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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长途汽车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

      李建科对警察说,陈淑琴去世前,他看到有一个人影进了她的房间。等他进去时,陈淑琴不见了,床单上有几缕头发和十几滴血迹。

      警察调查取证,带走了李建科。趁着事发现场无人看管,李言旌、江明桢、林尚川三人来到大铁门前。

      狂风、电闪雷鸣。天空一会儿乌云密布,一会儿红云如山,一会儿金光普照,来回交替变换。

      江明桢和林尚川躲在大门旁边茂盛的花藤后面,李言旌扮成母亲的样子,大着肚子躺在床上。他们等待着李建科说得那个人影出现,只要他进了房间,江明桢和林尚川就瓮中捉鳖。

      乌云布满上空,房间内光线暗淡,李言旌只能看见床头血红的椅子。红云出现时,她确实看到窗外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了。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声,等待黑影慢慢靠近她。

      那黑影的身形是个老男人,没有脸,像殡葬的纸人,却有着和人一样温热的手。他首先攻击她的肚子。

      李言旌尖叫了一声。

      林尚川踢开了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江明桢在外面守着,也没有看到有人出去。

      李言旌说,那是鬼魂。可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她又想起,父亲被带走之前,悄悄跟她说:“你妈没有害怕,还央求着说,饶了她的孩子,孩子已经成型了。”

      可是她刚才试验过了,人在这种这种状态下,一定会吓得尖叫,母亲怎么可能不害怕。只要母亲大叫,就会有人听到,那就不至于会难产死亡。

      只能说明,父亲在说谎。

      李言旌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林尚川和江明桢去了医院,查找母亲死亡的原因。

      长途汽车行驶到弯道处时,突然一个急转弯,将车上的人从座位上甩了起来。车上一阵叫骂声和呻吟声。

      李言旌的头也重重地磕在车窗上,撞击得她一阵眩晕。她哭得太多了,不知不觉都出现了幻觉,刚才是母亲给她托梦吗?母亲去世前一定很痛苦。她心痛得喘不过气。

      从辅导员告知她母亲去世了的那一刻开始,她是怎么出的校门,怎么买的车票,怎么上的车,全都记不起来了。

      这段记忆是空白的。她现在只觉得眼睛疼,头疼,耳鸣,响个不停,喘不过气,恶心想吐。

      到达县城以后,李言旌背着包,直接往医院赶。她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只能横冲直撞。在县人民医院门口,李建科的同事戴玲子老师一把拽住了她。

      “言旌,我专门在这儿等你呢。不要进去,你快跑,那些人等着抓你呢。”戴玲子用力地捏着李言旌的胳膊,焦急地催她赶快跑。

      “戴阿姨,你在说什么?我妈呢?我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我爸呢?”她哽咽着说。

      “计划生育站的人在里面,你妈没有抢救过来。他们知道你要回来,说要把你抓起来,关你几天,怕你把事情闹大。”戴玲子吓得说话都有颤音,她拽着李言旌往外走。

      “开什么玩笑?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抓人?还要关我,他们又不是警察,有什么执法权,没有王法了吗?计划生育站怎么了?可以藐视法律吗?”

      她挣脱了戴玲子的手跑了进去。母亲已经不在病房里了,母亲躺过的床,床单卷在一起。只剩下父亲和一堆她不认识的人。

      “爸,我妈呢?”李言旌哭着说。

      李言旌的这一声“爸”,叫到了计划生育站那群人的神经上。一个彪悍的中年妇女,满脸横肉,咬牙切齿地上前夺下她的背包,摔在地上。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旁边还站着两个年轻的姑娘,怀里抱着文件资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

      李建科跪在他们面前,老泪纵横地哀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女儿。她只是个学生,计划生育跟她没有关系,现在她妈已经死了,她是回来尽孝的。”

      “正因为她是大学生,谁知道她出去会不会乱说。我听说她还是咱们市里重点大学的学生,万一把我们说出去怎么办?先关她几天。”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说。

      李言旌再怎么挣扎,一个小姑娘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她对父亲说:

      “爸爸,快报警,打110,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的。”

      “要报警啊,来来来,你报啊!老子就是警。”一个壮汉嚣张地吼道。

      李建科并没有报警,他不敢报警。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他们带走。

      李言旌看着楼道里的人,他们倚着门框,神情麻木地看着她被带走。没有一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呐喊几句。

      她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谁叫这两口子超生呢?以为没人发现。这两口子都是教师,事业单位的人,知法犯法。咱老农民都不敢超生。活该。”

      李言旌被带到了计划生育工作站里的一个小屋子里。屋子里有一张破桌子,一股浓烈的霉味,让人想吐。地上堆放着“计划生育”的宣传横幅,油漆桶,刷子,梯子。

      他们给屋子上了锁,李言旌大喊放了她,他们视而不见。她透过玻璃看到这些人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为人民服务,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这一切都颠覆了李言旌的世界观。她可是经过高考的天之骄子,手捧圣贤书的热血青年。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二十一世纪,在郎朗乾坤,昭昭日月的今天,一个区区的计划生育站的人,竟然会没有道理的随意抓人。

      谁给他们的执法权?

      他们把李言旌一直关到天黑。李言旌又饿又累,浑身疼痛,头晕眼花。她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她怕母亲已经被拉走火化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锁。一个穿戴端庄整齐的女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几个抓她的人。这个女人四十多岁,是他们的领导。

      他们要求李言旌写一封保证书,保证不会把她母亲死亡和计划生育工作的事,以及抓她的事说出去。

      总而言之,就是要求她到了市里,决不能把这里发生的事说出去,不能影响他们的仕途。如果她不签,他们就通知教育局,以违法“计划生育”政策为由,开除李建科的公职,让他当不了教师,失去工作。

      女领导劝说李言旌:“我们只是想引产你妈肚子里的胎儿,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你妈不配合,这就要了她的命。我们也不是不讲人情,肚子里的娃娃还是保下来了,是个女子。你们家现在变成“纯女户”了。这都怪你妈,我们引产了多少个娃娃了,没有哪一个会要了大人的命。要怪就怪你父母,四十八岁了,这个年龄放在大城市都是高龄危险产妇,你妈还敢偷偷怀孕,我们也没有办法。”

      女领导身边的小姑娘口述,要求李言旌按他们的意思手写保证书。李言旌能怎么办?她要和那些英雄先烈们一样,面对威胁宁死不屈!她为了尊严和信仰也不能签这份保证书。

      可她母亲死了,死于连凶手都不能确定的环境。“计划生育”是他们的工作,引产孩子只是一个具体的工作事项。而且,她现在还被他们关在这里。如果她再出事了呢,父亲要怎么活呢?

      李言旌写了那份保证书交给他们。那些人才放她回家。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李言旌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以前的她,从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她怕有鬼。以后,她再也不怕了。为什么要怕鬼?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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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们,有的路,一个人走,可能遥不可及;我们携手一起,则近在咫尺。在此,祝愿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一切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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