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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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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灵山下,随着逢湛向架起的结界注入灵力,弟子和夫子们的脸色才缓和了些,百里清望着结界内夜幕下诡异的树林担忧问:“怎么办,现在子川他……”
“他是如何进去的?”
百里清摇头:“不知道,我记得我在和他聊天,没过一会就觉得非常困倦,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子川就已经不见了,我用寻踪术探查了一番,察觉到他的灵力蔓延到了山中深处,随即封印就突然松动,我也就急急退了出来。”
匆忙赶来的老夫子罕见地生气:“胡闹!你怎能在值夜中睡着?!还是说你被那污浊之气沾染,却毫无所觉?”
百里清愧疚地拔剑:“我现在就去救子川!”
“不要冲动。”迟迟不语的逢湛开口,众人听见他的声音连忙停下,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
结界内诡异的黑气笼罩整座山,逢湛默了一会,问:“封印异动,皆有所感,百里家主呢?”
百里清微愣,他看向身旁的几个夫子,夫子们面对面,接连摇头:“这……家主并未现身。”
“许是有什么急事?”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
笑话,祸蛇封印多年不破,靠的除了封印的不断加固,还有就是百里家主克制祸蛇的灵威压着,几乎可以说家主的灵识和封印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所以封印稍有异动,第一个察觉的就是百里氏家主,其次才是百里族人。
可现在封印异动成这样,大批外出的弟子都匆匆赶回来了,百里含玉却迟迟不来。
逢湛眺望濮灵城中,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落入他的眸中,却像是想伺机吞噬夜空的星星之火。
百里清朝众人拱手:“诸位莫急,怕是母亲现在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耽搁了,我现在就去寻母亲,在此之前,还请仙君能替我们照看一二。”
逢湛并没有看他,只挥了挥手:“去吧。”
一个夫子上前:“仙君……”
逢湛:“不必多言,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让我进去。”
“这……”
老夫子连忙阻止:“仙君,近年来祸蛇异动频繁,此次仙君尤在此竟敢莽动,怕是蓄谋已久,万万不可轻易行事!而且祸蛇幻象之术至今无破解之术,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修为尽毁啊……”
逢湛挥袖:“正因如此,才要尽早找到子川。”
众人面面相觑,见逢湛执意如此,最后只好退去一边,乖乖维持结界。
另一边,百里清来到百里含玉的住处,但如他所想,前院和后院都空无一人,连平常侍奉的侍女也不见踪影,诺大的院子空空荡荡,愈显诡异。
百里清皱眉,内心焦灼却又无计可施,他来回踱步,突然想起儿时贪玩误入了百里含玉的密室。
难道……
循着记忆,百里清来到密室入口,拨动了一下旁边的石灯,轰隆隆一声,一条幽深暗黑的密道出现在他面前。
百里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既希望百里含玉在这里,但是若她在,又为何不去枕灵山?百里清又希望百里含玉不在这里,但是不在的话,怕是遭遇什么不测,那样的情况恐怕更糟糕。
百里清深吸一口气,踏进密道。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第一次他看到了百里含玉在里面刻苦修炼,因他的打扰而异常的生气,他还记得百里含玉冲他说:“与其来寻我,不如多花些时间修炼!笨鸟还会学着先飞,可你看看你的样子,天资愚钝又不勤加修炼,日后只会成为废人!”
但是那时候的他,因为学会了一个很难的结印术,难得得到了老夫子的夸奖,想着第一时间跟父母分享,这才兴致冲冲地跑过来的。可百里含玉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灌下,父亲抱着他跪在地上,身子压的极低,可是百里含玉还在冷酷无情地训斥,这也导致了一向温和的父亲第一次和百里含玉起了冲突。
百里含玉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夫子,她从不允许自己在她的怀里撒娇,从不允许自己未经允许就跑过来找她……幼时的他甚至以为这个人没有感情,哪怕父亲去世,她也未曾表过态,她还是那样端正严肃,脸上瞧不出一点悲伤。
后来渐渐的百里清懂得百里含玉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将所有心血都付诸在祸蛇封印上。百里含玉继任族长以来,祸蛇封印频频异动,百里清看在眼里,心中隐约感觉到并非只是祸蛇日益强大的缘故,或许,还和百里含玉灵威不足有关。
施压的灵威不足,相当于祸蛇封印少了一枚钉死的钉子。
百里清知道百里含玉也知道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修行,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祸蛇封印,所以刚刚逢湛问起百里含玉在哪时,百里清只觉得脊骨发凉。
一个以封印祸蛇为使命的人在封印异动时消失不见,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背叛了使命。
百里清的手心渗出汗,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密室的门。
桌上镇尺没压住的纸因空气的突然流动而吹开掉在地上。
烛光微闪,百里含玉歪身靠在墙上,捂着心口,表情十分痛苦。
“母亲!”
百里清连忙上前,只见百里含玉双眼紧闭,冷汗频频,嘴角隐约看到了血色。
“母亲!”
百里清余光看到地上的阵法。
这俨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结印之术,而施展这种不明的阵法明显超过了百里含玉的承受范围,汗水自她的颌下滑落,脸色苍白,看来是施展太久遭到了反噬。
百里清曾向成子川讨教过结印术外的术法,虽然生疏,但也认出这是一种变幻的术法,即变幻成另一个模样。
这对于百里氏以外的修者来说是简简单单的术法,但对于百里族人,结印天赋的限制让他们施展这种简单的术法会格外困难。
她在用这种术法做什么?
她为什么不先去处理异动?
有什么事比传承千万年的使命还重要吗?
百里清摇头,危急时刻这些疑问都得压一压,他掏出一枚丹药,塞进百里含玉嘴里,不过一会,百里含玉痛吟一声,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睛,劫后余生似的捂着胸口吸气,却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母亲。”
百里含玉诧异地抬头,只见百里清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母亲,你没事吧?”
百里含玉脑子还有些混乱,突然,她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睛里是近似癫狂的笑意。
“母亲?”
百里含玉深吸了口气,勉强组织好语言,“……她是妖。”
“什么?”
“……那个和她交谈的人,是谁?谁潜入了濮灵?那人身上有很浓的污浊之气,好似就是由污浊之气化成的人形……嘶,不行,我得赶紧告诉长老他们,呜……”
“母亲,你说清楚点,什么谁是妖?那人又是谁?”
百里含玉猛地抓住百里清,目眦欲裂:“她是妖啊!”
“我早该知道不对劲了,他们来濮灵不止治病这么简单的……”
“……”百里清恢复冷静,“母亲,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封印,子川还被困在枕灵山……”
百里含玉还处在混乱中,百里清内心十分着急,于是乎,这个面对母亲一直怯懦无能的百里清头一次冷静地说道:“母亲,子川被困在枕灵山,我们得速速前去协助辞山仙君。”
面对儿子难得的强势,糊涂中的百里含玉慢慢恢复理智,“封印异动?怎么这么巧?”
她急急站起来:“封印异动多久了?”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该死!”百里含玉连忙朝外走出去,就在她甩手离开之时,她听到百里清模糊的话:“母亲……待事情了结,可否,与我说一说?”
百里清看见百里含玉脚下步伐一顿,随即似乎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即百里含玉回头,眉目间又回到白日里严厉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癫狂只是百里清的幻觉,她冷声道:“你只需知道你该知道的事情。”
百里含玉匆忙离开,只留下百里清久久伫立原地。
半晌,百里清才转身仔细研究地上的阵法。
刚才百里含玉走得匆忙,忘记毁掉阵法,虽然阵法断开,但是隐约可推测阵法断开的原因。而令百里清惊讶的是,这个阵法经过了改良,否则凭借百里含玉的能力,不至于会灵力不足而中断。
百里清从阵法的余晖中看到了一缕几不可察的黑气。
“……”百里清拧眉,“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
封印异动,濮灵城内的人都感受到了,街上的叫唤声停了,丝竹音乐也没了,整座城里像是被夺走声音,众人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望着城主府。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暗巷被毁的一塌糊涂,身上散着黑雾的男人把玩着和百里含玉灵识断开的幻身,手下稍一用力,幻身就被男人身上黑雾吞噬殆尽。
男人抬头,展露出俊美的脸庞,正是碎琼三天前看到的男人的脸。
准确来说,是百里长青的脸。
但他却又不是那天的人。
男人挑眉:“还是说你看不惯这张脸,要不要我再换一个?”说罢,他略略一变,变成了成子川的样子,“这样呢?”
见碎琼还是不为所动,他又变成了逢湛的模样,只是和逢湛的仙风道骨不同,男人更像是入魔后的逢湛,双目赤红,预示着不详和危险。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这张脸总能引起你兴趣吧?”
碎琼无声地勾了勾唇,却是嘲讽之意,“我还是喜欢你没有脸时候的样子。”
男人用挫败的语气道:“那真让人伤心,我还挺喜欢这张脸的。”
“你是怎么出来的?”碎琼本来正倚靠着碎了一半的墙,她想站稳,却扯到了身上的伤,暗暗吸了口冷气,还是咬牙忍痛站好。此时的她白衣裳染红了大半,左边肩膀上的三道爪印又深又狠,破烂的布料没能遮挡住同样受伤的锁骨,鲜血在白皙的脸颊上开出一朵惨烈的花,遥遥望去,凄美又惹人怜惜。
男人勾唇笑了起来:“你猜。”
碎琼咳出一口鲜血:“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男人看着她握紧手里的墨笛,上前握住她的手,流淌的鲜血在他的手心尽情粘腻,他心情颇好:“你看你,打得连妖纹都出来了。”
“那不是你故意的吗?”碎琼使了使劲,却没能抽出手,反倒男人力道加重,寂静的暗巷里甚至能听到骨头要碎裂的声音。
“别挣扎了,我的能力专克你,可谓是天敌。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伤害你,你瞧,你也不想这只手也被废吧。”
碎琼冷笑:“说什么场面话,你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笑容又消失,“祸蛇。”
“是啊,两百年前你一走了之……”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混浊的笑声,他俯身到碎琼的耳边,如同情人之间的耳语,“我等你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