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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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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季婉来说,入宫并非是其志向,若不是季臻说郞嘉死了,她是不会同意入宫的。父亲一说郞嘉死了,她就信了,这也难怪,已经不止一次梦到郞嘉死了,而且是落水而死,只是落水的地点和江河的名字不像父亲说的那么明确具体。
为梦中郞嘉的死,她哭过不止一次。
当父亲说郞嘉过淮河落水而死时,要托付的人已不在了,她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呢?她的心也死了。一个心死的女人不就是一件让人把玩的瓷器吗?放在皇宫里是放,放在家里也是放。
也许心死得还不够彻底,遇到风和日丽时也会有悸动。在御花园,季婉遇到了穿着黄色棉袍的皇帝。皇帝看起来还算年青,不过眼圈发黑、眼袋浮泛,也许这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男人的通常属性吧。皇帝由几个人围着朝她这边走,她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是要回避还是要和他说上几句话。
紧张其实是多余的,皇帝和那几个人步履匆匆地走过她前面的一条小径,他们渐渐走远时,她打开《稼轩长短句》,心想能写出这么好的词人应当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吧。没想到,皇帝和那几个人又匆匆返回来,“适才我忘记了问你一句,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书?”皇帝气喘吁吁地问。
季婉不言语,把书递给皇帝。
“《稼轩长短句》?咦,你们也有?辛弃疾这个人,前几天我还听吏部尚书说起过,就在临安城,我这几天要见他一见,你叫什么名字?”皇帝的注意力终于落在季婉身上,这番欲迎还拒的去而复返恰恰说明皇帝的内心敏感又自卑的。
“季婉。”她嫣然一笑,让临安城多云的冬日霎时明媚亮堂起来。
“我想起来了,令尊是杻密副使季臻。”
“正是家父。”
皇帝想和季婉多聊聊,但又不知道聊些什么,只好聊聊辛弃疾,“听说辛幼安的词写得极好,豪爽奔放,和子瞻是一脉相承,不知季婉姑娘最喜欢他的哪首词?”
“应当是他的《青玉案·元夕》,里面有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实说,这首词皇帝也知道,除了欣赏之外,更多的是嫉妒,先皇的才学他已然望尘莫及,幼安的词更是让他自愧不如,但他的老师曾告诫他说“一个好皇帝不必像徽宗一样多才多艺,而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这给了他些许的宽慰,于是讪讪笑笑,“季婉姑娘,两日后的此时此地,我们一起聊聊幼安的词好么?”
季婉笑笑,算是答应。
赵构的事情的确很多,要想方设法把徽宗皇帝的旧臣架空并找到可以替代他们的合适人选,又不能让这些旧臣们感到受了委屈,这的确不好办,好在秦桧全力协助,进展很是顺利。
还有,岳飞北伐的事情,既不能让岳飞不北伐,又不能让他北伐太顺利,到时万一把徽宗给接回来,到时进行肯定乱了套,问秦桧,秦桧也是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皇帝也想好了,金国和大宋算是世仇,这仇不报是不行的,岳飞想要北伐,就全力支持他去干,先把金人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下去再说。
后宫也要管理,虽然偏安东南一隅,后宫早没有佳丽三千之盛况,但几百人还是有的,这几百人都等着皇帝去临幸,他赵构也是人啊,他小时候,要看先皇的脸色,长大后,要看金朝的脸色,还要看岳飞的,还有这些宫妇女妃嫔,都得要哄着。
这世上,最需要哄的人是大宋的皇帝,但却没有一个人来哄皇帝,也许他们认为皇帝要天生的坚强无比又无惧无畏。
事情一多,皇帝自然也就忘记了和季婉姑娘的两日后之约。
和皇帝的两日后之约,季婉还记得,而且,她还要去,否则,失信于皇帝,可是不好办。两日后,天上飘着绵绵的细雨,这江南的冬雨也是如此的缠绵,像春雨一样细密,寒意随着雨的降落也来到了地面,职位高的宫女都手里捧着手炉,旁边有丫头使唤着,但季婉刚到宫中不久,皇帝也没有临幸,内侍省便没有给他安排使唤的丫头,用度方面也没有提高。
在细雨中的望月亭的四面寒风中等到向晚,季婉终于知道,皇帝已经忘了今日之约,他是不会来了。
对下等宫女来说,御膳房的餐食也算不得好,内侍省供应的被子等用品也算不上顶好,有些东西甚至比不上家里的物品。季婉想不通,到宫里来的目的何在?就是等待一个被临幸的机会,然后怀上太子或是公主,在无处不在的宫廷斗争中战战兢兢度地余生?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回家。
临把她送到宫时,父亲倒是满心欢喜,仿佛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只有母亲拉着她的手,眼睛里含着泪,嘴唇哆嗦半天,“保重。”
半个月后,皇帝终于想走了和季婉姑娘的约定,并迫不急待地临幸了她。本想表现得斯文的皇帝动作相当粗暴,临幸的过程也简单扼要,草草结束后,皇帝就匆匆穿上衣服,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推门而去。
春节时,皇宫放了5天假,季婉回到阔别月余的家。
家里虽说比不上皇宫,但季婉的闺房里还有着她少女时期的梦,这梦在她第一次见到郞嘉时就变成了她和他的梦。那一年,季婉16岁,恰巧郞嘉也是16岁。郞嘉刚从少林寺学成归来,身体结实得很,还给她表演了一套少林拳法,郞嘉不但功夫了得,科举考试的功课一点也没有落下,还饶有兴味地和她一起讨论起苏轼的柳咏的词,两人志趣相投,聊了一个下午也不厌烦。
也就是在那一天,由季臻和郎涛作主,把季婉许配给了郞嘉。
之后,季婉和郞嘉又见过几次面,但大多比较匆忙,没有聊上多少话便分别了。尽管少女的矜持让她把真实想法埋藏在心里,但季臻和母亲看得出来,她对和郞嘉的这段姻缘是欢喜的。
皇帝的第二次临幸是在盛大的临安城烟火晚会后的当晚,而且,从礼仪上来说也要比第一次正规得多。那天,皇帝高兴,安排了一桌酒宴,季婉也陪着喝了不少酒。作为见面礼,皇帝送给她一枚太祖皇帝时真腊国进贡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这枚夜明珠,皇帝介绍说差点在渡长江时遗落江中。
不妙的是,皇帝的再次临幸,季婉都没有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