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救赎[虫族]》藕尔有病

26、高楼救赎

　　书房。

　　刚结束工作，尤安关闭光脑，站在窗前。

　　天边的云霞被火烧着了，一大片一大片，轰轰烈烈。
　　火光将奶白色的小楼映成霞色，把白色的花朵伪装成玫瑰，献给即将来临的黑夜。

　　此刻，从黄昏天上碎落的光偶然灌进了窗，顺着尤安手中的那枚纪念章的刻纹，如同滚烫的岩浆般流淌蔓延开来。

　　尤安垂眸，由雪花、光芒、向日葵等元素构成的章体入目。

　　粉白的指腹拂过雕刻的纹路。
　　顺着这些贵金属上的凹凸锋利，记忆能随其回到五年前的时空。

　　乌云滚滚，寸光隐匿。
　　天穹黑沉沉的，随时能降下暴雨，淹没城区。

　　尤安坐在高楼的墙沿，刺面的冷风在耳边呼啸。
　　他身在高处，能将这个怪诞的世界一览无余。

　　超越人类科技塑造的虚拟星轨蜿蜒起伏，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再也没有斑驳到白墙脱皮的老旧廉价出租屋。

　　当然，这里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国。
　　除了一副人类的身躯，他一无所有。

　　尤安的手紧紧扣在墙沿，粗粝的墙体磨得指腹钝痛。黑色的双眸倒映着广袤的陌生景象，浮现出空洞无机质的光。

　　在这个新的世界，他见过太多的暴虐与不公。
　　没有归处，心漂泊得疲惫。

　　眼看着黑云厚积，将要暴雨如注。

　　是时候离开了。
　　157会担心的吧。

　　尤安动了动身子，像一只翅膀骨折的白鸟，孤身在深渊上的悬崖边摇摇欲坠。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点声响。
　　被风吹冷的身躯骤然被锁进温热的怀抱。

　　兰克斯不知何时冲了出来，将他一把禁锢在怀中，从危险的边缘强拽回来。

　　两虫在粗粝的地面翻滚几圈，兰克斯用手护住尤安的头。

　　待兰克斯确定尤安到了安全地带时，这才道：“有没有受伤？”

　　尤安从被拽下来，脑子就空白一片，听见雌虫的声音，他摇了摇头。

　　兰克斯注意到尤安脖子后的虫纹，这只“亚雌”面色有些苍白，黑发垂落眉梢，眼底晕染开一块淡淡的青黑。
　　他的手拢在亚雌的肩头，骨感分明。瘦瘦弱弱，似乎一用力就能折断。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我能帮你？”

　　兰克斯一身黑色军装，金穗般的细长金链在胸前垂成完美的弧度。
　　不论是声音，还是外在，都给人可靠又亲和之感。

　　尤安站在原地，好半响，眼帘半落下，掩饰住眸中神色。

　　他们站在高楼的天台，沉默的风暴欲将谁推入地狱，错乱的时空又企图送谁回到人间。

　　大概是太过于压抑，身心需要发泄。又或许，眼前的虫穿着一身军装，降低了心理防线。

　　那是尤安第一次向一位陌生虫吐露心声。

　　“我很孤单，找不到同类……”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这里不属于我……”

　　黯淡失色的主星充斥着科技感与金属感，没有一点“人”情味。他无力寻找到回家的路，也无法融入新的世界。

　　他偶然错入这个时空，成为了一瓣被抛弃的鸢尾花，没有生命可言。
　　所以，他说：“我…看不到未来……”

　　略带薄茧的手指轻顿，兰克斯从“亚雌”的迷茫之语中，感受到了他对帝国的不忿与失望。但那些被诉说出来的深重苦难，更像是束手无策悲悯的旁观者所见。

　　除了亚雌的家与亲友，兰克斯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世界的面貌。

　　“很抱歉让你对帝国的未来失望。”

　　兰克斯直视尤安，风呼动他霾蓝色的头发，像一片幽湖在翻动汹涌。

　　他郑重承诺：“但请你相信，无数虫正在为之努力，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们有着璀璨的未来。”

　　刹那，耳际轰鸣一声。
　　无数的冷雨全面而下，这座城市陷入枪林弹雨，却无一伤亡。

　　至于尤安，他早被兰克斯带到了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暴雨的潮气已经微不足道，难以席卷一颗漂泊的心。

　　外界的电闪雷鸣，化作那双蓝眸里的瑰丽星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兰克斯拿出一枚纪念章，塞到尤安手中，“这是帝国成立一千年的纪念章。”

　　“这一次，我会与无数奋斗者，开创辉煌。所以，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能否保留一部分对未来的期望。”
　　能否鼓起勇气，努力活下去。

　　尤安捏紧手里的纪念章，规则排列的雪花型边缘浅浅嵌入皮肉。属于贵金属的光泽在雨夜里闪过。

　　“好。”

　　在这一刻，他们的命运有了交点。

　　随后，堂堂一名帝国的上将，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了尤安身上，细细劝说他，开导他。

　　尤安不时回应着兰克斯，余光落在被大雨淋湿的天台墙沿。

　　其实，他没想着寻死。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而已。

　　但他没告诉兰克斯。

　　暴雨过后，是晴空万里。

　　后来，尤安认识了挺多虫。
　　在157和他们的陪伴下，慢慢有了方向与家。虽然兰克斯给了尤安联系方式，但尤安从未打扰过他。

　　而与尤安分开之后，兰克斯不日就率领第六军出征，解决侵犯帝国的异兽。

　　等再次回到主星，听下属维特斯汇报说，那只“亚雌”已经考入了帝星大学，有着全新的生活。

　　＊

　　三天后。
　　克林索森家族。

　　“嗯，简直完美！”伊斯纵观尤安今日的造型，打了个响指，夸赞道：“到时候亮瞎他们的虫眼。”

　　尤安身着的白色西装带有宫廷风格，每一处裁剪精巧，构成几近完美的线条。
　　胸前佩戴着一枚镶嵌宝石的罗丽卡尔胸针。整个人精致得连一缕发丝都被造型师打理过。

　　感知到伊斯灼热的目光，尤安有些不太适应，立马转移话题 ，“话说，你给多少虫发了邀请函？”

　　“这个嘛。”伊斯两指摩挲了一下下颌，“当然是能发的全发了啊。”

　　尤安的面色一怔，“全发了……”

　　伊斯抿唇一笑，“你加入我的家族，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全世界通报。”

　　“那……你的政敌？”

　　“也发了啊。”伊斯摆摆手，“我发不发邀请函是我的事，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而且，谁说我给他们发了邀请函，就代表我想让他们参加。都多老的虫了，还不懂这点人情世故。”

　　伊斯靠近尤安，蹭了蹭他的肩，“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啊。”

　　在尤安眼里，伊斯偶尔像一只表面傲娇内里撒娇的高贵猫猫。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待一切就绪，伊斯和尤安乘坐飞行器抵达姆拉提山庄。

　　自由的风穿梭平整的草坪，淌过浓郁的玫瑰丛，撞上了白色雕花石栏。

　　阳光倾泻在喷泉之上，一汪果冻般的水被照得通透。轻雾细雨中，梦幻的薄虹美得不可方物。

　　尤安和伊斯肩并肩，走进繁丽的山庄。

　　而那条他们走过的路，前前后后又被各种角色虫踏过。

　　有虫应邀而来，亦有虫趋利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