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薛瑾璱

67、2

　　“都最后一学期了，你不坚持读完吗？”辅导员疑惑地看着长夏递过来的退学申请书，“你的最终音乐会都开过了，只要交了论文就可以毕业，现在退学太可惜了，你是有什么困难吗？要是有困难学校会尽量帮你的，你先休学都不要紧，这么贸然退学......”
　　长夏坚定地摇头：“我没有什么困难，就是想退学。”
　　“那你跟父母商量过了吗？”
　　“嗯，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支持我！”长夏微笑着说道，“老师，我都想好了，不后悔！”
　　辅导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下退学申请书：“我知道了，退学后学校会保留你两年学籍，如果两年后还不回来的话，就彻底不能回来了！”
　　长夏寝室里的东西也由搬家公司替她打理好了，直接从学校发快递去美国。
　　好朋友思仁气呼呼地看着长夏的东西一点点清空，她板着脸望着窗外，决定再也不要理她了。
　　长夏赔笑推了推她：“哎呀，别生气啦！小思思，我也是临时决定，这不，我立马告诉你了！”
　　思仁扭过头，拒绝和长夏沟通。
　　“我错了！”长夏小狗似的绕到思仁面前，“不要不理我嘛！小思思～”
　　思仁叹了一口气，目光钉在长夏身上，巡视了她一圈后，再次叹了一口气。
　　“我会给你寄礼物的，你想要什么？”
　　思仁唰地站了起来，白皙的小脸一脸愤怒。
　　“傅长夏，你真的以为我在生气你要去美国的事么？亏你还是我的好朋友！”
　　长夏心虚地低下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思仁踱步，最终停在她面前，手指狠狠地戳上她的脑袋：“你为了一个裴天泽——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他，研□□学跑去美国！你们是恋爱了还是他答应收你当学生了？就算真的恋爱了，你的学业呢？都不要了？哎，最后一个学期，你怎么想的？你是恋爱脑么？”
　　“我没有想过要放弃学业，去那里了我也会继续读书的，只不过......”
　　“只不过浪费了你三年的时间，哼！”思仁斜眼看了一眼手机上裴天泽的信息，再次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再也不要喜欢裴天泽了！什么妖孽！
　　早知道会这样，那晚的音乐会她一定会陪长夏去的！

　　天泽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公寓当作工作室，今年是他的安息年，他想尝试教学，于是他首次公开招生。
　　有不少仰慕他而来的人，更多的是要备考音乐学院的学生。
　　助理把厚厚的一叠学生资料递给他：“这里面我做了初步的筛选，有些原本就跟着特别优秀老师的学生没有收，那些学生我都回过邮件了，让他们可以来参加大师课，剩余还有好多，你做最后的筛选吧！所有学生的演奏视频我已经给你拷贝进电脑了！”
　　天泽把厚厚的资料往茶几上一放，整个人仰倒在沙发上，一副累死的样子：“明天再看吧！”
　　助理瞥了一眼资料，忍不住提醒他：“你要不要先看一下我放在第一页的那个学生。”他顿了顿补充道，“应该是惊喜。”
　　天泽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好苗子吗？哪个学校的？多大了？”
　　助理却不肯多说，只是重复说是个惊喜，说完他就走了。
　　天泽只感觉浑身泄力一般，这几天为了工作室连轴转，白天忙装修布置，晚上还有音乐会，还要抽空参加周边一些学校的交流活动，好在所有的行程都结束了。
　　他叹了一口气，支起半个身子探过去拿放在一边的资料。
　　那叠资料厚厚的，已经被助理装订成册。他打开封面，放在第一页的人的照片赫然跳入眼眶。
　　他突然坐直身体。
　　她也姓傅？
　　手指掠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基本信息，目光直直地落在履历的最后一行。
　　国立音乐学院研□□学。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甜美，虽然只是证件照，却洋溢着温润的幸福。
　　她一看就是从健康家庭里成长出来的孩子。
　　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还没开口，助理先笑了出来，他的笑有些贼兮兮的：“是不是决定好了？那我给她发邮件让她来上课哦！”

　　裴天泽工作室回信回得很快，长夏第二天就收到了工作室的邮件，上面附上了工作室的地址与裴天泽的个人联系方式。
　　“周四啊......”长夏抓了抓头发，苦恼地将五官挤得乱七八糟，“还有两天，时间有点赶呢！”
　　这几天她忙着搬家和整理行李，压根没有时间练琴，给裴天泽工作室发邮件也纯属碰运气，在她的认知里，她不可能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被选中去上课，毕竟这次公开招生的学生名额有限，而报名的学生多到连裴天泽本人都没预料到，只公开了半天便慌慌张张截止了报名通道，然而事实证明，她的运气的确挺好的，或者说，她顶了一张酷似他初恋女友的脸，这张脸给她开了绿灯，在仅仅十个的名额里占领了第一。
　　她看着房间里被杂物掩盖的钢琴，欲哭无泪。
　　得赶紧把钢琴从杂物堆里整理出来，要不然两天后去上课，她绝对会被裴天泽扫地出门的。

　　周四那天一出门就下起了雪，长夏十根手指被冻得通红，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检查了地址，这才按响201户的门铃。
　　她深吸一口气，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胆战心惊，大概一贯以来上专业课都是令人害怕的，尤其来裴天泽这里上课更令人害怕！
　　长夏最怕裴天泽听完她弹琴后，两眼一翻，一指门外，直接让她滚回国。
　　尤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其他学生更早收到回信，并且得到上课的机会，绝对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女孩子。
　　她气恼地鼓起脸颊，想了想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长得像也没办法啊，就算被当成替身，好歹她得到了上课的机会，眼下要尽力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于是长夏自我安慰道：“就算被骂了也不要紧，就算让我滚也不要哭，弹错也没关系，不要怕，不要怕......”
　　就这样一直神神叨叨地念着，直到走到201户门前才发现，裴天泽居然穿着拖鞋站在门口等她。
　　这下可把她吓得不轻，连忙鞠躬跟他问好，开口的第一句话先认错：“对不起裴老师我迟到了！”
　　天泽轻笑了一声：“你没迟到！是我见你还不上来就来门口看看！”
　　说着他拆出一双全新的棉拖鞋：“你怎么来的？坐地铁吗？今天外面下雪了，是不是很冷？”
　　长夏偷偷瞥了他一眼，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跟音乐会那天判若两人，长夏有点泄气，他似乎并不需要她把他从悲伤的过去中拉出来，想到这里，长夏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从国内退学了呢。
　　果然思仁要骂她。
　　“我走过来的！今天好冷！我手都冻僵了！”说着长夏举起硬邦邦的十根手指晃到天泽面前，“你看，都红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今天的裴天泽穿得极其慵懒居家，他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连裤子也是白色的，双手插在裤袋里，鼻梁上架了一副斯斯文文的细框眼镜。
　　他近视么？可是音乐会他从来不戴眼镜啊......
　　长夏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吐槽，当真是判若两人，她大概脑子抽了才会觉得那天的裴天泽很脆弱，不过......他还真是好看到过分呢......
　　天泽面对长夏的手冷并没有做出回应，他反而慢慢悠悠地走进厨房，厨房里传来了磨咖啡豆的声音。
　　“咖啡要加牛奶吗？”他依旧慢条斯理地，仿佛让她过来只是来喝下午茶而不是上课的。
　　“哦，要的。”
　　于是长夏得到了一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加滚烫的浓缩咖啡。
　　她哆嗦着接过天泽递过来的咖啡，保持礼貌的微笑：“谢谢裴老师，我真开心。”
　　天泽往自己的杯子里吹了一口气，吹散了袅袅的热气，他咽下一口咖啡：“嗯，开心就好！”
　　还真是冷漠呢！长夏撇了撇嘴。
　　咖啡喝得差不多，天泽示意长夏可以开始弹琴了。
　　“先随便弹个曲子吧！弹你喜欢的就行！”
　　长夏摸了摸自己红肿冰凉的手指：“弹什么都可以吗？真的？”
　　“真的！”
　　于是只思忖了一下就开始了演奏，一曲完毕，长夏笑眯眯地转过身，自信满满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然而她清晰地看到裴天泽的眼睛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端咖啡杯的姿势。
　　他轻咳一声，放下咖啡杯：“嗯，曲子是很可爱，不过......”他挑了挑眉，“你到我这里弹《面包黄油圆舞曲》是什么个意思？过于随意了吧！”
　　“不是你自己说弹什么都可以的吗？”
　　天泽被噎住，他顿了顿，认真地向她解释：“正常人都不会弹这么简单的曲子，一般都会弹自己最近练习的，比如考试的曲子，你换一个！”
　　长夏有些泄气，果然另辟蹊径好像行不通啊。
　　她作出思索的模样：“那就车尔尼的《赋格即兴曲》吧！”
　　天泽再次挑了挑眉，很冷门的曲子，他做出“请”的手势：“开始吧！”
　　不得不说，她作为一个学生的确弹得很好，可惜，学生与演奏家并不一样。
　　长夏有点心虚地转过身，这次却是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怎么样？”
　　天泽沉默不语，他的手指无声地叩在自己的膝盖上，陷入沉思，直到长夏都快绝望时终于慢悠悠地说道：“以后每周四下午这个时间来上课，先给你布置点作业回家练琴吧！”
　　这么说他肯收她做学生了？长夏兴奋地从琴凳上蹿起来，跟屁虫似的跟在天泽身后，殷勤地保证：“好，裴老师，你放心吧！我绝对好好练琴，不让你失望！”犹如小孩子一般的誓言，一听就是十二年义务制教育下诞生的乖乖好学生。
　　天泽轻笑一声，他从不担心他的学生不练琴，学到这种程度的学生哪个不是拼了命地恨不得一天练四十个小时。
　　长夏在天泽工作室呆了快一个半小时才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目送她出门，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后再次重重地叹气，他喃喃自语道：“我这样做，可以吗......”
　　出门的长夏却一脸沉痛，她抱着厚厚的琴谱，裴天泽甚至贴心到当场给她复印好谱子且装订成册，她的思绪飘回刚才上课的时候——见他搬出一个大型铁制的东西的时候，长夏瞠目结舌，这是......装订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闻名世界的钢琴家吗？
　　太......专业了......
　　“不对！不对！不对！”她在大街上抱住自己的头抓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裴天泽装订了厚厚的一册谱子让她下周全部弹下来。
　　她停下脚步，看着街边橱窗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自言自语：“我真的不会被他赶出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