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鬼主的我杀回来了》见华年

18、祸乱动北陆

　　意识逐渐复苏，却只有头部拥有感知，耳畔的呼吸十分粗重，全都喷在额头上。李予清楚地察觉到他醒了，只有脑袋醒了，四肢分明还在却无法指挥，他要动腿，找不到腿。

　　醒过来，快醒过来。

　　着急的催促总算起了作用，头顶克制的闷哼更清晰了，一阵麻木的感觉缓慢流过四肢百骸，身体才重新回来。

　　他和王唤好似挤在一个十分狭窄的坑洞里，洞中凸起的石头将他卡住，双脚够不到地，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连呼吸都很奢侈。

　　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顶得李予几欲作呕，喉咙间溢出些许呜咽。

　　一旁的身体僵了僵，王唤声音低哑，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喜：“见安，你醒了。”

　　“这是……”李予话还未说话，嘴就被人堵上了，那只手很小心，怕捂着鼻子还往下挪了挪。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争执声和尾翅破空声由远及近，一瞬间王唤连呼吸都不敢了。

　　“一群废物，连个小杂.种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你有用，刚才看门的没有你？”

　　“够了！把那瞎嚷嚷的劲儿使在找人上，早就找着了！”

　　吵闹声短暂地停了，类似铁器拖地摇摆的声响尖锐刺耳，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听得人心悸。两人趴在深坑里，分毫不敢乱动，外面的是尖尾蝠鬼妖，它最擅长这样的回声定位。

　　“空巢就这么大，他身上带着伤，还拖着个死人跑不了多远。再派人去牵两条狼妖来，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

　　“没用。”那尖尾蝠鬼妖啐了一口，“那小杂.种挺能豁出去，跑了一路撒了一路血，整个巢穴里都是他的血味儿。巢里剩下那几只狼都快废了，分不出来。”

　　“那就再派人手，我不信他还有力气跑出去。”

　　几只妖怪在甬道中翻找，所过之处能藏身的巨石被砸成碎渣，它们的眼神不好，找人全靠声波，不过这几只修为看来也不怎么样，甚至连穿石也做不到，否则他们二人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上哪儿再找人去？那头老母龙知道崽子没了，没日没夜地往里打，疯了似的，前头都快撑不住了，巢里还能动弹的都送出去了。”

　　“那头老母龙也太能打了。”说话的那只妖怪有些心悸。

　　“怕什么，她早晚有力竭的时候，各部都在往南线挤，全都盯着她那身血肉，西三家的援军迟迟不到，她能撑到几时？”

　　王唤的手指紧了紧。

　　龙族的血肉之于妖兽是大补之物，传言吃上一口便是无法修行的废物也能得道飞升。自洪荒之难龙族彻底覆灭之后，更是成了稀罕之物。

　　但是龙渊柏容与王唤母子二人其实都非正统龙族，龙渊柏容不过是龙骨化灵，身上存了几分龙气，生出一把伪龙身，在这个没有龙族的时代里也能似真龙威风。

　　而王唤更是只有半截伪龙身，杂乱的血脉非但无益于修行，反而总会拖后腿，扰得他苦不堪言，如今更是让他成为了被野兽觊觎的大餐。

　　“把出口全都把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跑出去。”尖尾蝠鬼妖警告道，“要是让其他部知道他在咱们这儿，麻烦可就大了。”

　　“不是说那个家伙要他吗？联盟这边不是也答应了？大王怎么把人留下了？”

　　尖尾蝠鬼妖甩甩长尾，巨石应声而裂，它不屑一笑：“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凭什么分给他？一个背弃同族的丧家之犬算什么东西。”

　　“惟和已死，诸王再无顾忌，谁能在这场大战中拔得头筹，谁就是下一任鬼界之主。等到来日大王坐上鬼主之位，鬼界各妖鬼部族都要听从大王的命令，赏他什么，罚他什么还容旁人置喙？”

　　“你说的对，一个人类凭什么站在我们头顶上指手画脚。”

　　几个家伙笑得猖狂，仿佛尖尾蝠鬼妖王已经当上了鬼主。它们一边翻着，一边不耐烦地叫骂。

　　“这小杂.种真能跑，我就不信他还找不着了？”

　　“快点儿找吧，等吃了这只小的，再去抓了那只老的，大王统一人鬼两界指日可待。指不定咱们也能分口汤喝喝。”

　　头顶的石头松动，很快被另一堆石头掩盖，它们似乎没能察觉这底下还藏着两个人，又往别处翻找。

　　鬼界的同盟并不牢靠，虽然答应一同攻打凡界，却各自为营，形同散沙。如今能占据上风，无非是攻势突然，仙门来不及调令。

　　王唤失踪的消息不仅传回了仙门，也被人刻意散入鬼界各部里，它们都盯着这一口肉，彼此猜忌。南线纵然鬼怪云集，实际压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这是它们自己的较量，各部力不肯往一处使，都在怀疑是谁私藏了这只小龙崽。一旦有所怀疑等待它们的不只是仙门，还有身旁同盟的掠夺。

　　它们能为利而来，也能为利而去，只要能将其中几部打退，其余各部势必军心涣散，不堪一击。

　　眼下尖尾蝠鬼妖王受到各界怀疑，不得不调动的所有力量汇集在旁防守，巢中守卫空前薄弱，甚至王唤带着李予都能逃出来。

　　惟和之死与仙门内争鼓励了鬼界众部族南下，这是它们没有鬼主也敢侵犯凡界的根本原因。

　　北陆之乱是被人有意掀动起来的，目的只在于乱，人鬼两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无望之地。正在这段无比混乱的时间里，长生源悄无声息地覆灭，一道世界壁垒在众仙门背后无声展开。

　　掀动这场战争的人是谁？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王唤才松开手，他伸手在李予鼻尖探了探，不可置信地轻喊：“见安。”

　　“嗯。”李予应了一声。

　　不是错觉，他真的醒了。王唤喜极欲泣，心脏雀跃地跳动。

　　身体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住，那双手臂不可抑制地颤抖，李予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没事了。”

　　王唤不肯松手，把脑袋埋在他肩头，呼吸放缓了。

　　“我睡了多久？”李予低声问。

　　“十天了。”王唤闷闷地回答。

　　十天。

　　大楼里的惟和像差不多被拆光了，李予身上的鬼纹却没涨多少，他能感觉到灵神本源恢复了一些，似乎是带在身上的那只小像补充的，但光凭那一只应该不够。

　　可是很奇怪，打碎神像他的灵神本源应该更破碎才是，怎么会反补身体？

　　身旁没有呼吸，扶在背上的手也无力地搭在臂弯里，王唤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有些不安：“见安。”

　　“在这儿呢。”李予回神。

　　“我送你出去。”王唤坚决地说。

　　察觉到他的惶恐，李予答应道：“好。”

　　周遭一片浓黑，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动身出逃。

　　窄洞外总算有一点浑浊的光亮，勉强能看清人影，李予被王唤托着从窄洞里举出来，他在洞口等待片刻王唤才从里面爬出来。

　　才这几日王唤憔悴许多，他过得很不好，每日被关在笼子里放血，身体都要垮了。这么短暂的行动也让他呼吸加快了不少，未知的空间里全是王唤吃力的喘息声。蓦然间，李予发觉王唤的角消失不见了。

　　李予惊愕地摸向他的额头，手还未靠近就被剧烈地躲开了，猩红的瞳孔发亮，里面写满了抗拒与愤怒。直到看清眼前人，双眼才柔和下来。

　　先前，李予就摸过王唤的额头，虽然他很不情愿被人抚摸，但还是没能躲过李予的魔爪。龙角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鼓包，肉眼看是看不见的，要伸手摸才能有所察觉。那时候李予还以为他是把角收回去了，从来没想过他的角竟然丢了。

　　“没事，快走。”王唤搂着他的肩膀，带他一块儿逃。

　　这处空巢应是尖尾蝠鬼妖临时搭建的，空洞粗糙，四处堆着乱石，甬道斑杂好似迷宫一样混乱。两人根本找不到方向，只能硬着头皮乱闯。

　　不知走了多久，石底有水声传来，听起来似乎是流水，跟着它说不定能找到出路。两人对视一眼，试图朝水声靠近。错杂的路口，让二人一次又一次地折返。

　　“原来在这儿，让我们好找。”

　　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一旁的空洞里，一只巨大的蝠妖盘旋在洞顶。它的双翼展开足足有五尺长，外表状似蝙蝠，身后却拖着一条覆有金属的尖尾。

　　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身后展翼声不断逼近。

　　剧烈的声波在空洞中环绕，王唤迅速将李予扑到，石壁在声波的攻击下破碎，无数石块从天而降。王唤趴在李予身上，挡下大部分落石，他捂着李予的耳朵，耳部受到冲击，汩汩血水外流。

　　空巢是为尖尾蝠鬼妖专门修建的，上宽下窄，路口很容易被堵死。其余的蝠妖听见声音也在向这里靠近，几乎无路可逃了。

　　一声虚弱的龙吟在空巢中回荡，王唤半化作龙身带着李予在巢中飞。蝠妖迅速集结，追在他们身后咬得很紧。

　　“往哪儿跑啊？”

　　前路被堵死，王唤立即调转方向。洞顶的石锥无规律落下，让逃亡更加困难，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进。

　　鬼纹猛然暴涨，浩瀚的邪气听从李予的调遣，化作一道道利刃向身后的追兵扫射。

　　“应觉，往这边走。”

　　李予轰开厚重的石壁，在墙上开出一个大洞，王唤顺着洞口飞去。这洞口仅二人宽，刚够王唤带着他飞，几只瞎眼的蝠妖不察，一齐朝此处涌全然被堵在洞外。

　　趁此机会，两人一往无前，直朝着水声处开路。

　　“快拦住他们！”

　　空巢里一片混乱，黑暗似蛰伏的妖兽被爆破惊醒，一只又一只的怪物如同一张大网扑出。谁都拦不住那只半龙，他含着一口血，身上的鳞片被声波撕落，仍不肯放手，死死搂着怀里的人向前飞奔。

　　破洞里漏风越来越急促，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地下河暴露在眼前，四下冷风呼号，刮着雪粒子砸在脸上。

　　王唤猛然往前扑，翻过身背对着河道砸进水里，拥着李予随湍急的水流游走。

　　“轰——”

　　空巢不断塌陷，碎浪扑涌，把妖兽的呼喊击落。雪原的第一缕光，落在王唤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