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笔名难取

2、葬礼

　　9月21日早上八点二十，许傲到了殡仪馆。
　　她没有进去，抱着一束白菊在礼堂门口静静站了许久，前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很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之色。
　　偶尔听见有人絮絮低语：“可惜了，才28岁。”
　　“陆总也可怜，亲人都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以后怎么过啊。”
　　“怎么过，只要他愿意，又不是找不到。”
　　“唉，不晓得他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专门克亲人。”
　　“快别说这话，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其中一人看见许傲冷淡的眼神，拉拉另外一个人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两人闭了嘴，静默着踏进了礼堂。
　　天煞孤星么？许傲冷笑一声，这倒像是在说她了。
　　礼堂内主持人正在主持告别仪式，语调低沉。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聚集在这里，共同缅怀一位集才华颜值于一身，乐观开朗，总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人，陆绪先生……”
　　今天的天气意外的好，是陆绪会喜欢的天气。
　　这是她第二次参加葬礼，也是有特别意义的人的葬礼。
　　她不想哭，也并不觉得很难过。
　　大约是过了那个劲，而她也得到了一个交代，一个结局。
　　尘埃落定，无可追矣。
　　礼堂内仪式结束了，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有的留下来吃解秽酒，有的要急着离开。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不少人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神色太过冷淡，比北方冬日的风还刻骨，于是他们又收回目光。
　　她站在那里，一身黑白，肃穆冷冽。
　　等人渐渐少了，她才往礼堂内走去。

　　礼堂内只剩了陆延和另外一个人，大约是比较要好的朋友或者商业伙伴。
　　许傲一眼就认出了他，即使从未见过。
　　她走了过去。
　　陆延也看见了她，跟正在说话的人道了一声失陪。
　　许傲在那人眼里看到了疑惑，那人说：“你先忙，我今天要回去，老陆，常联系。”
　　陆延说：“我让小宋送你。”
　　那人摆摆手：“我和他们一起坐专车，你就不用额外费心了。”
　　陆延点头：“好，一路平安。”
　　那人走后，陆延向许傲走来，和她握手：“感谢你的到来，许傲。”
　　她掌心滚烫的温度和苍白的脸色，令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她点头：“节哀，陆先生。”
　　松开手，她垂下眼睫：“我能去看看他么？”
　　陆延道：“请随我来。”
　　躺在鲜花中的陆绪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他曾经经历过非常痛苦的治疗，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相，所幸在入殓师的巧手下，他看起来至少恢复了生前八分的帅气。
　　许傲将花放下，默默看着他，并不感到害怕。
　　她想起十年前，葬礼上她只能看着父母的遗照，飞机失事，尸骨无存，甚至为何失事，至今仍旧成谜。
　　每一个令人恐惧的鬼魂，都是某人夜以继日思念的人。
　　她轻轻说：“陆绪，我来送你了。”
　　陆绪静静躺着，容颜安详。
　　“你希望我原谅你，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是这个结局。”
　　“我不怪你，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那是你的选择，我只是遗憾，知道得太晚，没有陪你最后一程。”
　　一滴泪落下，落在百合上，仿佛一颗露珠。
　　陆延闭了闭眼。
　　陆绪在刚开始回北京接受治疗的时候，他的手机每天都会有一个来自昆明的电话。
　　陆延问他为什么不接。
　　“许傲是个性情中人。”
　　仅仅这一句话，足够说明很多事。
　　也是这天，陆绪和他说了很多关于许傲的事，给他看之前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清冷淡漠。
　　但陆延觉得，真实的许傲看起来比照片更冷淡。
　　她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面庞：“陆绪，一路走好，愿你下一世，平安顺遂。”

　　她直起身来，偌大礼堂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她和陆延。
　　工作人员已经在门外等待。
　　下一步便是要火化，从此陆绪此人在世间，只留一抔尘土。
　　陆延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长相硬朗，仿若一株松柏，承接风霜，坚韧沉默。
　　苦命人。
　　年少丧妻，中年丧子。
　　在世间，形单影只。
　　她看着他，透过他，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
　　死亡真的可怕么？
　　死亡对于死亡的人而言，已经不再可怕，真正可怕的意味是，对于活着的人。
　　纵使已有足够多的经历，依然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
　　她说：“陆先生，请节哀，我身体不适，后面的仪式便不参与了，请见谅。”
　　陆延说：“你需要去看医生，我这里走不开，让小宋送你，可以么。”
　　她语气淡漠：“不用担心，我想一个人待着，您先忙，再见。”
　　说罢，转身往外面走去。
　　陆延默然片刻，给小宋打了电话。

　　许傲刚走出东礼堂不远，便接到了陆延的电话。
　　“许傲，让小宋送你，即使不去医院，起码也让我知道有人照顾你。”
　　“真的不用，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陆延叹了口气：“许傲，如果你不接受，会让我很担心。”
　　许傲抬眼，天很蓝，九点的太阳格外刺眼，她感觉到了阵阵眩晕。
　　“行，我在门口等。”
　　她挂断电话，胸中戾气激荡，冷着脸，挺直脊背大步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