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和精灵》姚也

1、第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猎巫运动盛行的年代，如果你想杀死某位女性，就喊她女巫。

　　曾经有个小女孩，她没有家，经常被人欺负。那些讨厌的男孩会拿石头砸她，边砸边喊：“滚回森林去！你这个讨厌的女巫！”
　　女孩打不过他们，只能边哭边跑，抽泣委屈道：“不……我不是女巫……”
　　没人在意，那些大人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制止男孩，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孩子间的玩闹。

　　可怜的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跑，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似乎是森林的深处——巨树高耸入云，浓密枝叶遮天蔽日，破碎的阳光像是从缝隙中挤出来的，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
　　小女孩害怕极了，她不敢大声喘气，因为她想起妈妈在世时警告过她：不要跑到森林里面，里面大灰狼吃小孩，被吃掉后，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现在她跑到了森林里面，没有见到大灰狼，却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小女孩越想越难过，她开始放声大哭，心想：要是真有大灰狼就好了，她被大灰狼吃掉，就能见到妈妈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哭尽，就在她快哭哑嗓子、再也无法说话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温暖的声音：“你是怎么了？可怜的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头来，想看看说话的声音从哪里来，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好久没有听过别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了。

　　她看到无比炫目的绿色，比所有夏天的叶子都浓绿，像是一切蓬勃生机的总和。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像布满星河的夜空。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美。

　　“我……”小女孩张了张口，想解释，但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

　　“既然这样……”
　　一道白光笼罩住了女孩全身，她好奇地碰了一下这道光芒，触感毛绒绒的，仿佛摸到了一只小猫咪。
　　白光散去，她惊讶地发现身上疼痛全都消失了。

　　小女孩想说话，委屈泪水却抢先一步流了出来，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他们说妈妈是女巫……他们用火烧了她……那些男孩说我也是女巫、拿石头砸我……可我都不知道女巫是什么……”

　　小女孩断断续续地诉说，等她终于说完，森林已经陷入了黑暗，只剩眼前朦胧白光。

　　“我是精灵，是这片森林的守护神。”周身散发温暖白光的精灵轻轻擦拭女孩的眼泪，抚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你能一直待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

　　就这样，女孩在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有了新家。

　　精灵住在森林深处的洞穴中，洞穴底部铺满了苔藓，点缀着发光蘑菇，墙壁则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洞穴外有一小片湖泊，湖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湖底碧绿的水草和草间灵动的游鱼。

　　女孩刚住进来时，有些拘谨，她害怕自己不乖被精灵抛弃，她总想干些什么证明自己有价值。可精灵不需要有人帮她洗碗、洗衣服，也不需要有人替她跑腿买东西。

　　女孩只能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我很有用，能干好多事。”

　　精灵不理解小女孩的心思，她想了想，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轻声说：“你不用帮忙干活，你只需好好长大就行。”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怎样才算好好长大。

　　精灵叹了口气，温声说道：“感受自然？春天看看鲜花，夏天触摸流水、秋天安葬落叶……”

　　“那冬天呢？”

　　“冬天呀，冬天可以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如果觉得太冷了，我们就躲在这个洞里睡觉。”

　　听见精灵的话语，小女孩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她开始摸索新家的东西，像蜗牛用触角确认安全。

　　她敢用树枝戳洞穴里的发光蘑菇，采摘野果也不怕突然窜出的小鹿，夜晚能伴着沙沙树叶声入睡，只是偶尔，会因梦中的火焰与石头惊醒。
　　精灵会安抚她，用藤蔓和光芒做的毛绒小球。

　　时光一天天过去，野兽不会侵扰她们、风雪无法冻结她们、黑夜无法吞没她们，她们从一个冬天走到另一个冬天，似乎永远都能平稳地走下去，直到时间尽头，树木变成沧海。

　　森林里的今天和昨天差不多，幼芽萌发长成大树，小女孩也好好长大了。
　　森林外却不平静，猎巫运动越演越烈，人们找不到新的“女巫”了，不约而同想起古老传说：森林深处里有可怕的“女巫”，她有着绿色头发和紫色眼睛，什么都不怕，既吃野兽也吃人，之前失踪的小女孩就是证据。

　　“那只是传说吧？”
　　有人害怕野兽，不想随队讨伐。
　　“你是在为女巫开脱！你跟她们是一伙的！”
　　他们兴奋又正义地大喊，仿佛为人类清除威胁。

　　一个人被烧死了，这只会让讨伐队伍更加圣洁。

　　森林太大了，大到能让讨伐队伍再也无法回去。
　　一批又一批队伍葬送，人们不想再进森林寻找女巫，他们做出了更疯狂的决定：烧掉森林！

　　“只要我们把森林烧毁！女巫也会被烧死！”
　　多完美的计划啊，神圣的火焰吞噬一切，树木在大火中倒塌，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

　　“烧死最后一个女巫！”
　　我们就能过上美好生活了。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手足无力的“女巫”，而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守护神——精灵。

　　风带来云，云降下雨，雨浇灭火，却没浇灭他们的疯狂。

　　“这只是意外！”
　　“可她能降下雨。”
　　“你在为女巫开脱！你跟她们是一伙的！”
　　他们兴奋又正义地大喊，仿佛为人类扫除障碍。
　　又一个人被烧死了，讨伐队伍更加圣洁。

　　反对的声音不再出现，目标空前一致：不惜一切代价，烧掉森林！

　　他们收集了全城的燃料，沿着森林边缘放置，在万里无云的晴天和教堂神圣交响乐的伴奏下，逐一点燃。

　　火焰还未碰到树木，暴雨倾盆而下，甚至带来冰雹，瞬间扑灭了火焰。

　　“传说是真的……”
　　恐惧使人跪地求饶。

　　“森林里没有女巫！”
　　人类决定远离森林。

　　靠近森林的村庄都搬走了，大家闭口不提，仿佛前两次焚烧行动不存在。

　　但伤害存在。
　　时光不会倒流，倒下的树不会重新站立，已成灰烬的草木不会复生。

　　精灵的绿发变得黯淡，发尾也有些焦黑，周身常年萦绕的白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女孩看到精灵如此憔悴，她心都要碎了，她被精灵保护得太好，几乎忘记了痛是什么感觉。

　　“我能做什么？”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真的、真的很想帮你……”

　　精灵感受到脸颊的湿润，这泪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她紫色眼眸溢出悲伤，声音温柔说：“你可以继承我的力量，成为新的保护神……”

　　女孩不敢呼吸，她沉默后颤抖问道：“那你呢？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精灵努力抬起手，却只能触碰到女孩下垂的发梢，她释然微笑说：“我已经……走到生命尽头了……”

　　女孩泣不成声。
　　精灵闭上眼，她周身微弱的白光骤然变亮，化为一张毛绒绒的柔和光毯，轻轻裹住女孩的身体。

　　「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这是女孩听见的最后一声话，像一阵风。
　　森林的气息在她体内流淌，她感受到森林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颗树、每一滴水……她耳朵能听到林的低语，指尖能触碰到土壤中的生命，心脏与整个森林的呼吸同步。

　　她看到了「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