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笺从舟

1、邻居

　　《错误攻陷》
　　文/笺从舟
　　2024/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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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今窈刚参加完一场同学聚会，拎包站在路边，窄瘦小脸埋进宽厚的深灰色围巾里，垂眸，摁开手机。
　　同学袁晴瞥到她手机屏幕，讶异地朝酒店那边抬眉：“你怎么自己打车了，卓衡不是说要送你吗？”

　　祝今窈手指一顿，下意识循着她眼神看去。

　　酒店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撩开衣摆叉腰：“我兄弟。前几年出国留学，这个月一回来他爸就送了个娱乐公司给他打理——你放心，这片子就是他注资的，包你能演。”

　　“老卓，就等你好消息了！哎进了社会就是拼爹！这回要不成，我就直接卷铺盖回老家考公去。”
　　“放心放心，肯定成！”
　　“衡哥，有没有适合我……”

　　祝今窈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他说他的，我可没答应。”
　　袁晴捣她胳膊两下：“干嘛，卓衡还不行？这都多久了还想着那个男的呢？现实一点好不好。”

　　祝今窈翘着脚尖出神，轻嗯几声敷衍，不动声色地站远了点。

　　袁晴浑然不觉，又凑近她：“说真的，卓衡条件够可以了，而且人家现在搭上了资本，在这行混不就靠人脉背景吗？”
　　她努努嘴巴，“你看咱班现在多少人想巴结。”

　　祝今窈算是听出来了，没情没绪地瞟她一眼：“干嘛呀，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我这是为你着想好吧！”
　　袁晴踌躇了下，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刚刚听别人说，卓衡搭上的大佬是星舟总裁。星舟欸，你不心动吗？要是能和星舟签约，不就相当于一脚踏入电影圈。”

　　星舟影业，商璟集团旗下的电影公司，也是覆盖全产业链、有发行能力的大型影视公司。
　　影片制作水平精良，票房、上座率高，旗下有多位超一线大咖，毋庸置疑的娱乐界巨头。

　　“不心动。”祝今窈慢悠悠叹息，“有些公司就是表面上光鲜亮丽，指不定底下怎么压榨艺人呢。”
　　袁晴推她一把，笑谑：“你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当所有公司都跟你们公司一样啊。”

　　这时，一辆打着双闪的网约车徐缓停在两人面前。
　　仔细核对车牌后，祝今窈匆忙跟袁晴挥挥手，裹紧围巾，快步流星地上了车。

　　车子驶离路口，很快到达小区九镜水岸。
　　走进电梯，祝今窈拨正被寒风吹乱的碎发，细白的手指轻戳手机，打开短视频。

　　视线在互动消息界面停留，选了几条有意思的评论回复。

　　倏忽间电梯停下来，祝今窈心不在焉地把手机塞包里。
　　门缓缓打开，她抬眼，先是从缝隙中看到西服面料，然后是一张干瘪通红的脸。
　　眼睛浮肿，酒气熏天。

　　祝今窈顿在原地：“秦总？”

　　秦勉，御海娱乐联合创始人，她的老板之一。凭借这个身份强迫公司不少女艺人跟他搞暧昧，无往不利，品行恶劣。
　　前段时间在公司骚扰她不成，这次竟然直接在家门口蹲她。

　　趁她愣神的两三秒，秦勉抬胳膊挡住电梯门，脚步踉跄地逼近她：“小祝啊。”

　　男人瘦得像竹竿，四目眦黑，眉目间展露纵欲痕迹。祝今窈眼皮一跳，手疾眼快地从空隙溜走。

　　秦勉慢腾腾地转身，眼神像条毒蛇般缠绕在她身上，抛出甜头：“小祝啊，我手上还有个项目没确定主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聊一聊。”

　　祝今窈只想快点打发他走，笑微微搪塞：“秦总您看今天有点太晚了，要不我帮您叫辆车？咱们明天再聊。”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秦勉恍若未闻，扯着枯涩的喉咙：“小祝，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祝今窈唇线抿直，竭力思索对策，猝不及防地，楼道里另一台电梯叮地一声，平稳地敞开。
　　她下意识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黑色大衣衬得他优雅凛然，不染俗尘。
　　周身冷清，仿佛沾染潮湿的寒气。方一出现，祝今窈觉得鼻息间的酒味都被这股寒气冲散不少。

　　看清楼道里的情形，男人扫了眼秦勉，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祝今窈身上。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微漠沉静，祝今窈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周遭静滞一瞬。

　　祝今窈急中生智，泥鳅般穿梭到男人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抬脸看他：“亲爱的你回来啦！我今天又忘带钥匙了。”

　　晦暗光影下，那张神清骨秀的脸逐渐清晰。
　　眼皮弧度漂亮狭窄，鼻梁高挺，下颌轮廓线条尤为凌厉利落。
　　瞳仁漆黑平静，正没什么情绪地俯视她。

　　祝今窈笑容不变。

　　搬进这个小区两年，别的不说，她对这个邻居的印象很不错。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时常拖着几个行李箱在楼道内进进出出，有时碰巧遇到他，他会主动帮忙拎箱子，话不多但谦逊有礼。

　　正因如此，祝今窈笃信他不会拆穿这出拙劣的戏码。

　　闻言，男人轻轻挑眉，垂眸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纤瘦白皙的手腕，随后视线上移，对上她乌黑清湛的眼睛，瞳仁晃动着细碎微光，满眼写着江湖救急。

　　“抱歉，回来晚了。”
　　也许是深更半夜的缘故，他清越低沉的嗓音中略带几分喑哑，腔调平淡却莫名勾人，“这位先生是？”

　　“我们公司领导，秦总。”
　　男人微微颔首，抬腿往家走，把钥匙插进锁孔，低头看一眼紧紧依偎他手臂的女孩。
　　宽展的掌心扶住门框，贴心地让她先进。

　　祝今窈进去才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秦勉：“秦总，您不是说手里还有个项目想跟我聊一下，要不您进来坐？”
　　秦勉迟滞的眼神在男人高而挺拔的身影上飘忽几下：“不了，小祝，改天我们再聊。”他眯眼笑了笑，“来日方长嘛。”

　　这话阴森森的，祝今窈不由得深吸口气：“好的，秦总。那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话落，一阵冷飕飕的风掠过秦勉的脸，哐当一声，门被狠狠地摔上。

　　“拿我的门撒气啊？”
　　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拂过耳畔，祝今窈冷酷的表情顿时消退，局促道：“不好意思，太顺手了……我以为是我家的门。”
　　“……”

　　祝今窈试探：“要不一会儿你也去我家摔一下。”
　　他瞥她一眼，下颌自然地往客厅扬了下，示意她过去：“进来等会儿吧。”

　　祝今窈没多想什么，往里走几步，想向他道谢。
　　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面巍峨、优雅的书墙，不自觉被吸引，继续往前走，客厅书墙像幅画卷般缓缓在眼前展现。
　　感谢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邻居大哥，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男人松闲地俯身捞起遥控器，调亮客厅灯光：“可以，看吧。”

　　祝今窈走到书墙前，一眼就看到那本《星舟影业十周年海报纪念册（典藏版）》，她眸光微闪，抽出来翻了翻，每一页都是耳熟能详的影视作品，忍不住轻叹：“大公司就是大公司。”

　　男人撂下遥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挑眉：“邻居大哥？”

　　祝今窈怔了下，抬眼朝他看去，这会儿吸顶灯白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面容清冷优越。
　　觉得他确实还没到被别人喊大哥的年纪，她有些无措：“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呀。”

　　男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也并没有和她互通姓名的打算。
　　话题以沉默收尾。

　　须臾，空气中蓦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他睨了眼屏幕，神色稍顿：“我有事要处理一下，你——”
　　祝今窈翻着书页，很识时务地接腔：“不用管我，快去忙吧。”

　　夜色渐渐浓了，自立冬以来，天气慢慢转凉，劲峭寒风刮得窗外树叶婆娑作响。

　　祝今窈放下纪念册，贴着书墙挪动。
　　周遭弥漫着淡薄的木质香气，书墙设计巧妙，除了整齐地堆满各种的中外名著、小众文学和周刊杂志，空隙里还摆放着几棵葱蓊绿植。

　　视线忽然被一本书吸引。

　　那本书平躺在层板上，并不像其他书一样板直竖立。
　　磨砂质感的纯黑书皮封面上印有“落羽”两个烫金大字，无声飘溢着一种荒诞的气息。

　　心头隐约升腾出一种奇异感。
　　没法忽略这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她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把书拿了起来。

　　漫不经心地翻开封皮，一团行云流水的艺术签名猝然映入眼帘。
　　这个签名用金色水笔签成，设计简约大气，笔锋苍劲潇洒，张扬有力。

　　脑袋宕机两秒，祝今窈瞳孔骤然收缩，一阵难言的酥麻感爬上背脊。

　　沉寂多年的记忆翻涌而来——

　　雪天，黑夜。
　　两簇车灯光束在漫天风雪里眩开圆晕，浓雾般的车窗降落，男生的眼眸黑而亮，懒散地抬手冲她挥了下，恣意又放浪。
　　漂亮瘦削的面庞被风吹得更冷峭，他嘴唇张了张，说祝你旗开得胜。

　　足足盯了两分钟之久，祝今窈才按捺住兴风作浪的心跳，缓缓看向印在书名旁的作者署名。

　　靳崇。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缭乱签名与这两个字逐渐完美重合，揭开多年谜底，祝今窈弯唇笑了起来。

　　曾经因为这个认不出的签名，她遗憾了好多年。
　　而现在，答案就摆在面前。

　　***

　　接完电话出来，靳崇就看到女孩瘦白的脸缩进围巾里，只露出双灿然的眼瞳，双手虔诚地捧着他的书，好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大概是觉得有点新鲜，他靠墙安静地看了她会儿，才说：“人走了，你回家吧。”

　　清淡低缓的声音划过耳畔，祝今窈如醉方醒。路过他时，注意到他戴了一副金框眼镜，周身添了几分矜贵温润的气质。

　　她立刻浮夸地哇了声，语气稍显刻意：“你戴这个眼镜很好看哎。”
　　下一秒，她将那本书合拢举在身前，话锋轻俏地一转：“哥，这个书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后面的话一出，前面夸奖的话就显得不太真诚。

　　靳崇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梢。
　　但见她明晃晃的乌眸中闪烁着分外诚恳的光焰，他稍稍一顿，淡笑了下：“拿着吧。”

　　回家后，祝今窈径直奔向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珍藏多年的工作牌。

　　工作牌正面印有“江屿大学艺术类专业考试——志愿者工作证”，反面“姓名、职务”那几栏具体信息，被一团黑色水笔签名严实地遮住，窥不见其貌。

　　将两个神似的签名摆在一起。
　　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远在米兰参加时装周的闺蜜兼大学室友陈宜雪发过去。

　　这个时间陈宜雪刚吃完午饭，看到祝今窈的消息秒回。
　　陈宜雪：【说吧，练了多少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怎么想起这个了，同学会有人刺激你了？】

　　祝今窈气愤地敲击屏幕：【麻烦你看清楚，这是真的！！】

　　陈宜雪一通电话打来：“什么意思，你遇见他了？那个你高三去江大艺考帮了你忙，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暗恋了六年的男生？”

　　“……这倒是没有。”

　　“别卖关子了，快说！”
　　在她催促声中，祝今窈简略讲了遍故事起因经过，省去被秦勉骚扰的部分，添枝加叶地描绘了翻开这本书前的心情。

　　陈宜雪旁观者清，狐疑：“你确定这是他？靠不靠谱，别搞错了，万一那是人作者给他签的名呢。”

　　空气陡然静滞，显然亢奋过后，祝今窈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她垂眼思考，无意识地摩挲工牌。
　　许是年岁久远，那团签名变得不太牢固，被她指腹蹭掉一点边角。

　　她愣了下，狠了狠心，把遮掉信息栏姓名的那部分签名全部擦掉，顿时惊喜：“真的是他！我把签名给擦了，他姓名栏那里印着靳崇！这工作证可是他亲自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