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