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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人生就是一场场离别。陈淑琴的丧礼办得很简单。

      李建科对李言旌说,人都死了,丧仪办得再隆重,那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这几十年,他看明白了。

      人死后,几个小时内,至亲的人会痛不欲生。

      一天后,亲戚朋友们陆续知道了消息,他们震惊,唏嘘。感情好一点的,也会难过流泪。

      三天丧事,亲人忙着招待来祭奠的亲朋好友,记录礼金人情。来参加丧礼的人忙着吃席,忙着各种人情世故。

      出殡的时候,亲人必须走一个流程,披麻戴孝,来一场哭天抢地。否则旁人就要指责,没有良心,一点儿都不悲痛。

      三天丧事办完,亲人们疲惫不堪、面容憔悴。但想起已离去的亲人,还是会悲伤叹息。

      头七过后,亲戚朋友不那么伤心了,大家开始感叹:这都是命!谁也没办法。还有个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幸灾乐祸。

      一个月后,朋友们已开始各自的生活,有时也会想起,是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

      半年后,亲人们也恢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一切如常。

      一年后,戴孝期结束了,亲人们会惦记着扫墓,烧纸。变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日子照常过。

      三年后,习俗里的三年纸也烧完了,除了每年的清明上坟,亲朋好友已渐渐遗忘了去世的人。

      所以陈淑琴的丧礼,只是邀请了亲朋好友到家里来,祭拜一下就行了,没有流水席。

      丧礼定在上午十一点。

      林尚川昨晚住在县城的宾馆,早上他去明桢家见了明桢的母亲。柴会英再次见到林尚川,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而来。她没有多问,因为他是大学老师的身份吧,她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明桢告诉她,林尚川是为参加丧礼而来。他们三人和陈玲子一起去了李言旌家吊唁。

      江明桢在李言旌家见到了刘峰。刘峰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他去北京一年不到,感觉比高三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有一米八左右。

      他再也不是读高中时,那个内向、沉默、走路总是低着头的男生了。现在的他,走路仪态挺拔,舒展,五官俊秀,整个人很自信、阳光、帅气,褪去了少年气,有男人的阳刚之感。

      这就是名校的氛围,对一个人的影响吧。

      李建科看到林尚川来了,双手紧握着他的手,感激又感动,他还惦记着,要还林尚川的3万块钱。

      林尚川看着他,眼眶红了。只过了一年多而已,李建科苍老了二十岁,满头白发。

      李言旌一个人忙前忙后,打理着家里所有事。要给妹妹喂羊奶,换尿布;父亲身体虚弱,她要照顾父亲,还要给亲戚朋友倒茶倒水,准备餐食,面面俱到。

      她看到明桢和林尚川特意从南京赶来,心中很感动。江明桢和刘峰一起帮她做一些事情。

      学校的老师们也来了不少,面对同事的离世,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我们要吸取教训,遵守计划生育政策,不能超生。否则失去工作不说,还会搭上一条命。”

      在他们心里,陈淑琴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祭奠仪式结束后,大家纷纷聊天叙旧,许久没见的人,在这种场合也算有了一个话题,不至于尴尬无聊。

      柴会英说,她要赶紧回去了,要给江建国做饭。她叫明桢不嫌弃的话,到县城家里去坐坐。

      明桢没有听错,叫她去坐坐。如此客气、生分。

      有哪个母亲会说这样的话,叫自己的女儿到家里坐坐。那个“家”里住着人,明明是她的父母,但就是疏远的如同陌生人。

      明桢能想到母亲在江建国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她内心里无法原谅母亲的选择,她所谓的“家”,她肯定不会去。

      丧礼结束后,家里依旧寂寥、冷清。真正痛苦的人,还是亲人。

      李言旌怀里抱着妹妹,哄她睡觉,但小婴儿就是不睡。她也才二十岁,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一样。

      江明桢和林尚川看在眼里,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李言旌告诉他们,她给妹妹取名叫李言心。

      她哄着妹妹,借机支走了刘峰。郑重其事地对明桢和林尚川说:

      “明桢,林老师,我写的那封信,我们三个都把它忘了吧。我不希望它横在我们中间。”

      “旌旌。”明桢打断了她。她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件事,无论她和林尚川说什么,都是在伤害李言旌。

      “没关系,正好林老师也在,说清楚比较好。不管有没有那封信,林老师都是我们全家最感激的人,一直都是,我们家人都不会忘记,只不过我们家人越来越少。

      明桢,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那封信,做出什么遗憾的事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你吃得苦太多了,没有谁会比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你看你现在都没有家可回。以后你回来了,就直接到我家来,我家就是你家。”

      明桢上前握着李言旌的手,十多年来,她和李言旌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更是甚过她的两个亲姐姐。也只有李言旌才会对她说这些话。

      两人相视流泪。

      林尚川看到她们的友谊,也很有触动。就像明桢说的,李言旌坦坦荡荡,这些话说在当面,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经此一事,他觉得李言旌成熟多了。只是对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种经历太残酷了。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后天就去学校办退学手续。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要养活妹妹,照顾爸爸,哪有时间上大学!”

      “这绝对不行,旌旌,太可惜了。你读的可是名校,再有三年就毕业了。我坚决不同意。”

      “我也没办法,这个家现在就靠我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李言旌,你先不要想这么多,还没有到退学的那一步。”林尚川说道。

      小婴儿这时又开始哭闹,林尚川没有往下说。明桢和李言旌抱着小婴儿回屋去泡奶粉了。他去找了李建科谈话。

      虽然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心力交瘁,苍老憔悴的老人,再次担起家庭的重担。但是,也不能因此牺牲掉一个青年人的前途和人生梦想。

      他把李言旌的想法告知了李建科。他希望李建科作为父亲,能劝说李言旌完成学业。需要帮助,他们都可以想办法。

      如果李言旌因此放弃学业,在现代社会,她只有一个高中学历,她的人生,未来可能要走很多弯路。这是他们都不希望看到的。

      李建科身为教师,自然明白他说的话。他对林尚川保证:

      “林老师,你放心,我不会让她退学的。小女儿我会养她,直到我剩最后一口气。”

      下午,林尚川和明桢该回南京了。

      明桢将自己攒的一点生活费悄悄放在了李言旌的床上,但就是太少了,她多希望自己能马上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去好好赚钱,有了钱,她就可以为李言旌做更多的事。

      她第一次有了向林尚川借钱的想法。为她自己,她一直都是拒绝林尚川为她花钱的。可现在,她能借钱的对象,也只有林尚川了。但她又怕,一提借钱,林尚川会看轻她,她说过,他们之间一旦牵扯到钱,那性质就变了。

      她犹豫再三,时间快来不及了。

      “南之,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留给旌旌。”

      “明桢,我已经把钱给他爸爸了,我怕李言旌不收。我们该走了。”

      林尚川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明桢看着他,心里很温暖,林尚川本就是这样的人,其实都不用她说。

      她也没有说感谢的话,他们之间不需要了。

      “我担心她退学。”

      “别担心,李言旌不会退学的。”

      只要是林尚川说的,她都信。李言旌和刘峰送他们到车站。

      林尚川问明桢:“刘峰是什么人”。

      “我们高中同学,他一直喜欢言旌的。”

      “他很优秀啊!”

      “是啊,他考的也是北京的名校。”

      在开往南京的火车上,他们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随着夜幕降临,林尚川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这一刻,他睡得很沉。

      江明桢看着疲惫的他,给他盖上了衣服。她没有困意。

      她望着沿途陌生城市的霓虹闪烁,内心并不平静。她在想,生活中,是不是大部分人都是幸福美满的,辛苦活着的人只是极少部分呢?而她和李言旌就是这极少部分人。

      她总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活得都很悲壮,年纪轻轻,就要承担很多事情。读高中的时候,期待着读大学,到了大学可以享受人生。

      可是大学才是努力奋斗的开始,一刻也不敢停歇。那未来呢?是不是大学毕业后,就可以享受人生了呢 ,不再这么辛苦了呢?

      夜空璀璨,一轮明月照着大地,她望着明月,心里默诵着辛弃疾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她最喜欢这首词的下阙: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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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们,有的路,一个人走,可能遥不可及;我们携手一起,则近在咫尺。在此,祝愿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一切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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