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质》遇水则欢

12、第 12 章

　　安顿好月娘回了书坊，宋玉珠提笔要写字，可很快又把刚拿起的毛笔放下了。

　　以往她写书的时候都是文思泉涌，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引得在一旁看书的宁绾心好奇地问：“怎么不写了？”

　　宋玉珠不是不想写，是不能写。

　　这个时代没有言论自由，一不小心就容易犯忌讳，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倒是不怕，但偏偏她还有在朝为官的父亲和身为皇子的夫君。

　　可一想到月娘的遭遇，她又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

　　哪怕现在冯俭已经下狱，可月娘遭受到的伤害和背叛都是无法抹去的。

　　她张了张口，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毕竟和宁绾心不知根不知底，她怕祸从口出，最后只能摇头。

　　宁绾心看出来她是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对自己说，倒是也不在意，问她：“其实我早就想问先生，不过萍水相逢，先生为何要这样帮月娘？”

　　宋玉珠表情又变得沉重，“女人不容易，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能帮就帮一把吧。”

　　宁绾心想到了柔嫔。

　　是啊，女子不易。若柔嫔是男子，便不用被困在深宫十几年。

　　以前柔嫔的日子再不好过也有她陪在身边说说话，可宁承玺不愿认柔嫔，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宁承玺有没有去看柔嫔，对柔嫔好不好。

　　因为担心柔嫔在宁国的处境，宁绾心晚膳只吃了几口就去看书，可好一会儿了那书也没有翻动一页。

　　突然间，窗户“啪”的一声被打开，一个纸团飞进来，正正落在她的脚边。

　　宁绾心往窗外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捡起纸团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她眉心一皱，将纸条扔进炭盆里，看着它被烧成灰烬。

　　纸条刚烧完，春艾就端着托盘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了大开着的窗户。

　　宁绾心虽然冷淡，但平时没有架子，她于是一边去关窗一边跟宁绾心搭话：“这么冷，公子怎么开着窗啊？”

　　宁绾心看着托盘里那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再去看已经走回来的春艾。

　　春艾年纪还小，挺机灵的一个丫头，做事细心，嘴也甜，宁绾心其实还挺喜欢她的。

　　春艾并没有察觉到宁绾心的异常，她双手端起羊肉汤放到宁绾心面前，略显稚嫩的嗓音带着几分甜意：“天气越来越冷了，公子在灯下看书怕会觉得冷。我听说宁国的冬天都爱喝羊汤，所以特地给公子做了一碗，公子快喝了暖暖身子吧。”

　　宁绾心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

　　屋子里烧着碳，并不是很冷。

　　春艾双手交握在身前，见宁绾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催促似的问：“公子怎么不喝？是味道不好吗？”

　　宁绾心抬眸看她。

　　春艾经常会做些小点心，手艺一直不错，这碗汤也处理得很好，没有一点膻味。

　　她把碗往春艾面前推了推，“你的脸都冻红了，还是你喝吧。”

　　春艾顿时整个人如同僵住了一般，好不容易才又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却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着，“这是给公子做的，奴婢不敢……”

　　“我来王都以后，一直是你和春艾在照顾我，我心里很感激，这碗汤就当是我体恤你。”宁绾心目光微冷，“喝吧。”

　　见宁绾心已经冷了脸，春艾双手捧起了碗。

　　宁绾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看她到底会不会真的喝下这碗汤。

　　纸条上说羊汤有毒，她不知真假，也不知若是真的，此事是不是春艾所为，便想借此机会试一试。

　　终于，春艾放下汤碗，跪下哭诉道：“是奴婢该死，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公子……”

　　得到了答案，宁绾心手都握紧了，话音更冷：“汤里有什么？”

　　春艾只是跪着，并不回答。

　　宁绾心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问：“别苑周围有朝廷的探子，你知道吗？”

　　春艾伏在地上，双肩不停颤抖。

　　宁绾心：“如果我死在这儿，宁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战火重燃，生灵涂炭，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没想过这些，你以为我死了，白清会放过你？”

　　春艾终于哭了出来，“我没有办法，那些人抓了我爹娘……他们给了我一瓶药，让我分三次把药放在公子的饮食里，要是公子三天之内不死，我爹娘就……”

　　她也怕的，身子不停发着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只能不停磕头，“奴婢也是受人胁迫，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公子，可我不能不救我爹娘……”

　　这话倒是让宁绾心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也是为了柔嫔。

　　再次开口时，宁绾心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抓你爹娘的是什么人？”

　　春艾摇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此刻眼神却十分坚定：“我不知道，他们都蒙着面，我连长相都看不见……公子，我真的不想害你，但是我不能不管我爹娘，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宁绾心不想泼她的冷水，但还是跟她说了实话：“就算你我都死了，你以为你爹娘就能平安无事？若你爹娘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又或者他们只是为了省去麻烦，便会将你爹娘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随着宁绾心的话音落地，春艾的脸上一片惨白。

　　她以为只要自己按照对方的话做就能救父母，却没想到还会这样……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春艾膝行着到了宁绾心面前，抱着她的腿哭求，“公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任凭公子处置，但是求你救救我爹娘，我求求你了……”

　　“我连自保尚且困难，又能做什么？”宁绾心冷道。

　　春艾的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听到宁绾心这话，就好像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人都跌在了地上。

　　父母含辛茹苦把她养大，还没享一天福，却要被她连累致死……

　　正感觉山穷水尽时，春艾又听到了宁绾心的声音：“左右还有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春艾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不停向宁绾心磕头。

　　为人子女，一片孝心，宁绾心不能苛责什么，便将春艾扶了起来，又嘱咐道：“这件事你谁都别告诉，就当没发生过，知道吗？”

　　春艾连连点头。

　　毒杀质子，她也知道罪不可赦，之前是孤注一掷，可若是宁绾心能帮她把父母救出来，她自然不会再这么冒险。

　　翌日是个大风天，冬天里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宁绾心只身一人去了王都最有名的玉华楼。

　　玉华楼在护城河边，二楼雅间里，轩窗开着，寒风凛凛，宁绾心站在窗前看着清澈宽阔的河面被风吹起阵阵微澜。

　　好冷。

　　昨夜弹在她脚边的纸条上总共写了两句话，一句是告诉她羊汤有毒，另一句是约她今日午时来玉华楼相见，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宁绾心正想着，雅间的门突然开了，她转身一看，就见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进了雅间。

　　虽是女子，但她的眉眼长得锋利，长发梳成了最简单利落的马尾，腰间别着一柄不到两尺的短剑，剑鞘虽然通体漆黑，但从隐约可见的刻纹来看，这柄剑绝非凡品。

　　察觉到宁绾心眼神中的打量和防备，姚疆抬手抛了个东西过去。

　　宁绾心下意识接住了，仔细一看，居然是柔嫔的一枚耳铛，和当初宁承玺用来威胁她的正好是一对。

　　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你……”

　　“我叫姚疆，我师父让我来王都护你周全。”姚疆到了桌旁坐下，拿了筷子就挑挑拣拣地开始吃菜。

　　宁绾心虽然确定她对自己没有恶意，但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坐到了她对面，“你师父是……”

　　“多年前，柔嫔曾经救过我师父，我师父让我来报恩。”姚疆说着，又拿出一封信放到宁绾心面前，“这是柔嫔给你的信。”

　　宁绾心迫不及待地拆开，上面确实是柔嫔的字迹，连一些笔划的小习惯也一模一样。

　　柔嫔在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宁绾心在王都要以自身为重，若有变故，她自有办法脱身，让宁绾心不用挂念。

　　宁绾心红了眼眶。

　　那是她的母亲，她怎么可能真的不挂念？

　　柔嫔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将信物和书信从宫里传出来。

　　姚疆是被师父带大的，又一直被放养，对于分别并没有太大的感触，看到宁绾心这副模样，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脆转移话题：“师父说了，让我在王都一切听你的调派。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做，尽管找我。”

　　宁绾心怕被人发现，不敢把信留下，虽然不舍，但也只能把信放进炭盆里烧了，才问姚疆：“你到凤国多久了？都给宁国传了些什么消息？”

　　姚疆赶紧撇清干系：“我和师父是江湖人，不受朝廷指派，我也只和我师父联系。至于消息……我才刚到凤国没两天。”

　　她指了指宁绾心的脸，“你脸受伤的事，要告诉我师父吗？”

　　宁绾心摇头。

　　若是姚疆的师父知道了，那柔嫔也就知道了。如今母女二人本就相隔千里，她不想让柔嫔做无谓的担心。

　　姚疆：“那个小丫鬟我查过了，是王都本地人，应该是受人指使才想给你下毒。背后的人这次没有得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打算怎么办？”

　　宁绾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