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姜审礼循声看去,一名男子骂骂咧咧地从主堂退出来,跨步走向大门,一路上鸟语花香。
那人着一身面料上乘但审美恐怖的锦衣,脸上带着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面具,面具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三角眼。
他说话口音极重,除了刚才那一句,后面的话姜审礼只能断断续续听清,大概是些含带祖宗和生殖器官的粗鄙之语,直到他走出院门,嗓门才慢慢减小。
紧接着又有人从堂里追出,手拄拐杖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门,虽没说话,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却出卖了她的愤怒。
是江绥心。
这是闹哪一出?
隐约嗅到热闹的味道,姜审礼微眯起双眼,双手笼袖走向老人。
“江家主,没事吧?”
江绥心见是她来,稍稍收敛怒容:“让仙长看笑话了,我没事。”
姜审礼点点头:“刚才那位是?”
“一个泼皮无赖罢了,不必理会。”
说完江绥心似是不想多谈,拄着拐杖走回屋内。
泼皮无赖?
姜审礼细细摸咂了下这四个字,迈步走出江府。
像前几日那般,她准备去一品阁逛一圈,一品阁是这偌大樊城内唯一有灵器法宝出售的交易集市,那里或许能找到懂符的人。
樊城不算多么繁荣,但商铺地摊不少,她轻车熟路来到商业街,远远望去,一品阁三个凿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未走近,不远处一群围聚起来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一走瞧一瞧,可医魔气灼伤的灵药,镇痛又驱邪,不买的也可以免费求医,行医七年,妙手回春。”
人群里传出的声音似曾相识,姜审礼站在人群后,从缝隙往里看,只见路边摆着张堆满瓷瓶的桌子,戴面具的锦衣男子坐在桌后,扯着嗓子卖弄钢口。
这打扮,这口音,不是之前在江府见到的男人又是谁。
他原来是个江湖大夫?
一品阁客流大,聚在桌前的人渐渐增多,姜审礼笼袖听了一会儿,男人讲了好几通医经药理,介绍他所卖灵药的药材,又讲解针灸手法,各种专业术语头头是道。
配上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束,看上去煞有介事,可靠得很。
摆摊行医也看运气,有人问才能显摆本事,问的人多了,才有可能吸引人上来,没人问询,即使人多也很快会散。
男人吆喝半天,无人问药,有几人听他免费施医,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白痴的原则让他看病,男人施了几手招,拔除恶瘤、火气蒙眼、穿胸针灸,无不惹众人惊叹。
起初姜审礼也被这几手秀到了,直到看他表演拔除恶瘤,通俗来讲和拔火罐差不多,只是男人每次拔下火罐,“病人”皮肤便会涌出一股紫红色液体,乍看像吸出什么毒血一般。
他每次都会往火罐里扔进一片叶子,虽说是药草,但姜审礼目力优秀,叶片燃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那叶子尤为易燃,燃烧时间极短,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白烟,紫红色液体是那叶子燃烧后的产物,并非从病人体内排出。
看到这里她就明白,这男人不是什么正经大夫,只是背了些基础医理,学了几个花里胡哨的把戏,骗人买保健品的。
可惜他的招叫好不叫座,大家只白嫖他的免费问诊,就是不买药。
也可能和他选的地儿有关系,他虽在一品阁前摆摊,可樊城一向安宁,鲜少出现魔族,加上灵药在大众认知中本就昂贵,谁会花大价钱买一瓶用不上的药。
眼见众人即将散去,男人有些着急,这时,人群里挤出一名脸色苍白的紫衣少女,她扶着左臂满头大汗地冲上前:“大夫救命啊!”
这出变故引得众人停下脚步,少女撩起衣袖,只见她左小臂红了一大块皮肤,皮肤下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隐有黑气缭绕。
反应过来那黑气是什么,人群立马退出一大块空地,远离了少女。
“大夫,我前几日被魔修伤到手臂,夜夜受灼烧之痛难以入眠,求你一定要治好我!”
话毕,周围掀起一阵细密的私语,男人拧眉看向她手臂,一般普通人沾染魔气,那处皮肉会慢慢腐烂朽败,少女手臂虽有魔息,骨肉却是完好。
他蒙来的药能缓解普通魔气对血肉的侵蚀,这种情况他还未见过,并无把握药能生效。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这伤有些蹊跷,我不确定能医好,我先试试。”
男人打开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发红皮肤上,晶莹液体泛着翠光,集众人注视于一身。
他忐忑地盯着那处伤口,几息后,泛红的皮肤颜色逐渐恢复正常,黑气也消散殆尽。
少女摸着自己光洁如初的手臂,欣喜道:“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谢谢大夫,大夫的药真是药到病除啊!”
男人惊诧地睁大眼,看看手里的瓶子,又看看她的手臂,半晌无言。
复听她问道:“这药多少钱一瓶,会很贵吗,最近有修士来樊城降魔,谁能想到全军覆没,有一就有二,以后樊城可能还会有魔族出现,我得多买几瓶备着。”
男人下意识要报价,少女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愣了愣,人群中不知谁惊道:“这姑娘不是前几天在江府除魔的姜仙师吗!”
四周又是一阵哗然。
“江府除魔?樊城什么时候有魔出现了?”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看到几个仙人打扮的从我家巷子里经过,好像在追一个少年。”
“居然全军覆没?那魔抓到没啊?”
围观路人和少女的两句话瞬间点燃人们对魔的恐慌,陆陆续续有人问男人药的价格,甚至有人要直接伸手拿,亏得少女眼疾手快,及时撩起桌布将药兜在一起,推进男人怀里。
后者终于察觉到不对,少女的行为包括言语都太凑巧了,凑巧到有些刻意,仿佛故意来帮他推销一样。
而且那路人称她姜仙师,让他更加确信这种刻意感。
随即路人又问道:“仙师,那魔不是让你收服了吗,你为什么还会来买药?”
“那魔修棘手难缠,数名修士联手都拿不下他,我一人如何全身而退,自然免不了受伤。”
这段对话被嘈杂声浪掩盖,片刻功夫,她已经被挤到人潮外面,买药的人包围了桌子,她站在纷乱之外,袖手旁观。
男人的药很快被抢购一空,卖出去的价格也在定价的基础上翻了数倍,他茫然地抱着一兜子钱,神情恍惚。
人群散去,紫衣少年立于街对面,两人目光相接,那张俊美容颜一扫先前急切,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从容,以若有似无的挑眉向他致意。
她偏头,继而走进街边一条僻静小巷,男人会意,忙收好东西跟了上去。
待行至无人地,二人止步,男人率先道:“仰仗道友出手我才能顺利出摊,我名颜良,道友如何称呼?”
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上下打量他两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巷中光线昏暗,那双幽邃的眼似噬光渊海,波澜不惊。
就在颜良快被沉默逼得出声时,她才吐出三个字:“姜审礼。”
“原来是姜道友,”感到对方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撤去,颜良背脊稍松,“姜道友刚才为什么帮我?”
姜审礼的视线滑过那张面具,她现在能确定这面具的用材是什么了。
戴得起象牙面具,卖保健品骗了不少钱嘛。
她绽开一丝礼貌的笑:“我帮你?我只是展示了你的药的功效,没有帮你什么。”
“道友说笑了,我的药只能镇痛,延缓魔气入体,不能直接驱散魔气。”
颜良知道她手臂的伤以及恢复都是她自导自演,专门配合他混淆人群视听。
她很可能知道自己在行骗,为何帮助一个行骗的人,这才是他疑惑的地方。
“啊……”姜审礼哂笑,“其实我也是个骗子,维护同行的饭碗就是维护顾客的信任,对我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好处。”
“你也是骗子?”
颜良不由重新端详起她,少女言行清举有礼,容貌惊绝,和他这种江湖卖艺行骗的八竿子打不着,说是同行未免贬损了她。
然而有一点让他相信她是骗子——那双眼里闪烁的精明绝非作假。
他拿出钱袋,将钱分出一半递给她:“承蒙道友相助,这钱理应有你一半。”
递过去的钱足有一贯,姜审礼没接,而是从他怀中钱袋拿走一小块碎银,这碎银与他所赚的钱相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心意我领了,帮你仅仅是为了混个脸熟,我有问题望道友解惑。”
姜审礼刚帮过他大忙,如今又不要他的钱,颜良对她的好感顿时噌噌直涨,道:“请讲,我定知无不答。”
姜审礼道:“我是江府客人,今早在江府无意撞见你与家主争执,江家主于我有收留之恩,敢问道友和江家有何恩怨?”
话音落下,即使男人戴着面具,她也能捕捉到对方脸上稍纵即逝的错愕。
不知在惊讶她和江府有关,还是他和江绥心的事被她看见,亦或二者皆有。
但短暂的诧异后他便接受了这个消息,眼底涌出一股烦躁,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姜审礼善解人意地开口:“若是不方便告知,我就不问了,弄得道友为难我也过意不去。”
“不……不,”颜良否认道,“姜道友是个明事理的人,告诉你也无妨。”
少女这才展颜:“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