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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久未联系的游游搬了新家,她们搬进了一个非富即贵的小区,她外婆打电话来,滔滔不绝地炫耀那里有多好,她拼命游说让江秋心带摇光去她家住几天。
      摇光不乐意动弹,这天热到马路上的梧桐树叶都打了卷,她刚刚经期第二天,更是不想受罪,去游游家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再加上小时候被冤枉的那些事,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屁颠屁颠过去。
      于是一口就拒绝了。
      江秋心握着电话机,为难地冲电话那头陪笑:“她不愿意来。”
      游游外婆坚持不懈:“你把电话给她。”
      摇光被江秋心提溜到电话机面前,她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在江秋心瞪她一眼让她喊人之前,提前问候道:“喂,外婆!”

      总之,左推右推都不如人老太太的一张巧嘴,摇光甚至提出自己还在经期,出门既不方便又不舒服。
      游游外婆大方地拍了拍胸脯,说:“这有什么的,你单独睡一张床,游游单独一张床,我给你把床单铺得好好的,保准你来了住地舒舒服服。”
      盛情难却。
      彻底没了推辞的理由。
      江秋心连衣服带人打包好,送快递一样一股脑儿送到游游家,同时还送过去了一个平时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昂贵果篮。
      那个果篮散发着奇异的香味与光泽,贵到让摇光有些抬不起头。
      游游外婆“呦”了一声后,就将果篮丢在了角落里。
      就像被丢弃的水果一样,到游游家的第一晚,摇光毫不意外地,也被丢弃了。
      她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游游外婆急匆匆地拿了一块破旧的床单过来:“哎呦呦,你等等,我给你铺好了再睡,到时候把床都弄脏了。”
      毫不掩饰一脸的嫌弃与鄙夷。
      摇光愣住,她冷眼看着忙上忙下的游游外婆,想说“你不用忙乎,我原本就不想来,趁着时间还早我赶紧回家”。
      但这样的话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对方毕竟是老人,中国传统毕竟就是尊老爱幼,由她嘴里说出这种话,毕竟、太难听。
      况且,江秋心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她的。
      于是忍了忍,乖巧地躺进被窝里,她闭上眼睛,只想回家。

      第二日,摇光与游游出门玩,身上的十五块钱被偷了,从小小心谨慎的摇光面对被偷走的十五元搞得满心郁结。她害怕被江秋心责怪,她一定会数落她做事不当心,不成熟——不像游游,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会做不成熟的事的。
      游游回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提起摇光的痛处:“摇光姐姐的钱被偷了,中饭是我请她吃的,我们吃了肯德基。”
      游游外婆的脸笑成一朵花:“哎呦,我们游游真懂事,摇光姐姐是难得来,请她吃个饭也行。”
      那一刻,游游脸上的得意越加刻骨撩人。
      “也行”、“懂事”,这样的字眼时刻戳着摇光尖锐的自尊心。
      况且那顿午饭是在钱被偷之前,大家已经各自付完了账,何来请客一说。
      她们的笑变成了讽刺,摇光呆不下去了,她跑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听到江秋心在电话里与游游外婆道谢:“哎呦,谢谢你们照顾摇光了,对,她刚刚回来......”一面还向摇光使眼色,那个眼色她太懂了,做了江秋心那么久的女儿,她早就明白了。
      她铁青着脸走进房间,碰地关上门,将江秋心的笑声隔绝在外。
      后来,听说游游的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什么都记不清了,既记不清摇光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住在非富即贵的小区里。

      ......
      此下,摇光忍无可忍,她抬头,泪流满面地冲江秋心喊道:“你觉得她好,那你让她做你女儿啊!”
      她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母亲以羞辱自己的小孩子为乐趣?她大概永远不会懂这样的乐趣,因为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母亲。
      江秋心见摇光死不认错,还梗着脖子顶嘴,顿时气血翻涌:“我当然觉得她好了!你什么都比不过人家!性格还这么奇怪,说两句就哭!你看看人家,多开朗,平时见人都会亲亲热热地打招呼!你呢!跟个闷葫芦一样半天挤不出一句屁话,你这么大了,还总要我让你喊人,我面子都挂不住!”
      “你把我生成这样,我也没办法!你为什么不怨自己,每天就知道说我,我怎么不努力了!你哪里看到我不努力了!”摇光用尽全部的力气嘶吼着,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埋藏在地底下的树枝一样蜿蜒可怖。
      “说你两句你还来劲了,你现在知道讲话大声了,那你平时对别人怎么不知道讲话大点声,我是你的妈妈,谁允许你这么没大没小地跟我说话的!”江秋心气到几乎发抖,她看摇光仰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伸手就甩了上去。
      毫不犹豫。
      小孩子柔嫩的肌肤瞬间鲜红一片,在呆滞了几秒后又惨白下来。被打的脸蛋变得火辣火辣,比被人羞辱了还疼痛,卑微的自尊心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摇光脑袋里反反复复——妈妈居然打我?她打我?她打我!
      顿时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一般开始尖叫嘶吼。
      她弓起身,扑过去,想用尖锐的乳牙咬碎面前伤害她的母兽。
      屋里睡着的孩子听到摇光的尖叫声顿时被吓醒,他尖声哭了起来。
      江秋心见儿子被吵醒,更是火上浇油,她直奔洗手间,拧了打湿的毛巾直直地往摇光身上抽去。
      死命的,不带一丝怜惜。
      沾了水的毛巾粗糙又沉重,抽打在身上瞬间红起一片,摇光在毛巾做成的鞭子下逃无可逃,只能不停地捂着头躲闪哭泣。
      楼上邻居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忍不住叹气:“又在打孩子了!”她向丈夫抱怨,“我想搬家了,楼下那家真让人受不了,一天到晚打孩子,我们以后要了孩子,这种环境对孩子不好的。”
      丈夫安慰生气中的妻子:“我这几天在看房子,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搬出去的。”
      摇光躲到最后没了力气,任由毛巾抽在身上,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希望江秋心的“鞭子”能在身上留下青紫色的痕迹,这样去学校的话,老师就会看见,老师不会坐视不理的。
      学校是最后的庇护所。

      打累了的江秋心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提起,反锁进洗手间里。她要让她好好反省,小孩子都是贱骨头,不长记性便会一直犯错,她不允许摇光年纪小小就践踏到她的头上。她是母亲,是神圣不可冒犯的母亲。摇光必须懂这些。
      洗手间没有窗户,没有灯光,黑乎乎的狭窄的空间,摇光瘦弱地只剩下骨头的胳膊拍打在门上,微弱又可怜:“开门!开门!妈妈!开开门!我好怕!”
      “我好怕......我好怕......”
      江秋心抱着啼哭不已的儿子,站在洗手间面前,问道:“你错了没?”
      “开门......开门......我好怕......”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她努力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但无尽的黑色还是吞噬着她。
      门缝底下微弱的光条成了唯一的慰藉。

      一门之隔,江秋心正抱着哄好的见欢,她笑着逗他,同时告诫他姐姐不乖才被锁起来的。
      笑声犹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年幼的心。无名的恨意犹如黑暗,向她全身席卷。
      最终,摇光被下班回家的爸爸放了出来,爸爸叹了一口气:“你啊,最近怎么回事?魔怔了?一天到晚惹妈妈生气,妈妈已经够辛苦了,她要管你和见欢两个人,很累的,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体贴一点,都上四年级了,马上就是高年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摇光趴在冰凉的洗手间瓷砖上。
      她借着灯光,看到自己身上只有红痕——那些只用一个晚上便会消去的痕迹,顿时让她的心冷到了极点。
      不能告诉学校了......
      她泪流满面。
      见欢。弟弟叫见欢。见欢,傅见欢,大概就是相见甚欢。摇光想,就连弟弟的名字都是这样温柔美好,而她的温柔美好,早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就离她远去了。
      家门口摇光最喜欢的那棵广玉兰,从今年开始,再也没有香味,再也不会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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