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死犹闻侠骨香》栾枝香

18、第 18 章

　　“你的流星锤练得真好。”顾凌雪真心感叹。

　　陈十四腼腆一笑：“嘿嘿，都是你教的好。”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十四仰着头，认真回忆起来：“我死了之后，到了地狱城，城主看我功夫还不错，让我来守无间地狱，我也就答应了。”

　　他猛地一转头，担心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凌雪将两只手靠近炉火，火苗噌噌往上冒，将热量传入手掌心，她盯着炉火，眼睛有些疼，紧紧地眯着眼。

　　她不知道怎么和陈十四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要从哪里开始说呢？

　　要把她被追杀的过程说出来吗？鬼界堡……鬼门关……地狱城……船上刺杀，太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了。

　　仿佛命运中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推着她往前走。

　　陈十四见顾凌雪脸上为难，大方地摆摆手：“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担心你。”

　　她不必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故事，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宣之于口。

　　只是他想要把遇到的一切都与她说，说一辈子。

　　顾凌雪抬眸一笑：“多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在这里了。”

　　陈十四连忙摇头：“是我要谢谢你！我从来没想过，还会再遇到你……”

　　顾凌雪看着他的脸，她只是偶然遇到他，早就将他遗忘，可他却一直记得她。

　　师父死后，她再也没有朋友，遇到的每个人听到她的名字，不是逃跑，就是诛杀。

　　遇到陈十四，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万人嫌。

　　陈十四的厚嘴唇被扯开，露出不习惯的笑。

　　顾凌雪看了看四周，问：“这里可以出去吗？”

　　陈十四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火光在他的眼睛里跳跃：“有的。”

　　“不远处的温泉地底，有一个通道，通往无间地狱，穿过无间地狱，就可以出去了。”

　　“太好了！”

　　陈十四脸上却没有开心的笑，他看着顾凌雪，有些幽怨：“你要走？在这里不好吗？有地方住，有食物吃，还有人陪……”

　　顾凌雪眼神坚定： “我想知道一些事，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去做。”

　　陈十四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叶魈：“和他一起？”

　　“他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他，更何况，他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他。”

　　“你喜欢他？”陈十四脱口而出。

　　顾凌雪睁大眼睛，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他是个疯子，谁知道他救她安的是什么心？顾凌雪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喜欢他？

　　喜欢他？绝对不可能。

　　对于叶魈，顾凌雪避之不及。

　　陈十四低下头，样子有些忸怩，犹犹豫豫地说：“你喜欢我吗？”

　　顾凌雪用食指指着自己， “我？”又指了指陈十四：“喜欢你？”

　　“没有这回事！”

　　顾凌雪站了起来，看着这两个男人脑袋晕晕的。

　　陈十四不甘地问：“因为我长得丑？”

　　“不是。”

　　“武功不高？”

　　“不是。”

　　“没有钱？”

　　“不是……”

　　陈十四双脚踱步，眼里蒙了一层眼泪：“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都不是！”顾凌雪有些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任何理由。”

　　“怎么可能没有理由？”

　　“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爱上谁，也许仅仅只是一瞬，我会爱上一个人，但那都不重要。”

　　“在我的心中，爱自己才最重要！”

　　顾凌雪看着陈十四：“我帮你，只是那一刻我想这么做，我从来没有想让你对我感恩戴德，用喜欢来报答我。”

　　“也许你对我不是喜欢，不是爱，只是感激罢了。”

　　陈十四流下眼泪，说话有些哽咽：“不是的……”

　　一个最卑微的人，最拿的出手的就是他的爱。

　　于是他把这爱层层装饰，献给他所爱的人。

　　他的爱，怎么可能只是感激呢？

　　顾凌雪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想和我们一起走吗？去看这大千世界，也许你会找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

　　“真的吗？”陈十四脸上挂着泪痕，“你要带我一起走？”

　　“如果你想的话。”

　　“我愿意！”他连忙用衣袖抹了抹脸，握住顾凌雪的手。

　　顾凌雪被他逗笑了，他真的像个孩子，一哄就好。

　　顾凌雪走到桌子前趴了下来，闭上眼睛说：“那我们明天就走，我要先睡一觉……”

　　陈十四拉了拉她的衣角：“去床上睡吧，这里冷。”

　　顾凌雪转头看着床上睡着的叶魈，陈十四立马说：“我的床大，我现在就把他推进去点。”

　　顾凌雪上眼皮和下眼皮正打架，摆手道：“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这里就挺好。”

　　顾凌雪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她太累了，好几天没合过眼，仿佛要睡到地老天荒。

　　陈十四害怕顾凌雪冷着，又往炉子里添了些炭，翻箱倒柜找出一条黄色的虎皮毯子，盖在顾凌雪身上。

　　为了不吵醒顾凌雪，他踮起脚悄悄地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忙完这些，他抬起凳子，移到顾凌雪身边，坐下静静地侧头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纯白的冰反射的光照在顾凌雪健康肤色的侧脸上，她正静静呼吸着。

　　四五年过去了，不止他变了，顾凌雪也变了。

　　从前的张扬依旧在脸上显现，可是多了份温柔和妥协。

　　岁月也曾磨平她的棱角，陈十四几乎能想到，拿着梅花剑的红衣少女穿梭在千山万水中，苦苦追寻着她的真相。

　　她的脸被太阳照成健康的小麦色，倔强的眼睛被黑而浓密的睫毛遮盖，投下一片阴影。

　　陈十四看得呆了，他的眼睛看酸了也舍不得闭上，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用手触摸她，可还是缩了回去，面对顾凌雪，他是自卑的。

　　顾凌雪缩在毯子里，不舒服地扭了扭头，陈十四担心地走到床前，他还是想让顾凌雪躺在床上。

　　他推了推床上的叶魈，想把他推进去一点，肩上的伤口因为摩擦钝痛起来，叶魈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

　　他想要去摸腰间的剑，却没有力气抬手，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陈十四：“你想做什么？”嘶哑至极。

　　陈十四瞪大了眼睛，小声问：“你醒了？”

　　见叶魈不动，他粗鲁地被子掀开，将叶魈扶起来：“醒了就赶紧下来，还有人要睡呢！”

　　他边扶边说：“又不是你的床，赶紧下来，要不是凌雪，我才不会让你躺呢！”

　　叶魈没有力气，只好靠着陈十四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见顾凌雪趴在桌子上，生怕她有危险，伸手想触碰她，看向陈十四猩红的眼里带着杀意：“你对她做了什么？”

　　陈十四拍开他的手：“小声点，不要打扰凌雪睡觉。”

　　他将顾凌雪拦腰抱起，将她放到床上，他长的矮，没有顾凌雪高，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力气很大，也算稳当。

　　盖好被子，陈十四嫌弃地看着叶魈，把床边的黑色衣服扔给叶魈，那是他披在顾凌雪身上的那件。

　　叶魈没有力气接，衣服掉在地上，发出啪嗒声。

　　陈十四走上前，把肉推到叶魈面前：“吃吧，别浪费了。”

　　叶魈在昏迷中听到顾凌雪在和谁说话，只是迷迷糊糊，有些听不清，大概与她对话的男人就是陈十四。

　　许久没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尽管左臂剧痛，但叶魈终于掌握自己的身体。

　　他弯下腰，用右手捡起衣服，将它披在身上，看都没有看前面的肉，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掀起面具饮了一口。

　　陈十四小声道：“天天戴着你那个鬼面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叶魈没理他，知道陈十四不会伤害他们，也知道他与顾凌雪关系匪浅，有些敌人相轻的意味。

　　陈十四皱着眉，又将肉盘夺过来：“不吃就不吃，我还不想给你吃呢！”

　　叶魈润了喉咙，冷笑一声：“顾凌雪不吃的东西，我才不吃。”

　　陈十四认真反驳：“谁说凌雪不吃！她吃了好大一口呢！”说完用手比了一个盘子大的圆。

　　“原来只是一口，我还因为多少呢。”

　　“你……”陈十四用手指着叶魈的面具，气得要跳脚，突然一笑，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才不和一个残废计较呢。”

　　“我就算手废了，你也打不过我。”

　　“也不知是谁，中了我的寒冰之毒到现在才醒，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翘翘咯。”

　　“偷袭这招用多了，自然会蒙蔽一些人的眼睛，让他们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你……”陈十四吵不过叶魈，气鼓鼓地坐下，歪头不看叶魈，只当他不存在。

　　炉光照在冰冷的面具上，叶魈的心如乱舞的火，一点都不平静。

　　顾凌雪是因为他才困在这里的，还差点因为他死掉。

　　他转头看着顾凌雪的睡颜，她的五官凌厉，让人不敢靠近，现在却那么安静，想一只休憩的鹰。

　　他不敢想，若是顾凌雪因他而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盼了顾凌雪许久，顾凌雪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身边太危险，以至于他总想推开她，让她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在快乐。

　　可不管他在不在她身边，她总会遇到危险，到底怎样，我才能保护你？

　　叶魈的眼睛很酸，还是他太弱了，弱到只能靠谋算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弱到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你喜欢她？”陈十四看着凌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