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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天知道颜良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姜审礼挨了一石头是什么心情。

      打人的还是江绥心。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转瞬冲到头顶,老人行凶的那条手臂他恨不得卸下来。

      江绥心怎么敢!她怎么敢!

      对江家所有的情绪轰然蒸发,姜审礼额头刺目的红蒙蔽了一切,快刀斩乱麻般断了纠缠他数年的蛛丝。

      颜良急切检查着那处伤口,姜审礼眉上不足半寸处被拉开了一道一指长的豁口,豁口一端斜插进发根,片刻功夫,血液已经淌下两三股。

      面具挡不住的担忧和心焦,全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你、你还好吧?”

      太过紧张她的伤,导致他忽视了能躲开他的攻击的姜审礼,为什么躲不过一个羸弱的老人,后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审礼随意一抹眼睑,这个动作像是拭泪,但流泪的人并不悲伤,也无痛苦意,眼尾飞红衬得她妖冶异常,美丽若非人之物。

      表情之漠然好似被开瓢的人不是她一般。

      似俗流泪,满目荒唐。

      “我没事,颜道友若有能力,能否帮忙制止一下那群人。”

      她指向抢红了眼的人群。

      既然是她的请求,颜良自然不会拒绝,刚要动手,江绥心啐道:“惺惺作态,我早该想到,你跟江丑牛认识,肯定早就串通好要对付我!果然跟这家伙沾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良本就压着满肚火气,此言相当于火上浇油,纵使他对江绥心已哀莫大于心死,可听到她竟这样瞧不起自己,仍然心头火冒,双眼气得通红。

      更过分的是不仅骂他,甚至连姜审礼也一并诋毁。

      姜审礼可是在帮她!她不但不感激,还骂对方惺惺作态,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忘恩负义的人!

      “老不死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颜良忍无可忍,揪住她衣领,蓄力一拳直奔老人面门,再也没有以前的犹豫。

      罡风旋结,撕裂空气,这一拳是冲着要命去的,年迈的凡人绝对扛不住。

      当死亡的威胁清晰可闻,有多少凡人能在其阴影下保持冷静?江绥心吓傻了,胡乱叫喊:“你不可以杀我,我收养了你,你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救命啊!有人要杀自己的养母!”

      这无赖的一嗓子震得颜良心神恍惚,脸色难看至极,拳风随之弱下三分,擦着她耳畔飞过。

      没打中,但那呼啸的风声还是把人吓晕了过去。

      来抢钱的人没人管江绥心,有家仆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然而他们分身乏力,又连日处在精神重压之下,救人的冲动实难强烈。

      唯一有能力救人的姜审礼只是无言旁观,染血的眉目似冰雪承梅,孤冷淡漠。

      最后是城主府的官兵及时赶来,解决了这一切。

      ……

      新历七年,腊月二十五。

      “欸,你听说了吗,前两天有伙人去江府闹事被抓了。”

      “听说过,江家药铺也被闹过好几回,又是砸店又是抢钱,被抓了活该。”

      “这可不好说,你忘了两个多月前感染那事了?闹得满城风雨的,我那时候也怕,特地从城西赶过去想买点那什么灵药,结果价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贵得无法无天了说是。”

      “卖的东西贵就活该被抢?那他们怎么不去抢一品阁,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小老百姓自己人。”

      “啧,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过你的说法也有点道理,一品阁也不见得所有东西都值那个价,但没人敢在那里闹事。”

      “话说那药铺掌柜后来好像疯了?”

      客栈一楼人声鼎沸,食客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

      少年孤身坐在靠窗的桌边,隔着窗户望向外面一株梅花树,幕篱垂下的纱罗遮去少年一半身子,透过日光,隐约能窥见白幕下秀挺如苍竹的身段。

      那方空间似乎与周遭隔绝,安静而平和。

      不多时,二楼下来一名背着包袱整装待发的少年,他径直走到窗边的那张桌子,那片宁和便与凡尘接了轨。

      他问:“都收拾好了,是直接去渡口还是先回一趟江府?”

      幕篱少年收回目光,拨开纱帘,露出额头上缠着纱布的脸,那张漂亮的脸气色不算好,眉目间有些许怠倦。

      说话却中气十足,嗓音如击金断玉:“直接去渡口。”

      江府被抢一事已经过去五天,闹事的人被带走,他们抢的东西却没有还给江府,而是全数充公。

      药铺暂停经营,江绥心昏迷了两天,醒来后整个人变得神志不清,时而傻笑时而恸哭,医师诊断不出原因,只能猜测是受了刺激加上年岁已高,突发痴症,恢复的几率不大。

      江家算是垮得彻底,一家之主一生未成亲,膝下无子,家中无人重振家业,下人走了不少,如今就剩几个跟随江绥心较久的家仆还留在那里照顾她。

      除了姜审礼和痴傻前的江绥心,谁也不知道江府为何朝夕之间天翻地覆,外人说起只当江绥心命不好,唏嘘感叹,但过不了多久,这段饭后谈资也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姜山二人三天前就搬了出来,倒不是避嫌,而是三月之期已至,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

      而来送手抄剑谱的颜良赶上那样一出,最后也没有对昏迷的江绥心下手。官兵接管现场后,他迫切地要求姜审礼搬出江家,和他一起去云州,但姜审礼推迟了两天,不为其他,只是想看看老人醒来后的情况。

      见江绥心的最后一幕,是披头散发的老人对着空气捅剪刀,嘴里喊着“都怪你、都怪你”,此外她还听到谁的名字,只听清姓氏,与她的姓同音,不知是江还是姜,也可能二者皆有。

      不过是谁不重要,不论江还是姜,在她的世界里都是苦难的源泉,并且今后还将长期折磨她千疮百孔的意识。

      姜审礼在客栈休整了三天,这两日陆陆续续听到不少风声,华胥门开始宣传招生了,时间就在正月十五,距今不足一月。

      从樊城所在的青州前往云州要横跨两州,乘坐飞舟只需耗时一日,但樊城位置太偏,想乘飞舟,还得先乘船往东赶两天水路,到青州的镇州总司才行。

      东极各州都设有镇州总司一座,分司若干,皆听命于华胥门,辅佐其管理人界,飞舟只停泊在总司。

      二人走出客栈,去渡口的路上,姜审礼一边走一边翻看新的剑谱,山风眠自觉跟在她左后半步处,脚步声重合在一起。

      看着幕篱下的人影,少男思绪纷飞,眉头并不舒展。

      “有心事?”姜审礼的声音无征兆响起。

      山风眠下意识要否认,合拍的脚步声错了一拍,他支吾着,没说话。

      “压力很大吗,参加招生。”姜审礼又问。

      “不,不是,”山风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头,他一直觉得姜审礼后脑勺乃至全身都长满了眼睛,别人在干什么、想什么,她不看就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懂……”

      瞄了眼少女,后者既未转身也未停步,他轻声道:“江家主打你那一下……你为什么不躲?”

      姜审礼翻页的动作一顿。

      山风眠不曾察觉,继续道:“你能躲过去的吧,你比我强,一个老人怎么会伤得到你,伤的还是头。”

      他对姜审礼和江绥心之间的交集了解不深,无法理解江绥心为什么会打姜审礼,别人来闹事和她有何相干?又不是她指使的。

      而且更不理解姜审礼居然真的被打伤了,一个心思玲珑八面通达的辟府期修士,被一个虚弱到摔倒就站不起来的老人打伤。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

      姜审礼合上纸页,卷起来收进袖子:“有些东西再强的人也躲不过去,这次躲过了,以后也会无数次找回来。”

      山风眠疑惑:“是什么?”

      “报应。”

      两个字轻得似要融化进风里,却在听者心尖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报应?”

      “嗯,”姜审礼目不斜视,“恶人自有恶人磨,贪心有贪心的报应,懦弱有懦弱的报应,傲慢有傲慢的报应。”

      山风眠彻底糊涂了,提及自己卖弄人心坑骗富人,她展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为何现在又说躲不过报应。

      即便真有人心存报复,难道不该是那些有钱人吗,说她弄虚作假之类。

      真正“受害”的人没找上她,她和江绥心也不存在明面上的冲突,这躲不过的报应究竟源于什么?

      “可你不贪心,不懦弱,不……”

      上一秒还不懂姜审礼自称为恶的原因,下一秒他就刹住了嘴。

      姜审礼回头,罗纱隐去了她的面容,却无法隔断她的视线,山风眠几乎能想象出帘子后那张脸是怎样的表情神态。

      无时无刻不弯起的嘴角中和了少女的疏离感,他都快忘了,姜审礼的眼睛其实很冷。

      不是不苟言笑不近生人的冷,相反她很喜欢笑,也从不回避和人交际,她身上好似裹着层厚重又缥缈的茧,谁都能扒两下外面的丝,然而永远都剥不到茧心。

      “傲慢……”半晌,山风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何为是非对错,但你还是选择利用旁人,并且坦诚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

      一缕寒风恰逢此时吹来,撩起白纱一角,其下一截下巴精致而苍白,若了无生机的精巧玉雕。

      形状优美的薄唇如往常勾起:“对,介入因是我故意,育得果我全照收。”

      “哪怕起恶因,结恶果?”

      姜审礼仍漫不经心地笑着,将他没敢说出的话挑明:“是的,哪怕结果是我无法承受的报应,江绥心那一下如果把我打死,我也认的。”

      “我不明白……”山风眠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既预见未来,为何不避?你明明能做到很多事,并不是走投无路,你本可以避免极端的局面。”

      说不上来的愤怒和无力交织成网,缠住他的喉咙一点点收紧,将语调挤压得破碎而扭曲。

      少年绝望的神情印入眼底,姜审礼慢慢放平嘴角——

      为什么露出这种眼神。

      她移开视线,望天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因为这样做让我开心。”

      “……什么?”

      “就是开心啊,”姜审礼重新展露笑颜,“我这个人特别害怕无聊,没有好玩的东西,我会死的。

      “玩弄别人就很有趣,看一个人希望破碎,或者死灰复燃,经历大起大落,最让我开心了。”

      她的声线悦耳动听,情感也真切充沛,纯粹不藏污垢。

      山风眠的三观却碎了又碎——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不开心就会无聊死,所以选择可能被报复至死但能让她开心的做法?

      这是什么奇特又冷血的癖好……

      “觉得我不可理喻,想法危险,很生气?”姜审礼忽然错步欺近,隐有暗香浮动,“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会因任何人改变,你可以对我失望,我——”

      “我不会对你失望,也不会要求你改变。”

      从未听过字词组合出这样的回答,姜审礼倏地眯眼。

      山风眠一字字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无权指责你什么,我的目标只有报仇和报恩,如果你是害怕无聊才那样做……”

      他迅速想好了对策:“我会想办法找到除了玩弄别人之外,其他能让你开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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