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响曲》衔月苍苍

6、第六章

　　等到看不到他时，许言星缓缓站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身上除了那一枚硬币，已经没有其他零钱了。
　　她不想花掉那一个硬币，去坐公交车。
　　他的东西，她……太少了。
　　这一路上，她看到其他的学生都有父母来接自己的孩子，唯有她孤零零的走在马路一旁，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到家的时候，天空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屋内的人道：“谁呀？”许言星没有回答，静静地换上了自己的那双拖鞋。
　　正打算回房间时，一回头便看见苏琴裹着淡蓝色的围裙，手中拿着锅铲。
　　苏琴看到来人是许言星时，眼睛里先是吃惊但很快这种吃惊转变成了愤怒。
　　她皱着眉：“你怎么回家了？”她想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逃课了？”
　　许言星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她说：“你呀！学习本来就不好，还逃课，一天天的，是真不知道挣钱难是吗？！”
　　“你爸走了，我就指望你了，你还不给我好好学，那你说我供你还有什么用！”
　　许言星眸子轻颤，但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苏琴更生气了“你这孩子，不学无术，没——”
　　许言星实在是不想听她废话了打断道：“今天周五。”
　　显而易见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放假。
　　气氛瞬间让苏琴尴尬起来，紧接着苏琴脸上的怒意消失，可语气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只听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那个……”
　　许言星听也没听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让苏琴原本消失的怒意飞涨，气呼呼的推开许言星的卧室门“你什么意思？！”
　　“不听我说完，转身就走？”
　　“你爸就是死之前就是这样教你的？！”苏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许言星先是愣了愣，她还有脸提他。
　　“那你想让我怎样？”许言星把书包扔在书桌上“听你道歉？”她看着苏琴“你道歉之后会怎样？你道不道歉又有什么区别？”
　　苏琴声音刺耳的大叫道：“好啊！果然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对你妈是吧！”
　　许言星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了：“是，生是你生，养？你有尽过当母亲的义务吗？”
　　“好好好，反了你了，有本事你就滚！”苏琴手指着门外大叫道。
　　许言星只觉得烦，耳边嗡嗡嗡的，烦。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双眼：“是他要来吧！”嗤笑一声“我没钱了，没办法坐车。”
　　苏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票，抽了一张50的扔在她的胳膊上：“滚——”
　　许言星没接住，那张50元的绿票飘到了地板上。
　　她半弯腰接了起来，随后拿起桌面上的书包从苏琴身边走过。
　　许言星一瘸一拐的走在沥青路上，时不时有微风吹过，毫不吝啬的扑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公交车上人很少，想是末班车了。
　　夕阳早已落山，天空阴沉沉的。
　　她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一侧，看着马路上的车一辆一辆的相近再分离。
　　许言星的奶奶家在淮县旁的一个镇子上，不是很远所以公交车很快就到了。
　　镇子上的环境显然没有县城里的好，大街上随意乱停的私家车随处可见，要知道这是县城里很少见到的。
　　下了公交车，许言星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走到一个脏乱不堪的巷子里，沿着街道走到了巷子的最深处。
　　在一个有着大铁门的房子前停下，房子里一点光亮也没有了，想必是睡了。
　　许言星犹豫了一番，面对刷着大红漆的铁门，她不忍心的用力敲了敲。
　　“谁呀？”原本熄灭的灯重新亮起并传来了一道年迈的声音。
　　“奶奶，是我言星。”许言星惭愧的答道。
　　“好，等着奶奶给你开门。”许言星听着许奶奶的开门声，有些难受。
　　铁门被慢慢打开，许言星看着到许奶奶身上简单披着一身单薄的外套，发丝根根花白。内心十分心疼。
　　许奶奶见许言星不动关心道：“星星，快进屋，外头冷，别着凉了。”
　　许言星再也绷不住了，眼眶湿润，抱着许奶奶，眼泪大颗大颗如雨坠落：“奶奶，对不起——”
　　许奶奶见这副模样更是担心的不得了，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星不哭，奶奶在……”
　　许言星擦了擦眼角的泪，将门反锁上，扶着许奶奶走着，许奶奶注意到许言星走路不对担心道：“脚怎么了？疼不疼？”
　　许言星看着许奶奶那担忧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快好了。”
　　许奶奶看着孙女懂事的样子心跟着痛。“好。”许奶奶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院内并不好走，又加上是黑夜，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慢慢摸瞎走.
　　老人家很爱干净，屋里收拾的非常利索。
　　许言星还没进屋就看到行动不便的爷爷坐着轮椅在正屋口等着。
　　满眼心疼。
　　“星星，来啦！”许爷爷笑着说。
　　许言星点点头：“嗯，爷爷您快进屋。”
　　“好好。”许爷爷推着轮椅进了屋。
　　许爷爷见自己的老伴拿着管跌打的药忙问：“星星怎么了？”
　　许奶奶为了不让他担心将伤说小了些，许爷爷这才踏下心来，紧催许奶奶去给许言星上药。
　　许奶奶走到许言星房间要给她上药，许言星见天已经很晚了，便推辞让她自己上药他们快去休息。
　　许奶奶担心她没吃饭又回过头问：“吃饭了吗？奶奶给你下点面条怎么样？”
　　许言星眼眶微红，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直摇头。
　　许奶奶又叮嘱道：“有事记得叫奶奶。”
　　许言星用力的点了点头。
　　上完药之后已经很晚了，许言星打开手机输入了那串数字，很快微信界面上蹦出一个联系人。
　　她给他备注为: Q。
　　她有些激动点开他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很简单。没有太多的分享，或是简单的一句祝福语或是一张景色甚美的风景图。
　　可是她一一看了好久好久。像是想要挤进他的世界。
　　可她想的太简单了。
　　清晨，微风徐徐吹来，露水洒落在各处，湿漉漉的空气异常清新。
　　许言星朝着这番景象，应景的伸了个懒腰。
　　“哐哐”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谁呀？”许奶奶边走边喊着。
　　“是我，知清，奶奶。”
　　在听到知清这两个字的一瞬，周围出奇的安静。许言星像木头人一样，双手静止在半空。
　　知清？宋知清？
　　许言星向门外看去，不知怎的心脏怦怦直跳。在看到侧脸的那一刻，许言星激动到起飞！
　　她靠在旁边的石柱上，竖直耳朵，像个小偷一样听着他们聊天的内容。
　　鸡蛋，土豆……其他的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久，许奶奶拉着宋知清的胳膊似要留他吃饭，不过好像是被推辞掉了。
　　等宋知清走后，许言星看见许奶奶拿着一篮子的东西，一路小跑到许奶奶身边，一把拿过许奶奶手里的篮子。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谁呀？”问完又忍不住的向门外看。
　　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你张奶奶家的外孙。”
　　“那怎么以前没见过？”
　　“他家原先是外省的，后来家中出了点事，搬回来了。他们一家有事没事的都会回来看看张老太婆。”
　　许言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许言星将篮子放在了厨房，站在一旁帮许奶奶打下手。
　　许奶奶家并没有微波炉电热锅之类的东西，用的是灶。老一辈经常用的，现在是不常见了。
　　两人围在灶台前忙活了起来，锅里倒了油，加热了一阵，发出吱吱的响声时，许奶奶拿起旁边的碗里的蔬菜直接倒了进去，蔬菜一进锅吱吱的声音就更响了。
　　许言星撇头看着许奶奶拿着锅铲在锅里铲来铲去，锅里冒的热气熏了许奶奶一头汗。
　　渐渐的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许言星接过许奶奶手里的盘子，看了一眼锅问道：“为什么不全部都铲到盘子里？这不能装的下吗？”
　　许奶奶笑了笑：“今天你张奶奶家来客人了，自然也要送点过去，我记得小时候她家女儿可爱吃这道菜了呢！”
　　张奶奶家的女儿？宋知清的妈妈？！
　　许奶奶和张奶奶可以说是一生至交，早在许奶奶嫁到这里时她就和张奶奶认识了。
　　只不过现在人老了腿脚不方便自己没法去找她，只能她时不时来叙叙旧。
　　许奶奶从一旁的橱子里重新拿了个盘子，将剩下的饭菜盛到了里面：“星星，交给你个事情……”说着便将手里的盘子递给她“帮奶奶去送个饭，行不？”
　　在奶奶递盘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当然好啦！说不定可以见到呢！
　　于是她很开心的接过了盘子应道：“好！”
　　其实，就算宋知清没有来她也是要去的。毕竟奶奶这把年纪了腿脚又不好，总归要让老人家歇歇。
　　“奶奶，我不知道张奶奶家在哪里。”
　　“就出了巷子口左转进第一个路口，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那家就是。”说完许奶奶又叮嘱道：“送完饭了就赶紧回来，不然饭菜要凉了。”
　　“嗯，好。”
　　许言星按照奶奶说的找到了那户人家，门是深绿色的，门的对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辆白色轿车，白色的车头上铺着几片枯黄的落叶。
　　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羊毛衫，扎着一个简单的低马尾，额头时不时被风吹散几根碎发。
　　她站在绿铁门前，手里端着那盘菜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她在门前敲了敲，很快门被打开了，她看见一个少年。
　　少年穿一身白色卫衣，简单干净。许言星对上他的眼，时不时闪躲。
　　宋知清瞥见她和她手中的饭菜，眸中有些疑惑又夹杂着一丝吃惊。
　　许言星看到他瞅了一眼她手里的盘子，还没等他开口，她就先答道：“许奶奶让我送来的，她说你妈妈喜欢吃，特意做的。”说完，又想到什么紧张的补充道：“我是许奶奶家的孙女。”
　　她第一次，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
　　微风吹过，吹动树梢，树木摇曳，正如她此刻的心。
　　宋知清看着她这紧张的模样，似安慰的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屋内传来了年迈的声音：“知清，谁呀？”
　　宋知清撇过头答道：“许奶奶家的孙女，来送饭，说是许奶奶特意做的。”
　　“啊！那快让人到屋里来坐坐呀！”张奶奶喊道。
　　许言星一听连忙摆手：“不了，奶奶还在等我，饭要凉了。”
　　宋知清刚想表达他祖母的意思，就听到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那好，谢谢许奶奶的饭菜，我妈妈刚刚出去了，回来我会和她说的。”
　　“没事。”
　　随后，许言星又想到什么：“盘子不用还，奶奶说是你家的。”
　　闻言，他眉眼弯弯说了声“好”。
　　许言星回去的路上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和他的对话，她说特意送的会不会让他感觉自己很刻意？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想让他感激自己和她的奶奶？
　　怎么办？头好疼！
　　屋内，张奶奶做着针线活，看见自己的外孙端着一盘子菜进来却不见许奶奶的孙女便问道：“你许奶奶家的孙女呢？”
　　他将饭菜放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说要回家吃饭，她奶奶在等她，就不来了。”
　　张奶奶遗憾的点了点头：“那好吧，这孩子也是命苦……”
　　宋知清没听见张奶奶说什么，只是盯着手机。
　　张奶奶叹了口气，拍了拍桌子忍不住说：“别玩了，给你妈打电话！”
　　宋知清这才滑动手机屏幕，寻找联系人。
　　已是夜晚，院子草丛里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言星趴在桌子上，写着今天的日记。
　　今天真的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