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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深情喂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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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不知趟了多少次无功而返的险境,还因为不知究竟是“几日”心里一点也没底,整整四日都没敢合眼,莫非就为了来此处听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你怎么知道我婚期是哪一日?”
也罢,毕竟她又不知道这些,自己何必如此较真。
于是沈明沉脸上开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实在是很累了,强撑着自己见到她才安下心来,一时间竟有些脱力,腿一软险些倒下。
承桑郁愣住,不明白这人怎么一来就碰瓷,一时间有些没敢去扶,只好蹲下身低声问:“你不会讹我吧?”
沈明沉直接昏死过去了。
承桑郁看着横陈在面前的人,揉了揉眉心。
海水太冷了。
她一只妖下来都得用避水珠,何况沈明沉区区凡人。
她费了些力气将人搬去床上,又看着他湿透的衣裳犯了难。
思来想去,她把怀里捂得正热的避水珠塞进沈明沉手里了。
他腰间别了一把短匕,承桑郁越看越觉眼熟,瞄了眼他熟睡的面庞,确保他暂时不会醒,她就伸手将短匕解了下来。
短匕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当即就沉不住气,化了形。
承桑郁没想到沈明沉会将龙渊带来。
龙渊是她从前豢养的一条灵宠,因着救命之恩一直留在承桑郁身边。她“死”前还特意先哄她沉入水底休养,以免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承桑郁一直以为龙渊醒来不见主人就自行离开拙心庭了,原本觉得就此阔别也好,没想到居然还有重逢之日。
龙渊热泪盈眶地抓着她叙久别之情,承桑郁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件事。
沈明沉不是凡人吗?
且不说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档子事,他是怎么寻到龙渊的?
她心里浮现出不好的猜测,撒了手就踉跄着奔去了床前,在沈明沉身上扒拉。
这时候她也不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到翻出一块白玉牌,她心脏狂跳起来。
酷似她的字迹背后,是她自己亲手刻下的“沈观”。
她想起来了。
那是好久之前,承桑郁即位后风头最盛的那一年。
暮夏时分,拙心庭莲花满塘,承桑郁兴致一来,就思忖着该办一场宴会。又恰逢乐摇安生辰,她与拙心庭众妖一商量,生辰宴干脆就与这赏荷宴一同办了。
承桑郁那阵子忙着四处寻找最上品的白玉,原是想亲手雕一块白玉飞天送她,没想到因为时间太紧,最后几笔出了错,无奈只能废去。剩下的白玉却是只够再雕支发簪,她一夜没合眼才勉强做出了一支成品——虽看起来有些寒酸,却比那块残次的玉牌寓意好上太多。
那玉牌她实在是不舍得就这样丢了,毕竟费了她三日心血,弃了实在可惜。于是她就着玉牌上的缺口,刻下“沈观”二字,转头就送给了完全不知情的沈观。
当初在万喜楼第一次见时没认出来,也许是因为她刻字的时候真的没上心吧。
可明明她只当那是玩笑,却没料到他居然留了这么久。
承桑郁猛地抬头,问龙渊:“你知道他是沈观吗?”
龙渊本还沉浸在欣喜的情绪中,忽然被提问,眼泪还没收住,很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答了:“知道。”
原来如此。
沈明沉——现在叫沈观了,他这一趟,也算是特意来告诉她自己身份的。
承桑郁原本还在思衬等人醒了要怎么骂,现在只听了这一句气就消了大半。
另一小半更像是质问:你这是神仙当够了觉得乏味跑下来当凡人了?
知道他就是沈观之后,承桑郁也不觉得冒犯了,伸手就又去扒拉他衣裳。
屋里没有多余的衣裳,她犹豫一下,将自己先前换下来的“道服”给他胡乱裹上,又给人掖好了被子。
收拾完了,承桑郁才终于捡起了龙渊:“我问你,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龙渊以为主子要骂他,登时低了头认错:“我原本一直在水底,可后来是沈仙君来唤醒的我,他说你走了,叫我跟着他……”
“我以为是你让他来接我,才跟他走的……”
龙渊眼角泪痕没干,说到这里鼻头又一酸,恨不得又掉下泪来。
承桑郁看不下去了。
她问龙渊也不是要责骂,只是趁着沈观没醒想多打听一点。这一听可好,龙渊立刻声泪俱下地将当年的事儿都抖出来了。
承桑郁死遁没多久,沈观就来了耶水,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唤醒的小龙,龙渊才出水就被他手里的白玉牌哄得言听计从。
沈观:“我奉承桑郁之命,来接你去无修境休养。这是她留给我的玉牌,你可自行辨别。”
龙渊不知始末,真就被这块没有寄托任何指令的玉牌吓住了。
于是她一路跟着沈观,直走去了四界交接之处。
此处承桑郁从未带自己来过,可沈观的神情不像假的。况且这人平日也经常来往拙心庭,没准真是自家主子的好友呢。
于是龙渊就在无修境待了五百年。
期间沈观偶尔会来看她,偶尔为她带来外头的趣事,偶尔也会许她出去看看——其实这与承桑郁平日里的行事也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是,拙心庭终归是比无修境要热闹的。
前几日沈观就又去了无修境,便是将她带出来救承桑郁。
被救的那位听完沉默了很久。
说沈观擅自做了她的主骗龙渊出来吧,他这些年好歹算有始有终,现在也将龙渊全须全尾带到了她面前。
于是她转而又拍了拍龙渊的肩:“你看看你顶着这副模样哭得涕泪横流,好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小姑娘。”
龙渊下意识抹了眼泪,不知该干什么,于是目光落在承桑郁身上,憋了半天才说:“您穿这身可真好看。”
承桑郁神色险些没绷住,心想你若知道这是嫁衣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然而她也没吭声,而是将龙渊拉到一旁,轻声细语问:“是你带他来此地的吗?”
龙渊止住了泪,却没止住哭嗝,一句一顿地回:“他给我一枚铜钱,说这是你留下来的东西,叫我循着气味找你。”
承桑郁扶额:这是将龙渊当狗使呢。
虽这么想,她心里却也有些动容:那铜钱他果然没丢。
她没戳破龙渊,而是自己在床沿处坐下了,开始思衬她明日该怎么办。
她原本是想着,既然没法提前见到太子,那么自己拼上命来也要将镜海炸平,可现在见到另一位故人,却是没那么想死了。
婚礼明日黄昏举行,她还有六个时辰准备。
她现在只是梳了妆换了嫁衣,明日白日一定会有侍女来送头冠送药酒,龙渊倒是好藏,可沈观该怎么办?
“主子,你真的要嫁给鲛人太子吗?”
承桑郁转头,撞上龙渊担忧的目光。
问到点子上了。
“不嫁了,”她一挥衣袖,开玩笑一样道:“敢让我下嫁鲛族,他们再做八千年白日梦吧。”
承桑郁状似不经意问:“那明日我要填平镜海,你也跟着我吗?”
“跟!”龙渊仿佛从这句问话里看到了承桑郁从前的影子,话音都兴奋了,恨不得现在就去炸门开战。
“那到时候你先去将沈仙君送到岸上,我们再去填海。”
两只妖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计划,承桑郁没了睡意,哄着龙渊变回了短匕,就坐在床边算着时辰。
她该提早两个时辰送沈观回去,剩下的就好办了。
哦,还有抱琴。
她又低下声与龙渊商量:“抱琴被他们关在水牢里,你能去将她偷过来么?”
龙渊在她手里握着不好化形,便传音说:“定当尽全力。”
于是承桑郁取了铜钱,穿上根细绳就系到了刀柄上:“这枚铜钱连着鲛族将军手下一名小厮,你先跟着去瞧一瞧,明日便不会走错了。”
“不必,我可以变成蛇去打探。”龙渊一句话将承桑郁说回了神,她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这几日这样“偷窥”惯了,加上太久没见龙渊,险些忘了这事。
然而她仍是不放心地嘱托一遍:“你小心。”
短匕倏地化成小蛇,依恋似的在承桑郁手里停了一会儿,迅速游走了。
不多时,小蛇又游了回来,传音:“怎么出去?”
承桑郁:……
你们之前是怎么进来的啊!
“是沈仙君拿了一位小厮的门牌,貌似是不知如何使用,门开之后就碎成渣了。”
承桑郁心凉了半截。
“那小厮……他如何了?他是鲛族将军心腹,若是将人打晕了——”
龙渊声气渐小:“死了。”
承桑郁眨了眨眼。
“尸体呢,直接打死不怕他主子知道?明日仪式之前可不能出岔子——”她说着话音却是一转:“不过也不妨事,一个喽啰罢了……”
龙渊随即应声:“扔出城喂鱼了,断然是寻不到的。”
顿了一会,她又附道:“他身上也有一枚一样的铜钱,仙君说脏,没有去捡——有关系么?”
承桑郁心里还在思衬孟钧同断不会将那小喽啰看得比鲛族的前程还要重要,闻言又是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笑得满面春风:“不必捡了。他真是……有我当年的风范。”
小蛇没吭声,背后的灵神却悄悄湿了眼眶。
也许她是真的不知道吧,自己当年在拙心庭乃至四界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自己虽没亲历过,可就算是只听抱琴描述,也都足以让人胆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