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笺从舟

10、大白

　　隔天祝今窈去公司拍了个试镜视频，成功通过海选。

　　线下试镜当天，导演组要求不能化妆，祝今窈素颜出现在剧组的试镜现场，还没见到主创人员，就被场务拉到一个房间里，拍摄了各个角度的照片。

　　偌大房间里，演员照片被贴了满满一面墙，可见试戏演员之多，其中不乏家喻户晓的国民偶像，流量明星。
　　祝今窈触目兴叹，虽然知道自己机会渺小，但还是认真地准备起来。

　　她记性不怎么好，但因为前几天粗略看了遍小说，对试戏台词有点印象，很快就把台词背熟了。

　　等了没多久，听见场务喊她的名字。
　　她按捺住紧张的心跳，顺了口气，扬起个得体的笑容推开门。

　　房间很亮，装潢简单，最先入眼的是一张厚实的实木条桌。导演郑季清年过五旬，没剩几根的头发倒梳，精神矍铄，正襟危坐在桌子中央。
　　祝今窈故作镇定地走上前，余光不经意掠过一角，笑容僵在脸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定睛一看，那人眉目逐渐清晰。
　　他坐在郑季清旁边，白色衬衣干净宽舒，领口微敞，露出清晰漂亮的锁骨，劲瘦宽阔的脊骨平展端正地靠着椅背，面色清冷，神清骨秀。

　　恍惚间，他眼皮忽然掀了掀，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漆黑清明，波澜不惊，祝今窈眼神艰难地从他身上别开，呆滞地扫过他面前红底黑字的席位卡。

　　上面赫然写着——
　　编剧顾问，靳崇。

　　祝今窈呼吸一滞，脑袋一刹那变得空白。

　　…………什么意思？这还是中文吗她怎么看不懂，开玩笑呢吧。

　　场务礼貌地提醒她：“祝小姐，可以开始了。”

　　祝今窈定定神，把淆乱思绪暂且抛掉，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闭了闭眼屏蔽外界信息，进入到蔚然的角色状态中，开始专注表演。

　　现场阒然无声。
　　每个人都在用犀利毒辣的眼神审视她。

　　女孩不是明艳的浓颜长相，但五官周正，明净脱俗，清亮的眼睛很有故事感，眉目间蕴含着一种鲜妍生机，很容易让人想起藤冰山那种不华丽却有韧劲的植物。

　　她的台词清晰，眼神明亮，每个动作都很流畅，几乎没有什么表演的痕迹，蔚然鲜活生动的娇纵与自信在她身上一展无余。
　　甚至无意识做出的小动作都傲娇可爱。

　　表演结束，现场依旧悄然无声。
　　祝今窈肩背笔直地站在桌子前，目不斜视地看着郑季清。

　　郑季清用黝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她，没说话，房间内沉默几秒，场务平静道：“有哪位老师想问问题吗？”

　　桌上有人不经意地问：“为什么要当演员？”
　　没想到是这么笼统的问题，祝今窈怔了下：“因为我觉得文学艺术能给人带来正能量，而且我很适合当演员。”
　　“最重要的是，我很缺钱。”

　　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在场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顿了会，见没人再开口，场务抬头温声说：“祝小姐，您可以出去了，有消息会通知您的。”

　　祝今窈点点头，不再停留，眼神从垂着眼睑的男人脸上掠过，径直转身离开，推门出去的瞬间松了口气。
　　她慢腾腾地穿过在门口等待着的攒三聚五的人群，迈进电梯，神魂飘荡地塌了塌腰，觉得这次试戏没什么希望了。

　　电梯门即将闭合。
　　这时，有只修长瘦削的手伸出来挡了一下。

　　电梯门感应到缓缓敞开，靳崇站在电梯外面，温和地垂眸看着她，轻声开口：“今窈，可以和我聊聊吗？”

　　祝今窈看着他愣了愣，旋即抿起唇角，一股怒火蹿上心头。

　　这人怎么能这样？亏她还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
　　明明就是羽衣的作者，就住她隔壁，不跟她坦白身份就算了，竟然还借着送礼盒的名义问她家地址在哪，装不认识她，把人忽悠地团团转。

　　祝今窈冷冷哼了声，双手环胸，扭过脸不去看他。
　　靳崇轻叹了口气，长腿一迈进入电梯，站她身边，电梯往下运行，两人一言不发。

　　到了一楼，祝今窈快步走出去，靳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回去吧，顺路。”

　　祝今窈没理他，路边很多试完镜的小演员在打车，她打开手机，打车平台显示前面还有四十个人在等待。

　　靳崇的车子正好泊在附近，他敞开副驾驶的门，看着她张了张嘴，然而还没等说什么，就见那团纤瘦身影一阵风似得坐进去了，环着胸，腮颊还气呼呼地鼓着。

　　他无声地笑了下，帮她关好门。

　　车行驶在柏油路上，两人直视前方，自始至终谁也没说一句话，车里开着暖气，气氛却凝成一团冰。

　　最后到底还是祝今窈先按捺不住，她斜眸看他一眼，心想不是要解释？怎么半天也不说话。
　　她吸口气，率先打破寂静：“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靳崇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轻微收紧，静默一瞬，口吻很轻却很郑重：“对不起。”

　　“可以给我一个被原谅的机会吗？”

　　第一次见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祝今窈不禁怔了下：“给你个机会，你要怎么做？”

　　他凝眸沉吟了会：“山楂排骨？”
　　祝今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认真思考的表情，须臾，没忍住把头扭到车窗那边，轻微翘了下嘴角。

　　转念想起她也把他当成了别人，不由得有点心虚，语气放软：“……算了算了，我们就当扯平了，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谁也不准赖谁……可以吗？”

　　良久，靳崇才嗯了声。
　　祝今窈忽然认真严肃地抬起只手掌：“约定。以后谁也不准提这件事，也不准跟别人提。谁提谁小狗。”

　　靳崇情绪不明地看她一眼，伸手，动作轻柔地和她击了个掌。

　　手心像是有片羽毛拂过，祝今窈眨眨眼，放下心来，舒展小脸笑了笑。

　　她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他既然是靳丞学生时代的偶像，靳丞又有他的签名，那他们大抵是认识的。
　　万一他跟靳丞说了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就是会显得她很蠢，人都能认错。
　　幸好她机智。

　　祝今窈目视前方默了会，忽然扭头看他：“哥，你学生时代是不是那种供人膜拜的学神？”

　　“嗯？”靳崇有点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就是考试前拿着香供奉你照片的那种。”

　　靳崇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画面，眼角一跳：“……不至于。”
　　祝今窈哦了声：“那肯定也有人把你签名摆课桌上祈福。”

　　靳崇看她一眼，没再说话，空气沉默下来，就在小区门口的道闸抬起时，他冷不丁风轻云淡地问：“是因为签名，才把我当成旁人的吗？”

　　祝今窈顿时头皮发麻，握着安全带的手指蜷缩了下，抿唇缄口无言。
　　他已经猜出来她把他认成了别人，她怕自己再多说几句，他都能猜出她暗恋的是谁来。

　　她没说话，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他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问。

　　半分钟后，车子泊在小区楼下，靳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声音又冷又清：“到了，上去吧。”
　　祝今窈神色一顿，解开安全带下车后进了楼道，发现他并没有去停车坪泊车。

　　伴随着一阵轻微引擎声，车子优雅地转了个弯，平稳驶离了小区。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撇下导演组过来送她了？

　　***

　　刚进门换了鞋，陈宜雪发来一条微博。
　　消息紧接着弹出来：【哦莫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记了他六年了！！！】

　　陈宜雪：【我原先还以为你多么单纯呢，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原来你只是见色起意！！】

　　祝今窈云里雾里地点进那条微博，刚点开，一张照片就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典雅的颁奖大厅里，阶梯座椅上坐满了西装革履、长裙曳地的嘉宾，坐在人群中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格外引人瞩目。
　　厅里光线很暗，他斜靠着红色椅背，直挺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神色冷清地目视前方。
　　光线和距离原因，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但凭轮廓就知道是个帅哥。

　　祝今窈往上看了眼官媒发的微博：【《失窃羽衣》《遥远星》作者靳崇亮相阅读IP盛典，斩获年度新锐作家】

　　她又看了眼时间。
　　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在《胡同往事》剧组拍杀青戏。

　　但盛典没有直播，照片是今天官媒发出来的。
　　祝今窈打开微博热搜，发现#作家靳崇#果然上了热搜前排，词条里热闹非凡。

　　【天怎么能这么帅，一张看不清脸的照片都能帅晕，我直接从书粉变成女友粉了谁懂】
　　【坐男明星身边都毫不逊色，能不能进娱乐圈啊，不想再看见资本家的丑孩子了】
　　【大家快点去支持他的书，让他开巡回签售会！！我要跟他面对面说话啊啊啊】

　　她看了几条实时评论，回到微信回复陈宜雪：【虽然但是，我真的搞错了，他不是我的crush】

　　陈宜雪：【？？？】
　　祝今窈供认不讳：【你当时猜得对，那个签名真是作者给他签的，不是他自己的】

　　陈宜雪不以为然：【搞错了就搞错了，不然就这个吧，这个也不错啊，不然你不白追了】
　　祝今窈抿唇：【不行，我已经找到我真男神了，我打算从头来过】

　　陈宜雪沉默了会，不知是佩服还是无奈：【……你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