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梦长歌》疯狂学狗叫

2、重音

　　被吵醒了。
　　洛誊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奋力用手揽住椅背，想借力把上半身支起来。一伸手却感觉触感不像是木头。
　　迷迷糊糊抬头一看，“禁止躺卧”四个黑胶大字正被他压在手下。
　　洛誊无语片刻，纳闷这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已经有环卫工过来 ，便立即从长椅上窜起来准备离开。
　　随手在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哒”的一声打开，戴上眼镜，又“哒”的一声关上。
　　天还是半黑的样子，太阳还没出来，是冬天的清晨。
　　不知是什么鸟的清脆叫声回荡在公园里。
　　洛誊摇摇晃晃的走出公园，虽说梦境与现实不互通，但还是觉得大腿与腹部的肌肉隐隐作痛。
　　勉强撑着走到公园外路边的一个公共厕所里洗了把脸后，洛誊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
　　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捡到了个手机，洛誊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收音机大小的老年机。摁了摁按钮，没有反应。
　　昨天还有电的，算了。
　　洛誊重重的把手机和手一起塞进口袋。
　　手机关机了也就没法看时间，于是洛誊跑去新换的电子公交站牌看了眼时间。
　　醒的太早了，距离首班车发车都还有些距离。洛誊感到有一点可惜，这个小城的公交几乎有半年的时间都是免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冬天。
　　洛誊这下只能拖着腿伤步行回家，不过好处是可以顺带捡捡瓶子。
　　街上的车流逐渐变多，直到路灯熄灭，天亮了。大概两公里的路程，四个红绿灯。洛誊已经捡了不少瓶子。

　　伴随着塑料制品摩擦的声音，洛誊已经从一个街区公园走到了另一个街区公园。
　　忽的，一道白影从道边停车的底盘闪过。洛誊直觉那是只猫，于是他喵喵叫了两声。
　　果然看见一只不大不小的猫从树上下来，猫也对洛誊叫了一声，一人一猫聊了一会。
　　猫终于放下戒备心，二话不说跑过来蹭洛誊裤腿。洛誊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干粮已经吃完了。
　　洛誊想了想，在大衣内兜掏出了一个被叠的的方方正正的袋子。
　　他先蹲下来摸了摸猫。毛质有点硬，但是毛层比自己家的那只更厚。
　　洛誊对猫碎碎念，“流浪猫在哪儿混不是混。愿不愿意跟我走？”
　　猫无动于衷，还在硬往洛誊身上挤。洛誊无语，伸手想要圈住猫，不料那猫起身一跃，从洛誊的怀里逃走了。
　　它朝公园里面走去了。
　　洛誊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好吧，可能是没有缘分。不料抬眼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那物。
　　一只红鸟。
　　洛誊眼中瞬间一片虚幻闪过，眼前一黑直接坐在了地上，那鸟飞过来了。
　　洛誊紧喘了两口粗气，眼中终于恢复清明。抬眼再次看去，只留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刚刚在眼前振翅的红鸟早已消失不见。
　　洛誊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收拾好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然后转身朝公园对面的小区里走去。
　　这小区是个老小区了，至少十五年前就待在这里。洛誊小时候经常在对面公园里吃完地摊后就会来他家玩，顺便给他也打包一份。
　　后来两家闹掰，大人们虽然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但他还是为洛誊留了一扇窗。
　　洛誊走过被车轧的破烂不堪的水泥路，来到最后一栋楼的最后一单元的背面。一根红麻绳挂在一楼阳台旁客卧的窗户上。
　　红麻绳顶端是一个金色的铃铛，像是日本神社那种用来祈福的钟的缩小版。
　　洛誊刚要抬手去晃红麻绳，就有一个身穿短袖口叼雪糕的年轻人从窗户探出头来，看上去大概是高中生的年纪。
　　窗户里传来网课视频的声音。
　　他嘻嘻哈哈的笑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了。”
　　洛誊掏出老年机和一个硬币递上去。
　　他一边伸手接一边问，“好久没来了，上次给你的馒头吃完了吗？”
　　洛誊即答，“没有，充满电谢谢，我下午或者明天的回来取。”
　　他将头缩回去，窗户里传来脚步声，走远了，应该已经充上了。
　　洛誊趁间隙发了会呆，随意的看着墙上挂的铃铛，一阵寒风吹过，丁零当啷，像是风铃。
　　“洛誊！”他回来了。
　　洛誊回过神，转头重新看向窗户。
　　“这次过来，就别走了。这两天过阳历年，我爸妈和我妹他们都出去旅游了，就我一人在家。”那人絮絮叨叨的。“你这手机充电应该挺快的，实在不行上来坐坐也好啊。我快无聊死了。”
　　洛誊看着他的眼睛，停顿了几秒，缓缓开口道，“沈川，你要是实在怕我冷，可以把储藏室钥匙给我。”
　　沈川笑着凝视着洛誊的眼睛。
　　这么长时间终于迎来的让步，让沈川欢呼一声，他又缩进去了。
　　大概十几秒后，沈川趿拉着拖鞋下了楼，他出现在洛誊面前给洛誊开了储藏室的门，帮洛誊把瓶子们放到了一个大纸箱里。然后将一个保温杯塞到洛誊手里，不容拒绝。
　　“是水，给你暖手的。”
　　没等他说完，洛誊便将眼前这个在寒冬腊月穿着短袖的人赶回去了。
　　还顺便掩饰了一下因为腿疼的跛脚。
　　洛誊在堆满杂物的储藏室里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了。然后在兜里拿出了刚刚那片赤红的羽毛。
　　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乎把所有细节都不管有用没用的记下了。
　　没有任何异常。
　　洛誊对着羽毛哈了口气，将羽毛紧握在手中揣进兜里，羽毛在手心微微发热。
　　洛誊将大衣的帽子带上，拉链拉到头，用围巾围的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也戴着眼镜。温暖的感觉，比昨晚在公园长椅好多了。
　　洛誊睡着了。

　　白天睡觉貌似是不会做系统的梦的，所以也就不用担心要打打杀杀。
　　洛誊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因为还差一些日子成年，洛誊暂时还不能去打工，所以只能帮忙捡捡废品之类的。
　　他把几乎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都用于游走在城市中。昨天就因为跑的太累太远，在一辆公交车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公交已经停运了，所以才被迫睡在了附近的公园。

　　洛誊一但累到睡过去就会和死了一样，无论怎么折腾都醒不了。不论是把他从储藏室搬上楼，还是把他抱上床。
　　虽然已经尽量做到最小心，虽然家住一楼，虽然只有两三个台阶，虽然洛誊已经被饿的很轻，但沈川还是多少有点担心他醒。
　　沈川提前在床上铺了几床新被子，还拿出了百年不用的按摩仪，他看出了洛誊的跛脚。
　　顺利抵达之后，就可以稳稳当当的把洛誊放到床上。
　　沈川家的暖气是地暖，地本来就已经变得温凉了，沈川的房间里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赤脚踩上去都会感觉暖乎乎的。
　　沈川小时候经常坐着看洛誊趴在地毯上打游戏。
　　屋里的温度甚至可以算的上热，但沈川穿短袖终归还是太夸张了些。洛誊的脸被热的越来越红，沈川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解开了洛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
　　甚至都没敢下手脱下来，只是拉开了拉链解开了扣子。
　　沈川强迫着自己放轻呼吸，平静的低头看了洛誊一会儿，怕吵醒他，甚至没敢靠在床上，没过多久就感到脖子疼。
　　沈川扬头揉了揉脖子，思考了一会，突然想起储藏室门还没关，又急急忙忙的下楼。
　　再回来时，还不忘拿着那个保温杯。
　　嘎吱嘎吱的拧开瓶盖，连汤带水哗啦一声的倒到盘子里，艳红肉块堆了满满一盘。一看就是糖醋口，糖色炒的不错。
　　可惜已经凉了，沈川没有重新热，就着剩馒头当早饭吃了。想到洛誊可能也没有吃早饭，又下楼跑去小区门口买了两个肉夹馍，还顺便把洛誊的那串瓶子和自己家攒的废品一起卖了。
　　废品的价格低的令沈川震撼，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来以后也没闲着，他把热水器打开，给折叠浴缸里放了水，不算太烫，甚至可以说偏凉。
　　如果一定要这个温度，想要保持水中那人不着凉，就只能有人在旁边一直盯着温度，及时的加水放水。
　　沈川把自己的绒质浴袍搭在洗手池上，估摸着洛誊也该醒了，叉腰默默吐槽的说了一句，“这少爷身子…”
　　就听见有人附在沈川耳边用像幽灵一样的声音低声说。
　　“你在说谁？”
　　沈川浑身一颤，猛的回头。
　　只见洛誊面无表情的背手站在他身后。他已经把那些多余的外套都脱掉，放到了沙发上。
　　沈川莫名感觉哪里怪怪的，低头一看，只见他因为腿疼还踮脚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洛誊见沈川注意到，也就不再坚持。
　　沈川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洛誊。走出浴室不容拒绝的把装着两个肉夹馍的塑料袋递给他。
　　“早饭。”又顺手给洛誊倒了杯温水。“吃完去洗个澡吧。”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摸手机刷视频。
　　沈川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感觉等洛誊洗完澡自己就可以去做饭了。
　　脚步声响起，沈川周围环境光线一暗，手机屏幕突然变得刺眼。是洛誊走过来挡在沈川面前。
　　他手中既没有拿肉夹馍也没有拿水，那些东西都被他放到了茶几上。
　　“你觉得我们现在算很熟吗？”
　　沈川循着声音抬头，立马换上了一副一如既往的笑脸。他知道洛誊在说什么。
　　“我乐意嘛。”
　　洛誊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却把眼镜收起放到了茶几上。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然后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咔哒声，他把门锁上了。
　　沈川微叹。
　　浴室里面传来衣物布料的摩擦声和拉链的金属碰撞声，可能是在脱衣服；又有咔哒一声，可能是花洒被他踮脚取下来了；之后就是一些混乱的水声，可能是开始洗了。
　　沈川默默听着三步之外发生的一切，然后继续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慢慢移动去了厨房。
　　洛誊见那个半透明的浴室门外的那个人影终于离开，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让自己缓缓沉进水里，等到水淹没到嘴角才停止向下。
　　被洛誊重新重新加过热水的水已经变得微烫，浴霸的灯让头越来越晕，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洛誊再醒来时，眼前的天花板又变成了最开始那个房间，是沈川的卧室。
　　微微侧脸后，发现沈川也和自己躺在一起，呼吸均匀，他看上去也睡着了。
　　洛誊歪头看了眼表，已经六点多了。
　　房子里一个灯都没有开，但是不怎么黑，借着外面的灯光还是能看清一些的。
　　按摩仪已经被使用过了，插头还停留在插座上没有拔下来。
　　洛誊坐起身后还是觉得有些发昏，转头看了眼客厅茶几上放着本应是午饭的菜，菜汤应该已经变成了像是果冻一样的物质。
　　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零钱在阳光中泛着光。
　　洛誊轻手轻脚的起床后凑到茶几前夹了一筷子，在玄关的柜子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和已经充好电的手机。
　　又回头看了眼浴室，发现本来那个可以上锁的金属门锁已经换成了一个不能上锁的木门锁。
　　浴室里的水气已经完全消失，折叠浴桶被放回原处，被收拾的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洛誊盯着那个新门锁沉默了一会。
　　然后从大衣内兜里掏出全部的钱，不管是纸币还是钢镚都轻轻放到了茶几上，又找了根笔写了张字条。
　　写的是赔他厕所门锁。
　　洛誊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笔这种东西了，写字时，手会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并且使不上力。
　　最后废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没能适应，用一种歪歪扭扭的字体写完了全部的话。
　　洛誊歪头看着自己的字，默默把嘴角往下压了压，希望沈川醒后能认出自己写的什么。写完后把纸条压在茶几上。
　　穿好大衣，戴好眼镜后，洛誊站在门口看着全屋出神。
　　最后想了想，还是回头从篦子上拿了个已经被咬过一口的被掰开的半个馒头，蘸了层已经凝固的菜汤。
　　然后，随着开门声，洛誊走了。
　　可能是因为睡了一天，也可能是因为沈川屋里太热。洛誊刚出单元门就被迎面的冷气冲了一下，然后超级大声的打了个喷嚏。
　　洛誊迅速回头看，先知后觉自己已经出了沈川家，不用再担心动静会不会太大从而把沈川吵醒。
　　然后。洛誊发现沈川家里的灯亮了。
　　……
　　等等，所以他一直都醒着的吗。
　　洛誊不想细想，迅速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