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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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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暑期快结束,裴天泽对这种手把手指导的课题十分感兴趣,他看着摇光一点点成长,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甚至最后一场比赛的指导老师还大胆地填了他的大名,这让他越加干劲满满,两人甚至约定寒假继续参加比赛。
“等到寒假你又能进步好多,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参赛了——以对手的身份,不是指导了。”裴天泽不放心地叮嘱道,“去学校别老想着谈恋爱,你年纪还小,好好练琴听见没?”
真是不放心啊......
他鸡婆地皱起眉。
摇光好笑地推了他一把:“知道了,你快走吧!已经检票了!”
“要是有不懂的可以给我打电话!知道没!”他操心地简直挪不动脚,这种奇特的心情,是什么呢......像老父亲!他在心里暗暗地吐槽自己,这两个月,还真是像带女儿一样带着她。
摇光生怕自己被他的磨蹭弄哭,连忙将他推入检票口:“快走吧!”
两个月的相处,是朋友,是老师,是兄长,是一切。
摇光是听他的话的,她送他离开后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这两个月,她没有回过家,江秋心就当她出去野了,也没有过问,只是给了她一些钱。这会儿见她回来并没有骂她,只是哼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说:“终于知道要回来了?”
“要开学了,我回来收拾东西。”摇光面对江秋心的阴阳怪气也是难得的好脾气,“妈,有没有大一点的行李箱?”
江秋心翻出一个老旧的行李箱,行李箱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落满了灰,看上去显得更加破败了,正面还有两个大大的字——红鹰。
摇光看了一眼就拒绝了,她坚决不要带着这个行李箱去学校。
江秋心知道摇光的心思,摇光从小就爱美,她无非是觉得行李箱太丑,拿出去丢人。
江秋心这次倒是二话没说,带她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了一个新的箱子,但买完后还是忍不住日常唠叨了几句:“又乱花钱了!家里明明有行李箱还要出来买,那个箱子又不是不能用,一样能装东西,你非要再买个新的,你明明知道家里有多缺钱。”
于是顺理成章地断掉了摇光的经济来源,只留给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让她自己想办法。
江秋心悠哉悠哉地说:“都考进国内最顶尖的音乐学院了,音乐学院的学生还能挣不到钱吗?况且你不是还有比赛吗?比赛也是有奖金的。”
摇光低垂着眼睑,轻声说:“前三名才有奖金,我那些比赛都没能比进决赛,怎么可能有奖金,况且还有路费和住宿费,就算拿到了奖金,奖金都不够抵花销的。”说着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所有的比赛都有奖金。”
江秋心横了她一眼:“那你不知道去比有奖金的比赛吗?努力进决赛拿第一不就好了,我看那谁就是什么钢琴比赛拿了第一名,一下子就有名气了,哎呦,请他参加节目的人就有一大堆,还签了公司,出了唱片,那钱挣得呀,比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还快!”
摇光心想,是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可是她是什么水平,怎么上得了那样的比赛,就连国内的小型赛事她都坚持不到决赛,她拿什么去和别人比。
眼看摇光的脸色黯淡地像上了一层沥青,江秋心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多给你打一千,剩余的你自己想办法。”
摇光想,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回家。
比起比赛的压力,江秋心更让她窒息。
去学校一路上她一直在盘算,之前外婆留给她的钱,她都存起来了,那笔钱不能动,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了,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可以用掉。
可是要怎么去弄钱呢?她能想到的就是去咖啡馆弹琴或者去琴行带学生,不知道琴行要不要像她这样的大一新生。
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相比起电视剧里的美丽且气势磅礴的校园而言,摇光的学校只能算是“某某遗址”。
学校建校早,地方小,再加上每年都会翻新一些建筑物,因此看上去又杂又乱。
如果实在要优美地表达的话,那就是红墙黛瓦的校园,沉淀了无数岁月与时光的痕迹,而辉煌富有科技感的琴房则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摇光看着那栋摆放在哪里都违和的琴房楼不由得有些嫌弃,好在琴房里全是施坦威钢琴,学校秉承着该省省该花花——教学楼扣扣搜搜,琴房富丽堂皇,学校尽力做到不在硬件设施上委屈学生。
摇光找到公告栏,上面贴了各个系的学生名单以及报到场所。
她瞪着钢琴系的名单,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裴天泽的大名会在上面,还跃居第一,他们相处整整两个月,他也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是以专业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那张怡呢?张怡不是第一,难不成她又要高复了?
而裴天泽此刻正在系里,缠了半天辅导员,最终看到了入学考试其他科目成绩的排名,傅摇光居然视唱练耳第一名,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三个字,恨不得把电脑瞪出窟窿来。
难怪当时他的老师说,今年遇到一个学生,耳朵奇好,他教书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好的先天条件,往年多多少少都有出色的学生,但都是后天训练的成果,像这个学生没有经过训练,只上了一节课却答了满分试卷的也是少见。
那个时候裴天泽就暗戳戳地记住了这个人,他发誓,进学校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出这个人的名字,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他两年前在赛场上认识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
他瞪着她的出生年月,再次咬牙切齿,居然只有十六岁!难怪他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老父亲!
这个女人,藏得够深啊,亏他这两个月掏心掏肺地教她学习,她居然私藏了杀手锏!
他越想越生气,怒火中烧地冲出系办公室,一路杀到女生寝室楼下,凶神恶煞地拦住一个女生:“同学,麻烦帮我找一下钢琴系的傅摇光行吗?她欠我的钱还没还!”
那个女生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天泽,被他阴暗的气场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上楼,边上楼边杀猪似的嚎叫:“傅摇光!傅摇光!钢琴系的傅摇光!有人找你!”
摇光听到楼道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又听那个女生说她欠钱,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回过神来,自己才刚刚到学校,哪有欠别人钱的机会,于是她穿着拖鞋下楼,终于看到那个女生口中的债主——站在女生宿舍门口,顶着一头灿烂的阳光,温文儒雅的长相,却焦躁不安,一副随时想宰人的裴天泽。
摇光一时不敢上前,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他们的确一起去吃了饭,可是付钱却是各付各的,她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有欠他钱的机会。
正当她踌躇着想偷溜回寝室时,天泽阴森森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那声音就像安装了扩音器一般,极具穿透力地将摇光扎在原地:“傅摇光~”
他勾了勾手,脸色难看极了。
摇光磨磨蹭蹭走了出去,还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服,她没想到天泽会来找她,她以为是对方认错人了,想着只是下来解释一下,因此连衣服都没换。
“嗨,好巧啊!”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学,呃......那个......我好像没欠你......”
“钱”那个字还没说完,天泽一把拉着摇光就往外走去,搞得摇光惊慌失措地拉着衣服:“你......你干嘛?我还穿着睡衣!鞋!鞋也没换!裴天泽!”
就这样,摇光穿着睡衣,在众人的注视下,蓬头垢面地被天泽拉到教学楼,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开场,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天泽把摇光推进教室,让她背靠钢琴,沉着脸按下四个琴键:“什么音?”
摇光简直觉得他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有病啊!re,升fa,la,降si!”
裴天泽不敢置信地瞥了她一眼,看她愤愤不平三心二意一面骂他一面把音准确无误地报出来。
——他刚刚甚至忘记给标准音了。
于是他再次按下琴键,这次直接增加到九个音:“什么音?”
“裴天泽你到底要干嘛?你在质疑我入学考试作弊吗?我告诉你,你这样——do,降mi,fa,降la,降si......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平白无故地诬赖好人,小心我......我......别以为我不会生气!”
天泽第一次见摇光这么大声讲话,一时间仿佛被她骂懵了一般,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最终他伸手敲在黑板上,黑板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唯一的光芒都弱了几分,他虚弱地问:“什么音?”
摇光再三打量他,就连语气都沉了下去:“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升re。”
天泽揪住精心打理好的头发。
——绝对音高。
其实不止是绝对音高,在暑假两个月期间,他已经发现,只要轻轻点拨,许多时候甚至不用解释,她自会融会贯通,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实际演奏。
听过一遍的旋律可以立马准确无误地演奏出来,不需要琴谱,哪怕是交响曲,也可以立马转换成钢琴独奏弹奏出来。
可就是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年纪,为什么还是籍籍无名?
为什么她的钢琴会弹成那样?
为什么应该懂的东西她都不知道?
为什么她的才华被浪费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现在才真正遇到她?
他开始心疼她以前被忽视的光芒,她这一路上,遇到的大概都是差劲的人,以至于明明是天才,却变成吊车尾学生,明明应该光芒万丈,却自卑到从不敢抬头正视旁人。
他几乎想落泪。
他无力地坐在琴凳上,扶额掩饰自己的失态,最终由深深的挫败变成由衷的感叹:“你好厉害!”
摇光不敢置信,她弱弱地问:“你在嘲讽我还是真的夸我?”
“真的夸你,你好厉害!”
“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
自卑是本能,夸奖是赏赐。
像被骗了很多次的小孩终于得到糖果后反复确认一样,不是存心的。
他看着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她,心中越加愧疚,于是脱下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住,低声说:“走吧!送你回寝室!”
脸上如同摇光荒芜的音乐世界,悲凉到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