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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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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脸色一僵,原本是抱着剑懒散地靠着柱子站着,现在倒是站直了,“要来凤国,自然要先打听清楚消息。今天在城门口拦我们的齐王是个争强好胜的,且对我们成见颇深,你以后要小心。”
宁绾心对此却很坦然,“凤国既然答应谈和,那他们明面上就不会太为难我们,只要我们规行矩步,不会有事的。”
她又吩咐白清:“把我在路上遇刺和脸上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
有人行刺,无非是不希望她来凤国,届时凤国以为宁国出尔反尔,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她已经到了凤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好让凤国的人知道有人想对她不利。她现在的身份是宁国皇子,若真在王都出了事,凤国难辞其咎,所以必定会护她周全。
白清明白她的用意,却不赞同:“如此一来,凤国一定会派人监视我们。”
宁绾心纠正:“是护卫,不是监视。况且你以为没有这件事,他们就真能对我们放心了吗?”
白清双唇紧抿。
是了,他们是来当人质的,不是来享福的。
白清离开之后,宁绾心从腰封中取出了一枚带着干涸血迹的耳铛,半张面具下,眸光冰冷。
半月前,兄长宁承玺亲手将这枚耳铛掷到她跟前,“你先看看这个,再好好答我的话。”
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母亲柔嫔所有。
宁绾心将耳铛捧在掌心,愤怒地质问宁承玺:“她也是你的生母,你居然这么对她?”
宁承玺高抬着下巴,傲慢道:“我的母亲是中宫皇后,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嫔。宁绾心,能替我出使凤国是你的无上荣耀,你若不愿意,那你们母女就在阴曹地府相聚!”
宁绾心面露嘲讽。
明明是宁帝好大喜功,在打服了周边几个小国之后又滋扰凤国疆界,致使两国交战,谁知今年宁国雨水不丰,粮食欠收,加上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他们又低估了凤国的国力,无奈之下只好求和。凤国借此要求宁国嫡子到凤国王都为质三年,在此期间,宁国需每年上贡数量不菲的黄金与丝绸。
宁承玺不愿受制于人,才和皇后想出了这个主意:让和他长相有八分相似的宁绾心替他去凤国为质,他便可以继续留在宁国做他的尊贵皇子。
现在倒成了出使、成了荣耀了?
可宁绾心没有抗争的资本。
柔嫔年轻时虽也有过一阵恩宠,但她怀宁绾心时流言四起,说她腹中胎儿与皇后相克,之后景顺帝就再未见过她,皇后甚至免了她的每日请安,这些年对她们母女也是不闻不问,只让她们住在最偏僻简陋的宫殿,领着最低的份例过活。
宁绾心掐了掐掌心,“好,我去,但你要对母妃尽孝,日日请安。”
宁承玺挑起宁绾心的下巴,看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曾经他也听过传言,说住在漪澜殿那个公主和他长得极像,自然就有人说起他的出身。那时他恨急了,既恨宁绾心,也恨柔嫔。
没想到这张脸如今也能派上大用场。
他薄唇轻启,话语说得冷漠薄情:“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目光落在宁绾心耳垂的小眼儿上,他眸中闪过一阵冷光,拽住宁绾心的头发将她拖到炭盆前,拔了她发髻上的素银发簪伸进炭盆,片刻后,烧红的簪子摁上宁绾心的耳垂。
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进宁绾心的鼻腔,剧痛让宁绾心的额上冒出了层层细汗,可她将粉嫩的唇咬得惨白,硬是一声不吭。
直到另一边耳垂也遭到了相同待遇,宁承玺才心满意足地将她扔在地上,冷声警告道:“男子怎么能有耳洞?宁绾心,你在凤国的一举一动可都关系着你的母妃,小心别漏了馅儿。”
说罢,宁承玺踩着绣金缀玉的皂靴,大摇大摆离开了甘泉宫。
宫婢们捧着衣袍来给宁绾心换上,之后就将她塞进了马车里,她直到临走都没有再见到柔嫔。
也不知现在柔嫔如何了。
凤帝对发妻一往情深,十几年不立新后,又疼爱发妻留下的血脉。她的母妃却没有这么好运,能遇上这样一个男子。
宁绾心摘了面具,对着铜镜观察脸上和耳垂的伤口。
耳垂上的伤已经落了痂,她施上一点不带香味的脂粉就能完全掩盖。至于脸上,她毕竟不是宁承玺,面容也并非完全一样,她怕被人看出破绽,于是借着这道伤口做文章,如今,伤口已经有些腐坏了。
宁绾心把凤国太医开的药放到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在烛火上烧热消毒之后,对着镜子缓慢细致地刮下了伤处的腐肉。
次日,永安帝在宫中设宴,接待宁国质子。
暮色四合时,宁绾心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太极殿。
太极殿内尽是凤国的勋贵大臣,和宁绾心有过一面之缘的凤霄和凤峥也在其中。
宁绾心到了大殿中央,对上座的永安帝作揖见礼。
她此举引得非议,凤国一名大臣喝道:“宁国质子参见我国陛下,怎不行跪拜大礼?”
宁绾心面色泰然道:“久闻凤国陛下天纵英明,雄才大略,臣心内敬佩不已,只是临行前父皇有命,臣虽往凤国为质,但不可辱国体,故今日未向凤国陛下行参拜大礼。”
那大臣讥讽道:“连嫡子都送到我国当质子了,你们宁国还有什么国体?”
龙椅上,永安帝看着下首戴着面具、背脊挺立的宁国质子,再看坐在右手边脸色微白身体单弱的凤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宁国质子和凤霄年纪相当,虽然脸上受了点伤,但到底不伤及性命,凤霄却不知还能活几年。
听说宁国质子在来凤国的路上曾经遇刺,只怕背后之人别有用心。如今两国停战,还是不起争端的好。
他道:“不必拘泥小节,质子入席吧。”
宁绾心又对永安帝作揖谢恩,方才去了自己的席位,暗自观察席上众人。
据白清所说,永安帝膝下有六子。活着的五位里,凤峥和凤霄她已经见过,最小的凤梧今年才十三岁,没有出席这场宴会,余下的两位分别是大皇子惠王凤璟和二皇子成王凤翎,应该就是坐在凤霄身旁和对面的那两位了。
鼓乐声起,身材纤细有致的舞姬们伴着乐声起舞。可任舞姿再婀娜,大殿中能静心欣赏的人也寥寥无几。
不多时,凤峥就提议道:“这些歌舞听得都腻了,父皇,今天我们不如听听外乡的曲调如何?”
永安帝笑问:“你一向只好骑射弓马,何时对舞曲感兴趣了?”
凤峥看向宁绾心,“宁国的曲调,儿臣还没听过呢。”
方才指责宁绾心礼数不周那位大臣随即附和:“宁国质子方才说对我国陛下敬佩不已,不如现在就请他为陛下弹奏一曲。”
永安帝虽然免了宁绾心的大礼,但当初宁国举兵来犯让凤国损耗不小,宁帝对宁承玺寄予厚望,他倒不妨借此机会试探宁承玺的心意。
思及此,永安帝问宁绾心:“质子意下如何?”
早在凤峥往自己看过来时,宁绾心就知道他定是又要针对自己,所以对他的提议也不意外,而且永安帝才免了她的跪拜大礼,她不能得寸进尺,便跟永安帝借了一把古琴。
柔嫔早年喜欢四处游玩,那时天地广阔,她如大海中的一尾鱼。后来进了宫,她便如同游鱼陷进了泥潭,一身所学无用武之地,便弹琴自娱。
宁绾心的琴就是她教的。
宁绾心的半张脸虽然被面具遮住了,但她一身月白华服坐于大殿中央,随着她纤长的十指不断拨弄,大殿里响起了悠扬的曲调。
正在喝补汤的凤霄喝到一半却突然停了,抬眸看着大殿中央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这首曲子初时激昂,听者仿佛能透过曲子看到茫茫绿野上两军交战厮杀的宏大场面。可不多时,曲调急转直下,从方才的士气变得哀怨,这首战歌一样的曲子仿佛变成了女子的低声吟唱。
一曲奏罢,凤峥对此十分不满,“你弹的什么玩意儿?一个大男人弹些期期艾艾的曲子,你也不嫌丢人?”
宁绾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郑重对永安帝道:“两国交战不仅劳民伤财,百姓也会流离失所,将士们都是儿、是夫、是父,他们征战在外,家中亲眷也日日牵挂,不得安眠。臣谨以此曲祈愿两国交好,再不交战。”
凤峥听得发笑,正要反驳,却被上首的凤翎按住了手腕,示意他看永安帝的方向,他才发现永安帝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仿佛对宁承玺的话十分满意。
果然,就听永安帝问:“质子真这么想?”
宁绾心道:“来王都的路上,臣经过荛城,见大多百姓冬日里也无遮蔽之所,故有此感。”
永安帝暗暗点头。
荛城,那是被战火波及的地方。
他能听出来宁承玺琴音中的悲悯。乐声能抒情,宁承玺能弹出这样的曲调,不像是逢场作戏。
若他日宁国由宁承玺登基为帝,想来他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而不会像如今的宁帝这般穷兵黩武。
凤峥见永安帝居然被宁绾心三言两语就说动了,颇有些不忿,低声道:“父皇怎么回事?就凭着他两句话,难道真的要算了?”
凤翎:“父皇为何同意和谈,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个时候别去找事。”
凤峥往凤霄看了一眼,不甘不愿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