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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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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人如同一个开关,打开了姜审礼的客源,此后数天,每天都有人拜访江府,不找江绥心,专门找她。
堆在她房中的药坛日渐减少,木椟与日俱增。
频繁来访的客人将江府上下的视线都引向姜审礼,下人们经过她住处时忍不住议论纷纷,包括江绥心。
老人这几天没去药铺,一切事务全甩给药童打理,自己则像块石头候在屋中,幽怨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看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要难受。
姜审礼灵药有售的消息不胫而走,原先联系江家的顾客全都取消了货单,转向与她交易。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虽说财路还有穷人在铺,但走过康庄大道的人怎看得上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江绥心对着康庄大道干瞪眼,瞪得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家主大人,该喝药了,您这两日头疼得比以往厉害,大夫给您改良了方子。”
丫鬟端药走近,温声提醒道。
老人转头,形容枯槁,脸颊凹陷,连日的失眠令眼窝一圈乌青浓积近黑,晃眼过去像是病入膏肓。
直勾勾看来的眼神吓了丫鬟一跳,药碗差点脱手。
“家、家主大人……?”
“端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拿来!”
江绥心粗暴地夺过碗,劈头盖脸将人一顿训斥,丫鬟吓得脸色煞白,忙跪地认错。
门外听到动静的家丁好奇驻足,收获一记眼刀后又慌张散去。
他们不敢作声,用眼神和旁人交流——家主最近似乎有点变了。
……
姜审礼清点着银两。
上十个木匣在桌面依次排开,漂亮的银光铺满匣子,一旁的山风眠眼睛都移不开了,却还不忘关上窗户。
“二百八十两,卖完估计不到四百两,送出去的稍微有点多。”
数完银子,姜审礼把木匣一一锁好,收进原先用来放药坛的木箱,留了一些没放进去,而是放进一个小木箱中。
她递给山风眠一贯钱:“我过会儿要出去一趟,你看好家,别让人抢了偷了。”
沉甸甸的铜钱串拿在手里,山风眠一时恍惚,给他钱是什么意思,看家的报酬?
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顿时弥漫胸膛,此举无异于雇佣,又或者担心家贼难防,提前把他也划到需要防备的对象当中。
不论哪种都说明她对自己并不信任。
两人毕竟没有亲近到可以全盘托付的地步,这样做也正常,但无端的失落还是让他塌下了眉毛。
“听到了吗?”
一只手在他眼前挥动。
山风眠抬眸,少女正挑眉看他。
“如果有人强抢,你又不想伤人,就把这钱给出去,并告诉他只要帮忙保密,等我回来还会再给他一笔钱,否则就把他偷钱的事在江府捅开。”
山风眠呆滞地眨了眨眼:“这钱……不是给我的?”
这回轮到姜审礼神情古怪了:“怎么,你把我当成雇你守镖的财主?”
顿了顿,她又道:“行吧……你若想这样也行——”
“不不不,”山风眠的脑袋摇成拨浪鼓,咧出一口白牙,“我没有想这样,我会守好那些钱的。”
突然的明媚灿烂闪得姜审礼心中莫名,这小子,给她打白工还挺高兴。
……
是夜,长春坊。
姜审礼途径早已闭门的书院,循着路人指引来到一片灯火通明的富丽园楼,她在楼下站定,看了眼手中信笺,随后抬头。
她习惯让注意力优先锁定人群,于是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道道身段标致的影子。
三两成群的彩衣男子或慵懒或妖娆地凭栏而立,旁若无人地说笑。
已进冬季,他们身上的衣服却薄如轻纱,与身着袄裙的姜审礼相去甚远。金红灯光从楼宇射出,穿透纱衣,描摹出欲盖弥彰的躯体轮廓。
酒香与花香混合着飘散过来,伴以丝竹之音,将场所的性质昭示给她。
是青楼。
停留于此的少女在稀少的门前客中格外醒目,所有男子都朝她抛来暗示的眼神,似在邀请她一晌贪欢。
姜审礼疑惑皱眉,又确认了一遍信中所留地点,再看园楼匾额,是长春坊不错。
“……”
真是会选地方,难怪问路的时候被人用不可描述的眼光打量。
不过青楼的保密性的确适合信息交换。
她折好信,袖手步入坊内。
楼里不像外面冷清,甫一进门,香气和笑语便纷涌而至,各色打扮的男子笑着迎了上来,用热情将她簇拥。
“客官瞧着面生,可是要在这里过夜?天色已晚……”
男人们弯腰哄着她往里走,手顺势搭在她肩上,或者去揽她的胳膊,嘘寒问暖。
近段日子长春坊的客人多是男子,折腾起来毫不留情,虽说接待女客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但总体而言女客们要温柔得多。
接新客就像开盲盒,什么样的奇葩客人都有,尽管如此,他们也更倾向于开女客。
这不,好不容易盼来了娘子,而且看面相还是个和善淑雅的美人,男人们便铆足了劲展现自己,企图多刷点存在感。
姜审礼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手插在袖中不曾拿出,如同听孩子分享生活的母亲,平静地接收他们的殷勤和献媚。
“我不过夜,我来找人。”
她走到堂中央止步,睫羽抬起,目光越过迷眼的乱花与秀美的垂幔,精准落在二楼扶栏俯视的人身上。
四目相交,她像初遇那般,再次以挑眉向对方致意。
颜良搭在扶手上的五指一蜷,转身朝后方走去。
……
二楼雅间。
颜良临窗远眺,少女游刃有余应付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她来到门前时,脚步声已然变得单一。
他听见她推门走入,轻吁一口:“唉,刚才在楼下我还担心,万一我来找你时打断了你的好事怎么办。”
半调侃的语气,内容一点也不顾忌,开放又自然。
纵使早就知晓此人不可用平常心看待,她的坦荡还是刷新了颜良的认知——
在青楼,“好事”只有鱼水之欢,普通人谈论相关都尽量委婉,她倒好,说起这事像在寒暄今天天气不错。
更别提这里还是男馆,修士之间同性结为道侣尚为小众,遑论俗世,龙阳之好是要被人嚼舌根的,她却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介意。
这样的思想开放程度放在当下简直叹为观止。
怪不得被男倌围着也能面不改色,怕是对情爱一事看得极淡。
不说好坏,属实难得。
姜审礼扫视一圈房间,发现这仅是用于吃饭的客房,没有床榻,房里摆着一桌饭菜,碗筷还未动过。
她这仿若查房捉奸的举动激得颜良太阳穴抽跳:“……我不是断袖。”
“是吗,”姜审礼笑眯眯坐到桌边,“我以为你约在男馆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呢,毕竟一般都约女馆。”
颜良更无语了:“这是重点吗?!你还想捉到点什么不成?就算……也不可能挑和人见面的时候吧!”
“你说得对。”
她捏了下手指,舀起一碗热汤捧在手心暖手。
这一出打岔很快过去,颜良走到桌边坐下,直切正题:“卖药一事如何了?”
姜审礼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是整齐的八锭银子。
颜良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拿起一锭银子掂量两下,扎实的手感美妙如梦。
“这些都是卖药的盈利?”
姜审礼不语,算是默认。
“疯了吧……”
成本不到一两银子的寡水,竟然卖了八十两银子?!
他颤抖着手将银子翻来覆去地检查,又听她抛出一道平地惊雷:“没卖完,卖完还有一笔钱。”
颜良蓦然看向她。
八十两银子甚至都不是全部?!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
颜良心想当然,知道她赚钱的法子就能复刻,以后还愁发不了财?
姜审礼叹了口气,俊秀的眉眼罕见地露出几分为难,以及浓浓的无奈。
“这法子风险太大,只有我能用,也只有我用能成功,你没必要知道。”
她语气真诚,听者却解读出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是风险太大没必要,还是单纯不想公开赚钱之道?
颜良一琢磨,放下手中银两:“高收益总与高风险相伴,没点胆识如何成事?再者我又没试过,你怎知这法子唯你能成,而我不能?”
他倒上两杯酒,一杯递给对面的少女。
举杯悬空,琼浆微漾。
“姜道友既已帮我至此,何不送佛到西天,这之后分成还是其他都好说。”
酒水倒映出昳丽玉面,波纹搅乱了倒影中的双眼。
“既然颜道友坚持……”姜审礼松开捧着碗的手,接过酒杯,“好吧,为了我们合作愉快。”
二人举杯相碰,颜良背过身揭起面具一饮而尽,姜审礼则面无表情地将酒倒进面前的汤碗。
颜良转回身,轻抬空酒杯示意,姜审礼亦然。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初遇那天,我手臂上的魔气创伤。”姜审礼拿起一个新碗,重新盛了碗热汤。
颜良自然没忘。
回华胥门后他找人问过,除了魔修和魔族,其余生灵被魔气所伤都无法靠身体自行恢复,需以灵气清除。
当时他并未在她身上感受到灵气波动,而她显然也不是魔族或魔修,魔族的魔气就像人的狐臭,若不用手段加以掩盖,几乎肉眼可见。
魔修又多是害人的主,修魔者以负面欲念为食,挺不过魔气对神智的蚕食,就会变成理智全无的疯子,挺过去了,长期吸收魔气也会令□□发生异变。
那片魔气创伤绝非作假,药物无效的情况下究竟是如何自愈的?
姜审礼继续道:“我用了一种秘术,可以控制人类身体出现魔气灼伤的假象。”
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