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金屋藏娇 ...
-
自己当时从拙心庭将孟久朝领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灌药。要让他忘了从前忘了承桑郁,要让他知道镜海才是他家,才该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
可惜不知承桑郁给他喂了什么东西,自己的药汤一点作用也不起。于是孟钧同放弃了,直接在他丹田埋下个阵,便于自己操控。
这么些年孟久朝都无知无觉,总不能才这一会儿他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孟钧同暗自驱动了法阵,感受到孟久朝身上传来的痛苦,心里满意极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自己身边这个“孟久朝”神情淡漠,哪里有痛苦的样子!
他反应出不对来,伸手就要去抓“孟久朝”的脸。
沈观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反手先钳住了他的手腕,随后长剑出鞘,笔直地架在了孟钧同脖颈边。
孟钧同目光扫过剑身,看见“饮尘”二字,登时笑了。
“我就说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混了进来,原来是饮尘剑沈仙君。”他全盘不顾剑还架在自己脖子旁,笑得前俯后仰,略肥的脖颈上留下几道血痕。
“沈仙君蛰伏五百年不知在做什么,现在承桑郁一出来你也就跟着出来了——莫非承桑郁金屋藏的娇就是你不成?”
沈观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平静地略过了这句问话:“你还想不想要镜海?”
“要啊,我当然要。”孟钧同一歪头,笑得爽朗:“只要你们能从这里逃出去。”
“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情人。”
沈观毫不客气地加了几分力,声音不大却都传进了小妖耳中:“现在停手还是一会儿披麻戴孝,你们选一个。”
小妖们望着这“父子相杀”的场景,犹犹豫豫不知该听谁的,龙渊却仿佛是开了杀戒,没一会儿石壁上就溅满了血。
“我们是停了手,”孟钧同话音里带着愠怒:“沈仙君不该礼尚往来么?还是说天界来的神仙,都像你这样不讲道理?”
沈观轻咳一声:“龙渊,回来。”
一声命令将龙渊唤回了神,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回到沈观身边,却并不变作人形,见孟钧同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就冲他龇起一口尖牙。
“看什么看,没见过虬龙吗?”
孟钧同倒也识趣,目光转向了别处,手却不安分,悬在空中一圈一圈不知画着什么。
等沈观察觉,早为时已晚。
一旁昏着的承桑郁嘴角忽然淌出鲜血,醒来时那双眼睛却是灰白的,眼神淡漠疏离,连见到沈观龙渊也没变化。
“承桑郁还是承桑郁啊,我道行还是不够。”孟钧同笑得欢快,“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虽不知你耍的什么把戏,可到底还是让你老老实实坐在此处,成为了我的傀儡。”
沈观心蓦地一沉。
他听见孟钧同戏谑着说:“来,杀了他。”
承桑郁慢慢起身,大红的嫁衣衬得她脸色分外苍白,可出手却是毫不留情。龙渊失声喊着“主子”,奋然挡在了沈观面前。
她脑子好像突然灵光一现——龙鳞厚实,承桑郁一招或许伤不了她,却是能乱了沈观方寸,万一因此放走了孟钧同,他们得不偿失。
可奇怪的是,承桑郁这一招轻飘飘的,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倒像是给龙渊挠了个痒。
沈观明显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说出声,只能在心里自己难受。
承桑郁灵气微弱他知道,可竟是一丝力度都打不出来了吗?
所以孟钧同操纵着的是一具废物傀儡。
那孟钧同被沈观钳制着,看不清这头状况,还以为是傀儡承桑郁震慑住了这两人,心里头还得意呢,就听人说:“有解药吗,没有炸了镜海。”
孟钧同想说承桑郁还在他手里,余光就瞄见龙渊变作人形将她敲晕了。
沈观低声道:“孟城主,这命真的不站在你这头。”
孟钧同怔住。
他从见到承桑郁开始就在算计,他在茶里加了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虽然只喝了一点,可若再加一种药服下,就会使她彻底受制于自己。
他没想到后来小厮送的饭菜她都一口没动,也没想到她滴水不进这么久都还容光焕发,更没想到尽管承桑郁真的又饮下了今日这杯茶,甚至真的成了傀儡,他还是没有成功。
承桑郁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
孟钧同他从一开始就算错了。
“解药交出来。”沈观话音穿透他一片混沌的猜想,彻底将他从青天白日梦里拉了出来。
孟钧同苦笑一声:“哪里有解药,她不听话,只喝了那两口够什么用……”
沈观走时语气依旧无波无澜:“改日再会。”
孟钧同跌坐在地上,仰头望天良久,忽地大笑起来。
丧心病狂似的。
镜海海面上无端刮起了大风,卷起冲天的巨浪,险些将海边一间茅草屋掀塌了。
抱琴才从水牢逃出生天,海浪声震得她头疼,她缩在屋子一角,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在眼眶里默默蓄着泪。
身边那人当时匆匆交代了一句就带她走了,等她终于弄清楚这是承桑郁搬来的救兵并且想起问承桑郁现况时,这人忽然就踉跄一下,毫无征兆地倒了地。
抱琴呆愣了半天,才跌跌撞撞爬过去,颤抖着伸手去探他鼻息。
好在还活着。
她身上已经湿透了,等她吃力地将人搬去不远处的草屋后,两人身上都已经脏得无法入眼了。
她自己这具身体是木头,感受不到寒冷,却知道身边那人必定是冷极了。
草屋漏风,她自己身上衣裳已经单薄得不能再单薄了,也找不到东西替他御寒,只好缩在风口尽量挡着些。
她不知在此处坐了多久了,只知道那人一直没醒,眉头却是皱得很紧,仿佛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无垠的安静最折磨人。
抱琴偶尔会去看看那人情况,也因为他过分眼熟的相貌而疑惑过,最后却都以记不起来名字而告终。
镜海没有动静,抱琴不知道承桑郁怎样了,心里开始害怕,将那人那句“我受沈仙君之托,来送神树回人间”翻来覆去咂摸了几遍。
沈仙君……沈仙君是谁?
她已许久不理会各界的事儿了,唯一知道的姓沈的神仙还是当年的沈荃父子三人。沈观和承桑郁倒是认识,只不过这位自从耶水一战后,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至于另外两位她倒是还听说过,只是也没什么动向,更没理由还来关心她的死活。
要么是天界又出了一位……
她胡思乱想间,只听得远远一声清啸,隔着重重海水灌了她一耳朵。
抱琴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
这是龙渊啊。
龙渊也是耶水战后就失踪了,她一直以为是离开拙心庭另寻他处了,没成想居然能在此处听到她声音。
登时她心就安定下来了。
龙渊在主子旁边,她还怕吗?
她倒是会怕镜海会不会被掀翻。
龙渊那声清啸仿佛是定心丸,抱琴倚着要倒不倒的草屋,隔着门缝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平静的海面。
她听见波涛翻涌时的浪潮声,却不知海底发生了什么,迟迟没等到人出来,也不免有些揪心。可海底海边都没有绿树,她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像那天满陵的火海一样。
何况承桑郁都费心托人送她上来,自己若是再不分青红皂白下水,说不定帮不上忙还徒增麻烦。
她想得出神,忽的又听一声清啸,海面一个巨大的影子冲天而去。
抱琴眼眶里蓄的泪水一下喷涌而出。海风吹得她眼睛有些疼,她站起身一瞬间,草屋轰然倒塌。
草料不重,抱琴往外踏的左脚慢慢收了回来,她望着不远处的龙身,徒劳地喊了两嗓子,也不管承桑郁能不能听到,转头就开始扒拉草料。
还好时间不长,那人没被憋死。抱琴费力地将人扶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擦掉了自己手心里的符咒。
这符咒是她循着记忆画的,以免自己不适应这具躯壳变回原型吓到旁人。但现在这里也没外人,她现在力量单薄又没法拖着个人走,只好变回参天巨树妄图引起承桑郁的注意。
她这法子果然奏了效,沈观余光见了才想起似乎还有个抱琴被他们遗忘了,忙不迭唤龙渊过去。
这五人第一次重逢,三个元气大伤,还有两个昏着,几乎要奄奄一息。
孟久朝在树旁靠着,脸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想来孟钧同做的手脚是真的将他往死路上逼。抱琴变回原形说话都利索了不少,她几句话交代完孟久朝,就安安静静等着沈观开口。
其实抱琴最初见到揽着承桑郁的是那个“沈明沉”时,是有些惊讶的。她那日见他时,只当他是个平常凡人修士,他没跟着承桑郁一同去镜海,也没阻拦她,自己还以为两人就只是萍水相逢。
可这回再见,他就穿着与承桑郁相似的喜服,将她接上来了。
抱琴心有疑惑却不敢说,听龙渊自告奋勇细细讲了一遍始末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凡人,正是失踪了五百年的天界小殿下沈观。
而送自己出来的,是当年被承桑郁接收留的鲛族太子孟久朝。
沈观没给她时间回忆,微微颔首问:“你还能变成人形吗?树太大了赶路不方便。”
抱琴愣住,却还是老实答了:“不行。”
“这我知道,”龙渊不知从哪里取出片龙鳞,递上前去:“你可以暂且安置在这里,我随身带上。”
片刻后,沈观携着两只不省人事的妖,与龙渊一同赶去了无修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