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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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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绾心的第一剂药在当晚送到了凤霄的房里,她亲自熬了送过去的。
她一进房间,房间里立刻充斥满了一阵浓烈的中药味,味道太重,阿姝不得不将窗户开大一点好散味。
宁绾心以前也见过阿姝几次,觉得阿姝长得好看,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可今晚阿姝见到她时虽然没有说什么,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警惕和埋怨。
知道她是介意自己给凤霄用这样的药,宁绾心也不在意,只是把药碗给她,“先给他喝了,今晚我在这儿守着。”
雁七白天才给宁绾心下过跪,可经过几个时辰的思来想去,他又后悔了,拦着宁绾心问:“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药里做手脚?”
宁绾心满脸的无法理解,“毒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看雁七抿着唇拧着眉就是不让开,宁绾心干脆把药碗又从阿姝手里拿了过来,送到自己嘴边。
他们不信她,她自己先喝过总行了吧?
可碗边还没碰到嘴唇,凤霄出声了:“给我。”
凤霄虽然大口把药喝完了,但却把碗放得远远的,额头抵在小臂上,额角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
雁七看他喝药的时候眉头就皱得很深,现在又这样,心都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是不是这药不对劲?”
凤霄摇摇头,好半晌才艰难地说出一个字:“苦。”
以前的药也苦,但他每次都能面不改色地喝完,现在却露出这样的神态,可见宁绾心的药苦到了什么地步。
阿姝倒了水给凤霄漱口,雁七又剥了烤好的橘子给他,还恶狠狠地剜了宁绾心一眼,替他抱怨:“这么苦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要是救不了殿下,我就用这药把她淹死!”
凤霄吃了两瓣橘子,听着雁七的话笑出来,“对我的大夫客气点儿,现在我的命捏在她手上。”
雁七哼哼着,不出声了。
宁绾心知道这药有多苦,也并不在意雁七的抱怨,只是让阿姝和雁七先去休息。
雁七不走,“我在这儿陪着殿下。”
他不放心让宁绾心一个人守在这儿,而且平时本来就是他守夜。
阿姝也不走,“我也留下来。”
凤霄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但宁绾心既然说要留下来,那今夜可能会不太平,人多反而容易添乱,于是硬是下令将他们赶了出去。
宁绾心去了榻上坐下,见凤霄居然真的躺下要睡觉,她既好奇又疑惑:“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走不出这间房。”凤霄坦然说完,闭上了眼睛。
宁绾心:“……”
她被人掐住了咽喉,现在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阿姝在榻上铺了白狐皮,宁绾心坐在这层白狐皮上轻声问:“如果我治好了你,但是我不能活着回宁国,你能不能帮我把我母妃救出来?她不喜欢那个地方。”
回答她的只有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宁绾心没有再问。凤霄刚出生他的母亲就不在了,他中毒多年,可想而知是在宫里就中了毒,能有胆子和能力给他下毒的无非也就那两个人。
她如果一直说自己和母妃之间的事,显得好像是在炫耀一样。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凤霄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
只要他今晚熬过去了,她就有更多时间。
为了让凤霄能睡好一点,宁绾心熄了两根蜡烛,只留下了床前的一盏,有灯笼罩罩着,透出来的烛火柔和朦胧。
凤霄的院子很安静,房间里更静。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宁绾心也有些昏昏欲睡。
可她的眼睛才刚刚闭上,床上的凤霄突然翻身吐了一口血,随后又无力地倒在了床上,额角布满了细汗,脸色苍白,除了唇上还没擦掉的血迹,一点血色都没有。
宁绾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想给他施针,但他身体蜷缩着,身子绷得太紧,根本无从下手。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等我下针以后你能舒服一点。”宁绾心按着他道。
可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宁绾心的话,死死咬着嘴唇望着帐顶,甚至就连瞳孔都开始渐渐涣散。
“凤霄,你听我说,我现在……”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疾步进来的雁七一把将宁绾心扯开,跪在床前扶着凤霄的肩,“殿下,疼就喊出来,别咬自己,殿下……”
可凤霄根本听不见,依旧咬着唇。
跟进来的阿姝也不如平时那么稳重,她拉着宁绾心问:“殿下怎么了?你不是说你的药能让他睡好吗?”
“就像你说的,药性太烈。”宁绾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先按住他,我给他施针,能减少他的痛苦。”
“你滚开!”雁七再次将靠近的宁绾心一把推开,“我就不该让殿下喝你的药!”
宁绾心知道他是担心凤霄,可现在她也着急,说话的语气也差了:“你不让他喝这个药,那就用那些温和的药慢慢把他熬死!他只要熬过今天晚上我就能治好他,你想让他今晚白受罪吗?”
雁七心里油煎火烧似的,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
怀安在就好了……对了,薛怀安!
雁七看着阿姝,“你照顾好殿下,我去把怀安找回来。”
“你找他也没用,他又不懂医。”阿姝拦住欲往外去的雁七,“先按她说的做,不能让殿下白受苦。”
雁七紧抿着唇不出声。凤霄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敢让宁绾心再对他做什么,生怕会出事。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阿姝问:“除了相信她,现在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是啊,没有办法了。现在他们只能相信宁绾心。
看凤霄已经把嘴唇都咬破了,雁七这才按照宁绾心说的把凤霄按在床上,还不忘威胁宁绾心:“要是你救不了殿下,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宁绾心无暇理会他,飞快在凤霄身上落了几针。
凤霄痉挛的症状渐渐消失,雁七看在眼里,这才稍稍放心,刚想开口问宁绾心接下来怎么做,就听宁绾心冷声道:“闭嘴,别吵我。”
他这时候不敢得罪宁绾心,只能安静地待着。
阿姝是会医术的,有条不紊的帮宁绾心打下手,他却连动弹一下也不敢。
经过阿姝和宁绾心的通力合作,大半个时辰过去,凤霄身上几乎扎满了银针,宁绾心也满身是汗。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宁绾心提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下来,累得坐在了床边的地上。
凤霄虽然还是双眼紧闭,但至少脸色红润了,呼吸也不像毒发时那么急促。雁七这时候才敢出声,但声音也不敢太大了,只是让宁绾心刚刚能听见的程度:“殿下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宁绾心用袖子擦了擦脸颊边的汗,提醒雁七和阿姝,“你们记得提醒他多走动,多出汗。”
阿姝:“殿下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走动。”
宁绾心:“总得克服,这也是为了以后解毒能顺利。”
折腾了这一通,她让雁七和阿姝先去休息,他们俩没出声,但也没走。
宁绾心知道他们是放心不下,干脆不管他们了,只是继续守在床边。
蜡烛快燃尽了,阿姝换了一根,房间里烛火明亮了些。宁绾心看着凤霄那被烛火映成暖色的面庞,目光渐渐往下,落到了凤霄的胸口。
他太瘦了,平时还看不出来,但是现在衣服被扒开,宁绾心才发现他身上几乎就是一层皮在拢着那架将散不散的骨头。
宁绾心也见过快死的人,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副身体。
宁绾心又想柔嫔了。
柔嫔很喜欢看月亮,她说宫墙太高了,但看着月亮就好像看到了外面的天地。
那时候宁绾心会趴在她腿上,陪着她一起看月亮。有一次柔嫔问她恨不恨她,因为她把宁承玺送去了皇后那儿,却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过苦日子。
宁绾心搂着柔嫔的腰说不恨,她说只要能跟母妃在一起,她怎么都愿意。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只有生母最疼她。
柔嫔当年生宁承玺的时候还算顺利,但知道宁承玺在皇后身边过得不好也日日揪心。凤霄是凤国皇后拼死生下来的孩子,要是皇后知道他活成这副模样,得有多伤心?
她会不会也像柔嫔一样,悄悄躲起来哭?
快天亮时,宁绾心拔了凤霄身上的针。凤霄睡得熟,并没有被她的动作惊扰。
熹微的天光逐渐将王都笼罩,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为了生计忙碌。街上变得喧哗,凤霄的院子却依旧如夜晚般宁静。
凤霄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醒的时候没有以往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而是觉得神清气爽。
他想坐起来,可手刚刚摸到床沿就碰到了一片柔软,低头看到宁绾心的头发,他才发现宁绾心居然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她睡得不太安稳,露出来的一边眉毛微微蹙着。
凤霄想起了那次在梅园,宁绾心跪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那时离她那么近,居然没看出她是女子。
一个女子远赴他国做质子,若是被人发现,不仅性命不保,恐怕还要受不少凌辱折磨。
知道她不是宁承玺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宁帝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所以随便找了个人顶替,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宁帝的女儿。
原来她也不被父亲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