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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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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说她的名字叫做“吴桐”。
凌卓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昨天被老板嫌弃之后,早上他还特地跑去家具市场买了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此刻,他们就围着桌子相对而坐。
吴桐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时有些看呆了,察觉到其中一个人不悦的神情才回归正事。
她有些拘谨:“我是来求个折纸的。”
砚离表情疏离,语气平淡:“我知道。”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们这里只给死人折纸。”
尤渡惊讶,难怪凌卓说这些不对外售卖,这么不吉利的东西谁会买啊?
再说了死人也不需要这些折纸吧?不是一般都是烧纸钱吗?折这些有什么用?
吴桐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相反还有些激动:“我知道,我是来替我外婆求折纸的。”
她有些伤感,语气落寞,这个表情很眼熟,他想起来之前也在砚离身上看到过,只不过他当时是因为晚餐……
她说:“我外婆叫李丽梅,她在半个月前去世了,我当时在外地实习,我的工作有点特别,实习期间是不能随意离开岗位的,上面不能批准,等到我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吴桐的双眼通红,泣不成声,她很懊恼:“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很后悔,因为那份实习工作实在太难求,当时家里给我打电话说外婆生病住院,我以为她只是和平常一样,她之前也经常生病住院,我就没太在意。”
凌卓的共情能力很强,也跟着哭,他还不忘安慰她,起身给她拿了一包纸巾:“不要哭。”
“谢谢。”吴桐抽了几张纸巾擦拭一下,继续说:“其实当时只要我主动提出结束实习,我还是可以回来见外婆最后一面的,但是我当时舍不得那份工作,我很后悔。”
“我想求一个折纸,见外婆最后一面。”
尤渡听到这里也不由心生感慨,他其实还不能理解这世上的感情。
他没有亲人和朋友,孑然一身。
对这个世界感情最深的大概就是金钱,只有金钱才能让他安心,有归属感。
现在听到吴桐的感情,有些不解,另外还有些羡慕和嫉妒。
砚离一直没有说话,他也不好开口,以为是砚离做不到这些,想来这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便擅自开口:“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做不到你说的这个。”
吴桐诧异:“可是,有个叫做凌南的爷爷说你们这里的老板可以做到,是他叫我来的,是我搞错了么?”
尤渡没注意到砚离和凌卓奇怪的表情,继续问:“你是不是找错店了?”
吴桐呆滞片刻问:“你们这的老板不是叫砚离么?那位爷爷还说里面有个叫做凌卓的,是他的孙子。”
尤渡:“……”
他转过头才发现砚离仿佛看智障的眼神。
砚离没再看他,抬眼看向吴桐,语气平淡:“我可以帮你,但是你需要提供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样你和你外婆都有羁绊的东西,比如店里的这些,像那把伞,贝壳,糖果之类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你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里面都会有它的存在,你们用它的时间越长,你看到的画面越会越多。”
“你仔细想清楚,到底要求什么。”
吴桐想了想说:“绣花鞋,一黑双黑的,和一双白的,你看可以么?”
砚离点头:“可以。”
吴桐终于露出了从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
砚离说:“明天这个时辰你再过来,记得提前想好要说的话,你们真正见面的时间只有三分钟。”
尤渡猛的看过去,不是说时间可以尽可能延长吗?怎么还是只有三分钟?
吴桐眸光暗了暗,抬起头笑了笑:“还是要谢谢,三分钟足够了。”
当天下午,砚离就叫凌卓去外面买回来特有的纸还有一把躺椅,放在柜台上也不动,就躺在躺椅上闭眼休息。
看得尤渡啧啧称奇:“你买回来怎么还不动?搁这躺尸呢?”
砚离懒得理他,闭着眼睛不说话。
凌卓把每个玻璃柜又重新擦拭了一番,再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
尤渡觉得这两人都不太正常,下午3点,这个时间段你点外卖,吃的午饭还是晚饭?
他抬脚踢了一下砚离的小腿:“喂,我干什么活?”
来这这么久了,一点事都没干,他还是有点别扭的,虽然合同还没签,但这老板看着也不像是要跑路的人,都住进自己家了。
还是稍微干点,大不了到时候把工作时间再往前挪一天加点工资,总之他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
砚离总算大发慈悲开了金口:“你自己不会看吗?人家凌卓不也是自己安排的?你这一万六的工资不会是吹的吧?”
尤渡眯起眼睛,眼神不善:“你嘴巴不用来装刺猬也是可惜了。”
砚离疑惑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别过头不愿意回答,再看向刚点完外卖的凌卓。
凌卓咳嗽一声,斟酌着回答:“大……大概是说你嘴巴长了刺?”
尤渡忍不住背对着笑起来。
砚离:“……”真是岂有此理!竟敢骂吾!以为背对着吾,吾就看不到了么?
下午4点左右,尤渡在电脑上哐哐敲键盘,那气场像极了砚离在朝堂上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尤渡头也没抬:“我要搞个收银程序,往后来店里的人都要先付款后消费,否则我上哪要工资去?”
砚离觉得新奇,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上。
凌卓点头赞同:“还可以搞个二维码,不然哪天要是电脑出故障了就收不了了。”
尤渡朝他使出一眼赞赏的目光:“等我弄好了就去。”
半夜两点,月明星稀。
因为白天喝水太多,导致他半夜醒来想上厕所,家里主卧没有厕所,只有外面的一个公用厕所,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也就无所谓,现在再多一个人进来他一下子就没适应过来。
他打开卧室的门,直径超厕所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阳台上诡异的一幕。
等他释放完,打着哈欠出来时,只是一个抬头就吓个激灵,差点把自己绊倒,急声怒吼:“你有病吧,半夜三更不睡觉跑阳台上来晒月亮?”
砚离只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晒着他的月亮,手里拿着他刚折好的两双绣花鞋。
尤渡走过去,穿着的棉睡衣歪七扭八,露出一边修长的锁骨,看得砚离一阵膈应,成何体统!!
“你还真在晒月亮啊?”尤渡匪夷所思。
砚离撇嘴:“吾睡不着。”
尤渡也没管他这次违规,总归是自称“吾”自称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情有可原,反正他现在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纵他这一回算了。
“倒是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尤渡:“……”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以后我要再纵着他我就改姓砚!!!
“睡不着也别玷污我家的阳台,看到没?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花都被你吓阉了。”尤渡睁着眼睛说瞎话。
砚离:“你要不要自己再仔细想想你说的是人话吗?它阉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长得这么好看它该是含苞待放才对,像这样完全就是你的责任。”有其父必有其子!!!
尤渡:“……”得,我吵不过你。
你是万众瞩目,闭月羞花,你是天下共主,世间万物都为你倾拜好了吧?
真没想到还是个厚颜无耻的自恋狂!
他也懒得再跟他纠缠了,怕再吵下去自己会忍不住从八楼跳下去。
“你继续晒月亮吧,我回去睡觉了。”
砚离把他叫住:“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了。
砚离皱着眉像是不太好意思:“你这里有檀香吗?我睡觉都要有檀香的。”
尤渡:“……滚。”要香没有要命一条。
第二天早上起来,尤渡打开房门,下意识就看向阳台。
已经没有人了,他应该是回客房睡觉去了,便没有多想,睡不着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一会儿不就睡着了么?矫情!
两人吃完早餐就去店里了,凌卓和之前一样刚搞完卫生。
街道两旁的落叶越来越多,都再暗示着秋天来临。
风从外面刮进来,尤渡忍不住裹紧了外套,侧眸看向还穿着一身华服的砚离。
这人别的没带,这华服倒是带了不少,每天都是不重样的,只是今天的倒是简单了许多,不再是像去登基的模样,别有一番翩翩公子的感觉。
但放在现在社会,还是有些突兀:“你就不能换件衣服?穿我们这边的衣服,多方便?还舒服。”
砚离瞥他一眼,略显嫌弃:“不穿,你们这里的奇装异服我很不喜欢。”
尤渡:“……”奇装异服?拜托你这一身才是好吧?
没过多久,吴桐就过来了。
尤渡顶着那张善解人意的表情,诚恳邀请她扫一扫二维码加关注,付账,一气呵成。
看着到账的36000元,欣慰不已,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神圣不可侵犯。
吴桐转头看向砚离,笑起来:“我准备好了。”
砚离拿出两双绣花鞋递给她,叫她把鞋穿上。
她拿起一双白色的穿上,只见那双纸做的绣花鞋在她穿上之后就变成了真的一样。
在尤渡还没反应过来时砚离就拽住他的手腕:“那就开始吧。”
下一秒,眼前就换了一个背景。
这是一间病房。
周围都是蓝白色调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百叶扇的小窗户,缓慢推进的心跳监视器,吊着药水的点滴架,还有躺在病床上的枯瘦老人。
“嘀嘀……”
还能听到心跳监视器发出的响声,门外走廊嘈杂的声音也时不时会传来。
老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呼吸平整轻缓,好似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
床下放着一双黑色绣花鞋,模样老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小拇指脚尖处还有个小洞,鞋底被磨得斜了一边,应该是穿鞋的人外八导致。
下一秒,心跳监视器就变成了一条直线,警告声响起……
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一群人围过来,跪在床前三拜。
医生给老人遮上白床单,哭泣声连绵不断,好似还有一个声音是出自耳边,尤渡转头一看才发现吴桐早已泣不成声,干净的脸颊被泪水淹没。
“我……我外婆叫……叫李丽梅,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砚离语气平淡:“我知道。”
尤渡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冷血,自己再不济现在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触动,这人还这般面不改色,一脸淡然的模样:“就这就完了?她都没有跟外婆说上话。”
吴桐摆手:“见到外婆最后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尤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深厚的感情他还不曾拥有过,也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
砚离看向她:“你想不想看一看你外婆的一生?”
一开始他确实只是打算让她见一面就成了,她的遗憾也只是这些,但现在看到了她口中顶好的外婆,突然改变了主意。
说来奇怪,他好像一眼就能看清别人的一生,只要那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就能把对方的所有都看得透彻。
性格,经历,内心他都能看得明白。
也知道吴桐所言不假,李丽梅不单是顶好的一个人,还是很可怜的一个人。
吴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开始激动:“真的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可能会后悔。”
吴桐摇头:“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外婆是什么样的人。”
“那好。”砚离很高兴她会这么说,只是面上不显。
眼前是个十来岁大的姑娘,身材矮小,像是发育不全,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服,扎着两股麻花辫放在肩膀两侧,露出在外的手臂和脚腕清晰可见的骨头,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
一个人坐在河边洗衣服,拿着一根衣棍来回拍打,这些衣服一看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很多。
但她也靠着自己洗完了所有,把衣服装进木桶里,提着往坡上走。
那个木桶看上去就沉,尤渡下意识想去帮忙,被砚离拦下来:“没用的,她看不到我们,我们做的事影响不到他们,但他们能影响我们。”
他漫不经心说:“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看着就行了。”
尤渡看向吴桐,她目前还比较平静:“这是我外婆,我小时候在家里看到过她年轻时的照片,只是后来找不到了。”
李丽梅提着木桶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走到一座老屋子,墙壁都是用泥土砌成的墙,屋顶上的瓦片东缺一个口西缺一个口的,一个一样穿着破烂的男人踩着梯子拿着一堆干草铺在洞口,再接过扶着梯子的妇人手里的油纸遮在上面,最后拿旁边的瓦片稍稍挪了一点按住边缘。
李丽梅也已经晾好了衣服。拿着柴刀准备上山去砍柴。
男人下了梯子叫住她,语气算不上温和:“小妮,去哪?”
李丽梅回头说:“屋里没柴火了,我去山上砍点柴回来用。”
妇人把她手里的菜刀拿过来,笑着说:“小妮,以后不用再去上山砍柴了,这些事交给阿爹阿娘就好。”
李丽梅不解:“为什么?”
妇人像是在斟酌着怎么回答,就见男人已经开口了:“前几天你上山砍柴的时候对面山头的罗家派人来提亲了,过几天你就嫁过去,我们这边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好好玩几天。”
李丽梅气炸了:“我没同意,我不嫁!”
妇人安慰道:“没事的,女人到年纪了都是要嫁人的,那罗家比咱们家条件好点,好歹还有几亩地可以用来开销,他们应该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去,我才13岁啊,没到年纪吧。”李丽梅急哭了,她似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门砍个柴怎么就这样了。
男人站起来骂道:“不去也得去!人家早几年就跟我们来提亲了,我们把你放在身边多养了几年,按理说你还应该是个童养媳!”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了,妇人急忙拉住李丽梅的手,握在手里,说出的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冰冷:“傻孩子,我和阿爹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再说了他们连银子都给我们了,你要不去,我和阿爹该怎么做人啊?这会被山里头的人骂死的。”
李丽梅愣住了:“阿娘……你们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妇人哭起来: “十个币呢,我们还不起啊。”
李丽梅心死了:“我嫁。”
吴桐这才意识到:“我一直以为外婆和外公天天吵架是在打情骂俏,总觉得他们是欢喜冤家,感情深厚。”
她顿了下:“没想到居然是童养媳!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天呐。”
尤渡生硬安慰道:“在他们那个年代这种情况很正常,封建陋习放到现在都还存在,这世上比她疾苦的人还有很多,你不必太难过。”
砚离:“……”你这种安慰还真是别出心裁,还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