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的青春时代》谦谦者华

26、26 怜惜

　　果真有一家修车店，半开着门，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孩坐在门槛上，望眼欲穿的，成人呆滞的目光，了无生气的孩童，这不就是另一个雨鹏和燕子吗？
　　轩子朝左边转去，对着一堆破房子，使劲睁大眼睛，这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了，吴昊熙心情大好，越发的嘻嘻哈哈。
　　“谢天谢地……”他推着单车，走在轩子前方，气喘如牛的，“阿姨，修车吗？”
　　“那么大声干嘛，没看我抱孩子？”
　　吴昊熙拍着胸脯，压低声音说：“我要修车……”
　　“我耳朵是不是聋了？”阿姨呆声呆气的，“没聋吧，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不好意思，阿姨，”轩子笑着走上前，“车胎破了，老板在吗？”
　　“他医院躺着呢，”老板娘茫然然的，漫不经心说，“信得过就把车搁这里，明天过来拿。”
　　轩子一听到“医院”两字，就想起吴克新，继而想到克新妈妈还有燕子老板娘，加上两行伤口隐隐发痛，忽然间感觉浑身上下极不舒坦，就像上次重感冒那样全身忽感乏力。
　　假如这时有个人向她敞开怀抱，她将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也在所不辞。
　　可惜没有，电影里面都是骗人的……
　　“老板没在啊，不然你骑我的车先走，”吴昊熙带着怜惜的语气说，“你的车，我慢慢推回学校去，”他又安慰似的说，“要是半路看到三轮车，我叫三轮车——对了，不然你先带着你的单车坐三轮车回去——”
　　其实他是想说，他想跟她一起坐三轮车回去，车顶绑上两辆单车完全不是问题。轩子当然知道这是个好主意，可她不愿也不能浪费钱，无论是谁的钱。
　　她瞟了一眼他的手臂，瞧着那块高档货说：“现在几点？”
　　“五点五十五分，刚好。”吴昊熙说，“这样走路回去，到学校都天黑了。”
　　轩子微微踮起脚尖，还是看不清手表的模样，她真想问问这块手表究竟值多少钱、叫什么牌子？真有燕子西施说的那样夸张吗？
　　此刻她又联想到“深圳”大富豪，皮带和手表似乎就是富豪们的标配，她忍不住往吴昊熙的腰带部瞄去，全身陡地冒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这也太，那个明目张胆了！
　　令人遗憾的是，这只死耗子跟老天爷一样不解风情，以为轩子被自己满身臭汗给吓着了，急匆匆转移话题：“怎么办呢？这样下去晚修要迟到的。”
　　“迟到？”
　　轩子嘀咕起来：按照学校的规定，但凡迟到一次，上个学年全级前五十名的奖学金就打水漂了。
　　五百块呢，好聚好散，哪怕她非得跟一中说拜拜，走之前也要把这五百块搞到手！
　　想到五百块唾手可得，轩子像被扎了针似的精神抖擞起来。
　　别无他法了，她只能先骑着他的车回校，但她又不想让他一个人走回去，毕竟这个时候是很难坐到公交车和三轮车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亏欠他什么。
　　“你那车，”轩子说，“后面那个座板，你自己装的吧？”
　　吴昊熙一手搔着后脑勺，憋住气，望天看地的，就是不言一语。
　　“这样吧，你先载我回学校，”轩子说，“别高兴得太早，路上要是看到公交车我就坐公交车。”
　　“行，没问题！”
　　吴昊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自庆幸那天加装后座板简直是天才之举，等轩子再次点点头时，他竟情不自禁吆喝了一声。
　　轩子转向修车店老板娘说：“明天我再来拿车，阿姨。”
　　老板娘点点头，搂紧孩子唱起了小调，轩子很是好奇：母子俩不热吗？
　　她已经不在意车子的安危，她恨不得老板娘把车子卖了，她打定主意明天绝不会再来了。这里，一个意外的伤心地，大多数时候她冷若冰霜，甚至铁石心肠，可有时候她的共情能力却异乎寻常得汹涌，犹如火山爆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望着吴昊熙朝她奔来，心想这也是个跟她一模一样的男孩……
　　“雨轩同学，请上车！”
　　一溜烟功夫，这只狡猾的耗子已经骑上那辆高级货来到轩子跟前。
　　轩子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迅速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这辆全校皆知的高档单车，然后稳稳坐上去，双手握住座椅下的边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身影一同而去。
　　吴昊熙仰头望望天空，天边罩着淡淡的金色斜阳，晚霞如缥缈的裙衫，道路两旁玉兰花香，清心怡人，方才阴霾的心境一扫而空，满心竟是清净无邪。
　　“东县最好的地方，就在处处都是玉兰花，对吗？”
　　“是挺香的，”轩子表示赞同，“但老人常说，香气会引来虫蛇，有人被咬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吴昊熙想象不到雨轩竟会主动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触景生情喃喃自语罢了，她竟如此用心在倾听他内心的衷肠，兴奋得哼起歌来：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那温暖的阳光，就像刚摘的鲜艳草莓……”
　　等他唱完后，轩子意犹未尽的，却不敢多言一词。
　　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交锋，她强打起力气，问道：“谁的歌？”
　　“周杰伦啊！”
　　难怪这么熟悉，原来是他的歌，一不小心她脱口而出：“再唱一遍？”
　　“啊？”吴昊熙惊吓片刻，迅速把轩子的问号改成了感叹号，他振奋人心地回答说，“当然，能！”
　　不知为什么，轩子又觉几缕悲凉袭来，因为她想起曾经偷听过他唱歌，偷听过他弹吉他，不由得又羞又愧，难为情到了极点。
　　她狠狠低下头，额头不经意叩在他的腰背上，吴昊熙感觉到一股温热传遍全身，于是开足马力，继续唱道：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一路上他们聊起了周杰伦，聊起了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他说要送一张唱片给她，她拒绝了，因为她没有ＣＤ机。
　　“还不如给我一盒磁带……”轩子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音乐能使人忘却尘世所有，祛除忧伤，消弭隔阂和愁怨。一路上他们对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公交车和三轮车视而不见，假如不是东县一中的大门渐渐而至，再聊下去他们真会成为朋友，甚至音乐上的知己。
　　“先去吃饭！”吴昊熙伸长脖子望向食堂，“菜凉了吧……”
　　“还可以吃的，就是菜可能少点。”
　　“你快点进去，我先把车停好。”
　　轩子忽然间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微微点下头后，便快步走进了食堂。来到食堂时，吴昊熙才发现饭票落在宿舍里。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不打卡，而是乱发什么饭票，学校这个中间商倒是狠狠赚了一大把。跟食堂大叔讨价还价后，他终于打上了饭菜，当他捧着饭菜整整转了食堂三圈，从一楼到三楼，就是找不到吴雨轩的身影。
　　雨轩吃饱了吗，还是故意走开了？
　　反正她就是不见了，再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
　　吴昊熙自我安慰说，梦想已近在咫尺，不必在乎这几秒钟的离愁，填饱肚子，才有力量奋力追求。
　　后来他终于放下包袱，带着愉悦的心情吃起了凉丝丝的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