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山河浮

10、程科市

　　程科市的早市上人来人往，穿着夏季校服的学生围成一堆站在包子铺的旁边，新一轮的水煎包出炉，老板在冒着热气的炉子后叫嚷道。
　　“我要两块钱的水煎包，你俩要几块钱的？”张烁坐在小摊后面撑起来的大伞下问。
　　“两块。”陆钦无论什么时候都板着个脸，似乎现在在案发现场一般。
　　“我也一样。”凌宜同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张烁看着眼前两人冷淡的模样，愣是半天没吐出来一个字。
　　“你怎么？”凌宜低头摆弄着张局刚给他的手机，手机型号已经过时了，但是张局保存的很好，整个机子看起来新新的。
　　“没啥，你们要喝什么？”张烁反应过来，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问。
　　“小米粥。”凌宜眼睁睁的看着开机后的手机迅速的跳出上百条消息，仔细辨认后上面全是公共短信的消息，相当于整整八年期间没有人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你呢？”张烁问陆钦。
　　“黑米粥。”陆钦看向小摊边上立起来的牌子说。
　　张烁点了点头，起身去点餐。
　　“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凌宜收回手机，问发呆的陆钦。
　　“找线索，抓刘探，救谢湘月出来。”陆钦道。
　　凌宜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指向早市另外一边。
　　陆钦不解于凌宜的动作，疑惑的目光随着他移过去。
　　“那边是什么地方？”凌宜问。
　　“程科市城中村。”陆钦回想着回答。
　　陆钦说完后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然回头和凌宜对视上。
　　“一个城市总有发展不好，或者管辖不当的区域，而程科市的城中村是整个西北大地内相当出名的难管地带，打架，□□，赌博，贩毒猖狂至极，想必也是张局这么多年来的眼中钉，如果我们再进行一次严查，和刘探的集团联系的可能有多少呢？”凌宜目光死死的盯着城中村的方向问。
　　刘探的势力庞大，如同前不久凌宜所说的一般，赌博，贩毒，甚至于走私都带有人口拐卖，如果严查下来的话说不定真的有线索来提供。
　　“可是你确定刘探真的会在被警察刚打击完的情况下继续搞事情？”陆钦虽然很赞同凌宜的分析，但是对关于和刘探有关的这件事抱有怀疑。
　　“就算没有刘探咱们清扫一下程科市的不良习气也是给自己积德行善了，顺便帮隔壁扫黄大队和禁毒支队帮忙干活了。”凌宜话锋一转，说出来的话让陆钦都笑了一下。
　　“完全可以。”陆钦点了点头，但是目光还是停留在城中村的方向。
　　张烁回来就看见陆钦的笑和后面说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城中村的方向。
　　“你们要从那边入手？”张烁虽然没有听到刚才他俩的谈话，但是看着陆钦的表情和他自己的分析猜出来俩人的调查方法。
　　凌宜震惊于张烁的观察的仔细程度，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碗。
　　“你猜的没错。”凌宜吹了吹小米粥肯定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摊的老板娘把他的那碗汤放到桌子上，张烁将老板娘递过来的篮子放到桌子中央。
　　“你是怎么想的。”陆钦搅了搅粥随口一问。
　　张烁这下认真了，他将手中的筷子放到碗上，真的开始认真讲解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的是将城中村再次进行全方面的严查，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们每次联合隔壁扫黄大队和禁毒支队都没能完全清除干净，如果再次进行的话说不定线索就出来了。”张烁说这话的神态和语言都和刚才的凌宜十分相似，陆钦咽下嘴里的水煎包，目光狐疑的在张烁身上打转。
　　张烁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想起来刚才张局专门把他留下给他说的这俩人的身世和背景，一个家里不但有钱，而且自己还很全能的陆钦，和卧底刚回来，现在专案组的主要负责人凌宜，生怕自己说错话被俩人嫌弃。
　　“我咋了？”张烁试探的问。
　　“你确定刚才没有听我们说话？”陆钦问。
　　“没啊，我只是在刚才开会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张烁老老实实道。
　　“靠。”陆钦道：“怪不得说是张局的儿子，天赋就是高。”
　　凌宜夹起一块水煎包不置可否。
　　“我就说张局说好了让你选人，结果先给你塞了四个，原来不是有私心啊，市局里的天赋型选手在这。”陆钦满意的看着张烁，对于程科市的警务水平认知又往上提高了一层。
　　凌宜点点头，继续吃饭。
　　“靠？！他不说点什么吗？”张烁看着仅仅只是点了点头的凌宜心里怒吼道。
　　可是凌宜依旧是那副冷淡样，没有丝毫要夸奖他的意思。
　　“靠？难道老子分析的没他全面吗？”张烁开始自我怀疑，但是看陆钦刚才的反应他应该分析的可以。
　　“你咋不吃饭呢？”凌宜终于察觉到张烁不对问道。
　　“没……没啥。”张烁想要出口质问的话瞬间收回去了，内心只好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人家是卧底回来的人，比我厉害一点很正常。”
　　凌宜完全不知道张烁在想什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早上八点不到知了声就响个不停。
　　“要不然吃完饭去城中村走访一下？”凌宜开口问。
　　“可以。”张烁和陆钦同时回答。
　　边上摊子外面拿着手机扫码付款的人目光看向摊子里吃饭的凌宜。
　　凌宜突然感受到什么，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迅速的躲到人群后，早市来往的人群刚好掩盖住那人的身影。
　　凌宜看了一会，转头继续吃饭。
　　人群内的身影接过老板递来的早饭，迅速离开了这里。
　　凌宜几乎在那人转身的那一刻转头看向她，那人穿着纯黑的短袖，在人来人往的早市里显得不怎么起眼。
　　“怎么这么眼熟呢？”凌宜心想，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见到过和着一样的背影，但是好像又不一样。
　　“我到底在哪见过呢？”凌宜想。

　　城中村 涵洞外
　　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堆，边上的挖掘机把里面的塑料袋和垃圾往外挖，前不久刚下过的雨水混合着垃圾被倒到边上的空地上。
　　“现在这咱办嘞？”边上指挥挖掘机的人对着村委会派来的人问。
　　“能烧不？”村委会派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拄着拐杖在坡上面嚷嚷道。
　　那人看了一眼满是水的垃圾叫道：“能是能，但是要烧好久，要不然叫个垃圾车过来。”
　　闻言，老头瞬间不干了对着那人骂道：“你当垃圾车是你家开的，人来咱这里一趟要三百块，你付还是我付？”
　　“哪就烧，就是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那人吵不过老头，嘟嘟囔囔的说道。
　　“你去找几个人，上那边的坡找上几根木材，过来把火加上，等会把这些垃圾烧了。”老头指挥道。
　　围在周围的人都动了，捡柴的捡柴，架火的架火，挖掘机也在不断的把里面的垃圾掏出来。
　　“我靠，这他妈什么味啊？”张烁刚一进村就闻到一股长时间在水里浸泡的垃圾袋的味道，瞬间捂住鼻子问。
　　凌宜和陆钦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味，后者率先问：”是不是村里烧垃圾，当年我在宁州办案的时候边上村子里刚好有人在烧垃圾，把垃圾从涵洞或者下水道里掏出来的时候就有这股味。”
　　凌宜赞同的点了点头，当年在缅甸的时候烧垃圾也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现象。
　　火堆已经架上了，边上的村民纷纷捡起柴火往里面扔。
　　“小李，来把垃圾往这上面放！”老头手上拿着拐杖在前面比划着，开着挖掘机的小伙子把垃圾往火堆里倒。
　　“他们这样确定环境保护局不来查？”陆钦问。
　　“没人举报怎么查？”张烁看着都在帮忙的村民道。
　　陆钦想想也是，她看见凌宜直直的走向烧垃圾的位置，于是迅速的跟了上去。
　　“这咋嘞？为啥要烧？”凌宜娴熟的用着程科市当地的口音问。
　　“前个下雨，这不把垃圾都冲到涵洞里起，现在把这玩意一烧，要开始在地里种萝卜嘞。”村民没有在意凌宜的样貌，以为是哪家小伙子过来围观。
　　凌宜无声的点了点头，随着火势的上升，烧垃圾的味道越来越重。
　　塑料被烧的味道并不好闻，周围的人都纷纷捂着鼻子。
　　“怎么有股怪味？”张烁在这股气味里闻道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像是某种肉烧焦的味道。
　　陆钦和凌宜也同样闻到这股味道，三人同时将目光锁在焚烧的垃圾里。
　　周围围着的村民有些人也闻到味道不对，或者说是和以前烧垃圾的味道很不一样。
　　“嘭。”随着火苗的燃烧，一块被烧的焦的头颅从垃圾堆里滚了出来。
　　那一刻，张烁只感觉头皮发麻，边上的村民尖叫的向后退去。
　　陆钦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边上的凌宜率先反应过来，拿起边上准备灭火的水桶，对着火焰直直的浇下去。
　　“报警。”凌宜冷静的声音传到张烁耳里，后者这才颤抖的拿起兜里的手机。
　　“您好，这里是程科市110，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的？”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张烁看着滚在自己面前的头颅道：“程北路，城中村，在焚烧的垃圾堆里发现头颅，目前还没找到剩下的人体组织。”
　　夏天的暴雨毫无征兆，凌宜接过村民从家里拿来的伞，竭力保障现场不被破坏。
　　“五分钟！”张烁挂断电话，同样拿起一把雨伞和凌宜一起。
　　凌宜点了点头，看向难以辨认的头颅，上面被雨水淋到，空荡荡的眼眶里向上冒着白烟。
　　“那味道可真感人啊，一股烧焦的味道混合着垃圾焚烧后的气味，直直的冲进我的肺里。”张烁蹲在左明风身边，后者没有亲眼见到烧尸的场面，手上戴着手套在垃圾堆里翻找。
　　左明风强忍住想要呼他一巴掌的冲动，眼睛看向眼前的场景又只能强忍住自己要吐的冲动。
　　张烁蹲在地上，边上刚来实习的警员帮他撑着伞，因为伞太小的缘故，张烁后背全湿了，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地上。
　　“呕。”梁欣田戴着手套的手翻到编织袋里的身体躯干，强忍着恶心将袋子慢慢打开。
　　瞬间，腐臭味混合着焦味弥漫在众人鼻子周围，边上的张烁恶心的一哆嗦，差点吐出来。
　　“我靠，我不行了，这玩意味道可太感人了，法医部呢？为什么法医还没来。”张烁看着边上拉起警戒线外的人群问。
　　“法医部的人昨天被派往云城了，现在法医部就吴慕蕊在！”边上来的警员吐的昏天黑地，扶着树干颤颤巍巍道。
　　涵洞口外的坡上，吴慕蕊手撑着伞蹲在坡上，看着眼前黑暗潮湿的洞口，和边上未燃烧完的垃圾，咽了咽唾沫。
　　“吴慕蕊！”张烁吼道。
　　“我操！”吴慕蕊被吓了一跳，连忙逃离了眼前的洞口。
　　“你不是法医吗？瞎乱转什么？”张烁问。
　　“我去看看涵洞那边有什么发现，你叫我干啥？”吴慕蕊显然被吓了一跳，就连说话都带着颤抖。
　　张烁抹了把鼻子，对着她叫道：“那不是给你找了个头吗？你去查去！”
　　“你们就找到个头啊，那玩意烧的连亲妈来了都不认识，我能看出个啥？”吴慕蕊险些被地上的泥巴滑倒，愣是自己调整好站了起来。
　　“那不是，身体躯干，你看看能看出啥不？”张烁指着刚才梁欣田翻出来的编织袋道。
　　吴慕蕊一个头比两个大，边上的勘察组的队长给吴慕蕊递过来一双手套。
　　“山上的老坟排查没？”张烁手上翻开这袋垃圾，然后在底下摸索。
　　“排查了，上面没有被冲垮的痕迹，而且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从上面精确的冲到涵洞里。”沈文带着一大帮民警从山上下来对着张烁说道。
　　刚才张烁去问老村长具体情况的时候，只见他刚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差点跪到张烁面前，村里人在死后都是将尸体分成六块，说什么净化身体的灵魂，现在眼前的尸体只找到头颅和身体，吓的老村长以为是那个老坟上面冲下来的尸体，拄着拐杖就从家里一路飞奔到这里。
　　吴慕蕊拎着那块头颅，在边上人打着伞的带领下走到了警车后备箱。
　　陆钦丢下手里找尸块的活，跟在吴慕蕊后面。
　　“你来干啥？”吴慕蕊转头就看见陆钦气势逼人的站在她身后。
　　“我在宁州有一段时间在法医部帮忙，应该可以帮到你。”陆钦边说边带上口罩，凑近尸块看，一股浓重的腐烂味袭来。
　　陆钦死死咬着牙才没吐出来，吴慕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法医人手不够，要不然她很少能见到如此高清的画面。
　　“呕——”张烁一手拎着一条黑黢黢的腿，另一只手捂着嘴生怕下一秒吐出来。
　　“我靠，这凶手是有什么怪癖吧？”张烁看着被烤焦的人腿问。
　　凌宜在一边伸手从张烁刚掏出来腿的底下掏出来一只胳膊。
　　“左胳膊。”凌宜凑近看了一眼道。
　　左明风看见焚烧的不远处有一块快要和烧黑的土地融为一体的东西，上前捡起来。
　　“头发？”左明风看着眼前用皮筋扎住的一撮马尾道。
　　上面发饰竟然没有被烧到，两颗红色的樱桃捆在上面，原本认真研究胳膊的凌宜转头看见瞬间拿起边上的证物袋。
　　“放到这个里面，让技侦部快去检验指纹。”凌宜把那撮头发塞到证物袋里，转头塞给技侦人员。
　　“上面说不定有受害者指纹，你问问梁欣田平时扎头发的时候是不是喜欢摸皮筋上面的装饰品。”凌宜换到那个摸尸体的手套，准备寻找另一条腿。
　　“特大暴雨预警！咱们要快点。”吴慕蕊看向手机上的消息提醒，转头对着狂吐不止的张烁道。
　　“操。”张烁感觉自己今天水逆，早上刚吃完饭就看到如此感人的画面，早饭还没吐完就遇到大暴雨，现在尸体差一个胳膊和一个腿，法医部的人也被调往云城执行任务。
　　凌宜面不改色的看着没有焚烧的垃圾堆，转头对着张烁吼道：“来这里，说不定剩下的就在这里面，梁欣田你和沈文继续在这里找。”
　　听到这话的吴慕蕊瞬间弹跳起步，指着自己刚离开的垃圾堆道：“就是那，我觉得你们早应该去找了！”
　　张烁刚吐完，慢慢的站起身对着吴慕蕊道：“你妈的，你啥时候说要去那里了？！”
　　吴慕蕊瞬间熄火，转头继续和眼前的头颅作伴了。
　　陆钦无论什么时候都板着一张脸，把那块头骨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这里为什么有三道划痕，而且我以前听说过这种信仰活动，他们追求的是切割完美的尸块和主要的六块尸体，为什么这个颈部有三道不一样或者说是三次切割的刀痕？”陆钦仔细的看着头颅的颈部，上面三层不一样的刀痕分层很浅，不认真看的话根本看不见。
　　“谋杀？”吴慕蕊站在后面问。
　　陆钦皱着眉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她说：“恶性谋杀。”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张烁手上拎着另外一条腐烂的大腿对着吴慕蕊的方向叫道：“快来这里有一条腿！”
　　张烁边上的凌宜从未焚烧的垃圾堆里拎出来一条胳膊：“最后一条胳膊也找到了，那个什么慕蕊，过来给我撑个伞！”
　　吴慕蕊应声过去，刹那间雷声瞬间传遍程科市。
　　在这雷声中，一道身影无声的从边上过去，凌宜抬头的瞬间，闪电照亮了那道身影。
　　“你他妈！给我站住。”凌宜手指向身影的方向，站在下坡的凌宜冲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警员顺着凌宜指的方向看去，只有在大雨中不断摇晃的警戒线，和空无一人的空地。
　　“凌队？没人啊？”陆钦疑惑的声音传来，手上甚至还拿着尸体的躯干。
　　凌宜上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警戒线，眼神变的晦暗不明。
　　“你是不是看错了？”张烁拎着尸块交给吴慕蕊问。
　　凌宜认真的观察着周围，那道身影确实没有，这一刻凌宜表情空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淡淡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周围人没有再关注凌宜看错的事，只有张烁站在他边上，俩人都没说话，目光直直的看着警戒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