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之城》莓一鸶

1、明灭

　　路上遇了沙暴，我行至明灭城时已是深夜。

　　来时，娘同我讲大漠不比玉都，边境苦寒，可我执意要来。

　　天际河汉倾泻，璀璨流光，一舟银河横彻夜幕，仿佛一伸手便能掬一捧星泪。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讲过，大漠的夜很美，我坐在杌子上仰着脸问那人，大漠会下雪吗？那时玉都四季温暖，无雪。

　　那人止了笑，下雪不好，总是冻死无数家畜和庄稼，粮食短缺，边境又会不太平了，那人眉宇间似乎总有散不去的愁云惨雾，连笑起来都不快乐。

　　我不顾娘的千般阻拦，甚至去求了皇帝舅舅，才好不容易来了这明灭城。看着入目的沙海，我又想起一个被春光薄透的身影，那人被丢来大漠时，这里有的还只是座荒城。

　　数日前，玉都行使加急送来快报，长公主之女顾离玉述职之期已毕，即将回城。此刻夜虽已深，但城门口却是灯火通明，远远地我便望见一个骑着青骢马的俊美男子朝我的方向走来。

　　我掀了车帘，那人的脸也愈发清晰，他下了马，抱拳跪地，铁甲簌簌摩擦撞击出声，朗声道，“明灭城守将沈淮拜见顾大将军。”

　　我坐在马车上，细细打量这沈淮，果然名不虚传，身为当年玉都第一美人生下的儿子，明灭城右将军沈淮容貌冠绝三军。

　　可惜了，自古以来女色祸国，男色，亦误国。

　　大漠的夜里星空很亮，但风却异常的冷，寒意入骨，我没好气地开口，“我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叫沈淮。”

　　我下令让队伍进城，却始终没有半点让沈淮起来的的意思。犹暮是娘放在明灭城的亲信，她上来附在我耳边轻声讲，“明灭城将领魏颂战死沙场，现下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大将军才刚来此地，根基不稳，还是需要多仰仗沈都尉。”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话有理，抬眼看向仍笔直跪在沙地上的男子，“夜里寒凉，你去我府中跪着。”

　　他至始至终默默地执行我的命令，没有反驳，没有看我一眼，我冷冷一笑，即便他想也无法，我为尊，他为卑。

　　明灭城存世已久，风霜经年。走近些，城墙上的裂缝便更明显，千沟万壑，黄沙曳地，如城名，明明灭灭。

　　今年我二十三，未许嫁。那人若还活着，也二十三。

　　明灭城黄沙覆满，一切一切老得像一卷昏黄的旧画。我进了城，冷风一道道刮过车帘，蓬上四角的车铃一刻不停地响，同风的呜咽融在一起，似不知奏着谁的挽歌，悲悲切切。

　　我睁开了眼，城中正陷入一片安眠，天地间四下萧索，只留一片星海照亮整个大漠。

　　沈淮跟在车队之后，我们没有过多的话语，哪怕我今日的荣华富贵是靠着他才拿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