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私生女》蜘蛛糕

9、糕点

　　周五下班，唐明下班早，二人在家里吃了一顿。
　　餐桌上，女孩邀请唐明这周末一块做糕点。

　　唐明想的是下周六和女孩一起在校园里逛着，美美看演出，买东西。

　　没想到，自己要成了班级摊位的小老板。
　　难怪，这小孩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这一周，打开家里的冰箱，入目满是糕点，手工糖。

　　周六当天，一中校园。
　　在一众十六七岁衣着一致的少年里，穿插着中年人，或教职工，或家长。

　　摊位前，唐明梳着辫子，穿着黑色连衣裙，摘下了眼镜，化了淡妆，涂了口红，比平时少了一份沉闷。
　　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卸下了手上的配饰，很朴素。
　　在杂色中，一人马尾盘起，一人麻花辫摇曳，一样的明眸皓齿，一般鲜活。

　　跳蚤市场刚开始，没有摆摊的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听着班主任强调注意事项，所以各个摊位前都没有什么人。
　　所以唐明可以时不时地和祝无忧的同学聊着，侧面了解一下唐明在学校的情况。

　　二班的小摊主们搬着东西，嘴里不停：“卧槽，直接拉到校门口奶茶店的赞助，这不得小赚一笔”说话的男孩，便从死党那边，讨到一杯最基础的奶茶喝喝。
　　“还没有开张，就被你坑了一杯去。”二人说着玩笑话，“等下你得帮我多拉几个客人，好好吆喝”这两人一人卖奶茶一人卖炸鸡。

　　说是跳蚤市场，但二手物品只占摊位的一半，同学们拉到的校外赞助是不少的，北门外的小吃街可就忙了，忙着当后勤。
　　同学们来来往往，乐此不疲地当着搬运工，脚步迅疾，生怕因为自己走得慢了，就错过了客人，耽误伙伴赚钱。

　　二班的摊位在沙坑边的梧桐树下，昨晚的夜雨，浸湿了枝干，空气中带着凉。
　　连平时不好好穿衣服的学生，都把裤脚放下。

　　祝无忧的校裤缝起，改成了合适的尺码，唐明前些日子学会的缝衣服。

　　有一天早上，祝无忧穿上了不拖地的裤子骑上了单车。

　　风里，有一个女孩，迎着楼房间露出来的晨光，背着新书包。
　　红绿灯下，是笑盈盈的少年人。

　　女人弯腰从简易的保温箱里拿出板栗酥，一旁的女孩伸手接过纸币，找着钱，硬币碰撞的清脆声汇入在人声鼎沸的声海中。
　　即使是活动，是半开放日，福安一中也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

　　年长的女人在一众孩子里是大方从容的，有些小孩隔着距离往摊位多看了几眼，唐明觉得是潜在客户，便招手将人招呼过来了。
　　成熟姐姐微笑着弯一弯手，呆呆的高中生就过去了。

　　“学弟学妹们，尝尝？”十多年前的学姐，和小孩们套着近乎。
　　接收到摊前人的眼光，祝无忧干巴巴地开口问一句“糕点要吗？”。

　　“对，就是这么吆喝。”唐明莞尔一笑，下意识摸摸身边的女孩的头。
　　少年笑了，笑就像潭水的水纹，从她嘴角的旋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

　　“谢谢姐姐”高中生接过切成小块的酥饼，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攀谈着。
　　“姐姐，你好有气质。”
　　“谢谢”唐明笑意加深，冒出来个寸头小子，毛茸茸的头发，带着大大的眼镜，神采奕奕。

　　那双眼睛隔着眼镜，眨巴眼睛道“姐姐对象一定也很出众，这样才般配。”
　　这般年轻，这般不知轻重。

　　这个年纪，感到好奇，便就说出口了。
　　换做大人，哪会这么赤裸地暴露心思。

　　“谢谢，没有哦。”不知道是在否定什么，是没有对象，还是自己并不出众。

　　唐明笑嘻嘻地将一盒打包好的酥饼和牛轧糖递过去。

　　没有等眼镜小子细想，身旁有人用肩膀拱了拱他，“走了，别碍着我们班生意。”
　　一个白嫩的高一学生，寸头小子的朋友，祝无忧的同班同学。

　　“姐姐，再见！”挥着手，两小子走了。
　　二人勾肩搭背，小胖“哟”了一声调侃道，“还再见？跟同学家长见个鬼的面的。”

　　“瞧你这德行。”小胖对发小的嘴脸表示鄙夷。
　　“还非凑过去。”小胖呦呦呦了几声。

　　“你懂屁，我这是欣赏。”眼镜哥反驳小胖，推开小胖凑过来的寸头。
　　福安市高中的男生，统一剪寸头。这般年纪，留长发的自由是没有的。

　　“早知道叫我哥也来了。”他哥在家补觉，任是王子清怎么闹他，那人也是不来。
　　“你哥回来了？”小胖小时候在王子清家见过他哥，他不常在福安市。

　　初见时，王子清他哥穿着旧版一中校服从房间里出来，熬了大夜的样子。
　　鸡窝头，下巴泛着青碴，面上一眼就注意到的黑眼圈和脸上的黑框眼镜。
　　精气被吸光的样子，清瘦的身子感觉下一秒就站不稳，要倒下去了。

　　他哥也不怎么说话，看着客厅小胖几个，点下头算是打招呼，便走去厨房弄吃的了。
　　后来他哥就去外省读书了，这些年，小胖只知道他哥好像很忙。

　　“......我的评价是，别来沾边”小胖觉得唐明不像是没对象的。
　　“我还不能想一下了吗？”王子清白了小胖一眼，他也没真的想做什么。

　　当时操场边，站在高处的楼梯上的王子清，无意向下瞥到，梧桐黄叶下，各色杂色中的高个子的唐明。
　　靠近看，暗色衣裳衬得人更白，光透过树丛，那人身上的灰色毛衣沾染水汽，发丝像蛛丝飘着。
　　笑着招呼人的样子，和旁边的女孩说说笑笑的画面很温暖。

　　正好，他也想吃饼干了。
　　女人和女孩的画面很温馨，而在这个年纪很亲近的家庭关系，是不多见的，青年人和家里人大多是不合的。
　　他触景生情，过往温馨蛛网般包裹着他，像漏风的围巾。
　　前些年，家里突遭变故，父亲去世，家里一直绷着一根弦。
　　王子清和他哥哥差了九岁，哥哥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按照惯例，早上跳蚤市场，下午便是表演了，草坪上还有学生自发组织的随机舞蹈和角色扮演。
　　没有领导，没有评分，只是一场单纯的年轻人的嘉年华。

　　脸皮薄的男人，有一个粗线条的弟弟。
　　王望湖本来是不想来的，忙碌一周，他想在家休息。
　　上午睡懒觉，逃掉了，但下午，还是逃不过自家弟弟硬拖着自己来看他表演。

　　毕业后，时隔多年又回来这个地方。
　　学校好像是时间外的空间，在校时，时间过得很慢，毕业后，三年，五年，转瞬即逝。

　　十年，足够自己看着王子清从小豆丁长到现在的半大小子，但这所高中，和记忆里相比，好像就只是树变得更加高大。只在新修的花圃和翻新的大门体现出时间的流动。

　　“哥！你怎么又穿我衣服。”王望湖站在全身镜前，沙发上搭着几件王子清的衣服。
　　“重新感受一下你哥的青春。”因为王母生病，王望湖回来得匆忙，他的东西还没有全部搬过来。
　　看着自己房间里年代感满满的衣服，他决定还是穿自己弟弟的衣服。

　　“再说了，你的衣服不是我给你买的吗？”全身镜前的男人看着年轻的自己。
　　内衬一件白色T恤，外面穿着灰色卫衣，半长卷发，戴着眼镜，稍微整理一下就出发去学校了。

　　日头正好，观众们三三两两的，坐在足球场的草坪，呈扇形围着临时搭建的舞台。
　　青春男女打打闹闹，推搡着，跟着舞台上的人一起唱歌，起哄自己的朋友上台。

　　这个下午，在这个校园，即使不上台表演，奇装异服，头发各色，长短不一，也暂时地被允许。
　　打扮成不同的角色，斑驳陆离的打扮。
　　穿着汉服，lo裙，皇袍，戴着脸基尼，各种夸张的造型，乱花入人眼。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厕所内外精彩纷呈。

　　校园里一下变得精彩，这般年纪就该如此鲜研。
　　“黑女巫！化得好像。”唐明示意身边的祝无忧往右前侧看。
　　厕所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女巫。

　　唐明和女孩在校园里逛着，脸上带着喜悦，好奇地逛着熟悉又陌生的校园。
　　她当年可没有这么多活动，一中这些年真是越办越好了。

　　“hello”意料之外，女巫摆着手，朝两人打招呼。
　　“hello？”一大一小，犹豫间，两人都向对面招手。

　　“你同学？”唐明还未得到答案，女巫就靠近了。
　　“姐姐好！”音调呈现少年人的尖。

　　“小朋友你是？”唐明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学校除了祝无忧还认识什么小孩。
　　“姐姐，我是早上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一中里戴眼镜的学生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这哪里能记住。

　　摘下头顶两根黑长犄角，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做圆圈，当作眼镜，“女巫”凑到唐明跟前。

　　唐明还是没有反应，王子清急急忙忙掀起裙摆，露出裙下膝盖处的半截深蓝校裤和一双黑色尖头中跟鞋。
　　一双42码大脚，平时都是穿着篮球鞋的，现在张着外八脚，粗犷和细致共同呈现，很滑稽，王子清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是个男孩。

　　身旁的祝无忧噗嗤和唐明一起笑了，石块掷入池水里，脸上漾着波纹。
　　“你啊”这一次遇到，她感到意外，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地打量着他。

　　眼前人贴着超浓密假睫毛，戴着黄色美瞳。
　　涂脂抹粉，淡灰绿色皮肤，裙袍下腰肢纤细。
　　紫色衬里的巫师袍子显得这人唇紫齿白，唐明第一眼以为这是个高挑的女孩。

　　“好巧，姐姐我们真有缘分”王子清没戴眼镜，当时等二人靠近了，看清来人才打的招呼。
　　“酥饼好好吃，你们手艺真好。”弯弯的眼看着对面，透着一股傻气。

　　“还有吗？我还想买点。”高个子女巫做委屈状，双手合十，讨着吃的。
　　唐明没想到就这么多了个回头客，“有啊，明天给你带点。”想到家里冰箱还留了一些，唐明便答应了。
　　有人喜欢吃，自己自然是高兴的。

　　“好啊，好啊。”男孩喜笑颜开，唇咧到眼角，紫色唇彩闪着光，怪诡异的。

　　男孩掏出手机，说着想加个联系方式。
　　手机是不让带进学校的。
　　但是今天只要不明面上拿出来，多数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给老郑抓到，有你好果子吃”唐明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眼皮撩起，看着王子清戏谑道。
　　“诶？……郑老师？”王子清从裙下的裤子里掏手机的动作停下了。不排除唐明是故意吓自己的，保险起见，他还是放下了黑裙子，弯腰假装在整理裙撑。

　　说曹操曹操到，转角处，一个中年男人路过。
　　当年年轻的郑老师，十年过去，现在成了祝无忧他们的段长老郑。

　　“小唐？”
　　唐明是他带的第一届毕业班的学生，眼前这人还带着年少的痕迹，定眼瞧了好一会才认出来的。
　　这些年虽说没有见，但多少是有从别的地方，从别人嘴里听过唐明。

　　“老师好。”三人向着郑老师打招呼，一个成年人，一个女巫，独祝无忧身上带点学生味道。

　　“臭小子，你怎么在这？”
　　“还不去后台准备。”郑老师定眼瞧来，看着王子清这模样呵斥道。

　　“路过，路过，老郑，你们聊你们聊。”王子清嬉皮笑脸地叫着老郑。他没少去办公室溜达，私下跟老师们就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王子清说着便招手，一块把祝无忧带走了。
　　唐明摆手让他们先走。

　　“祝同学，我们走吧。”高跟鞋哒哒声中，“女人”和女孩的背影停在了长廊尽头的紫罗兰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