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绪在江对岸》狐小渔

3、第 3 章

　　“在学校里，我们要装不认识。”江丞带着他往教务处的方向走，刚才马小波让迟思去这里领取校服，周一升旗，必须穿校服。

　　迟思跟在他身后上楼梯，听见他的话顿了顿，然后“嗯”了一声。

　　“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说你住在我家，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和我什么关系，有句俗语叫什么……叫明修浅道，暗度陈仓，就是说哪怕背地里住一个屋檐，表面也要装作不认识。”

　　迟思听得有些懵，他看古籍、背成语词典，从来没听说这个成语还有这个意思，哪怕他说的不好，可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个字念“栈”。

　　江丞见他不说话，停下脚步去看他。

　　迟思想到昨天江清顺说的，他说弟弟小时候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很多生活习惯和这边的人不同。

　　他的确与众不同，迟思还没见过江丞这样的男生。

　　抬头望着他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江丞，迟思慢慢地点了点头。

　　几年前他考上县城的初中，试图去交朋友时，遇见过更恶劣的情况。

　　在县城上学第一天，天还没亮就从村里里出发，打着手电筒上学，步行了十公里，过河的时候脱了鞋，结果鞋不小心掉了一只，他下水去捞，弄得浑身都湿透了，村里挨着水库气温低，水在他身上几乎结了冰。

　　他脏兮兮的像个乞丐，身上、脸上全是黑泥，进教室时，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从那天起，他就明白像他这样格格不入的人，交朋友是很难的一件事，更别提江丞看起来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很快，江丞带着沉默的迟思去领取了新校服，出后门找到了自家的车。

　　车上，江清顺坐副驾驶座，他和迟思坐后座，小张发动了汽车。

　　这个司机是今年才聘的，以前江清顺都是自己开车，去年年底出了场小事故，把车后座的江丞吓得不轻，这才聘了小张。

　　江丞紧紧挨着窗坐，低头发消息，绝不肯离迟思更近半分。

　　而迟思没有玩的，很想了解自己以前没有见过听过的事，但江清顺在讲电话，于是也不敢出声，局促不安地看了看窗外，又看向他。

　　他似乎一点也不懂得隐藏视线，目光直勾勾的，江丞刚开始还忍着，过了会儿忍不住了，火大地抬起头来瞪他，用口型说：“看什么？”

　　被那双眼睛一瞪，迟思像是被“吓到”了，立刻转头对着窗外。

　　江丞注意到他脸和耳朵都红了，由于皮肤白，所以更明显。

　　他一脸莫名其妙，心里有点无语。

　　胆子怎么这么小。

　　快到家了，江清顺问两个小孩想吃什么，江丞说随便，迟思立马说自己可以做饭。

　　“哈哈哈，哪能让你做饭。”江清顺笑起来，“这是你来我们家的第二天，昨天都没招待你吃好的，今天得下馆子。”

　　江清顺又问他，在家里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色菜。

　　迟思说有啊：“饭包、酸菜血肠、茄子炖土豆……”一口气报了好多个菜名，他继续道，“几年前老家开了很多路人就多了，到现在开了十几家农家乐，我放假的时候就去厨房帮忙。”哪怕不下厨，也跟着大人一起去山里采蘑菇，他年纪虽小，但是经验多啊，比成年人也不差。
　　现在他身上还有野猪刨出来的伤疤。

　　“那你做饭手艺应该很不错了，改天有空了让你下厨试试，我和你弟弟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江清顺又露出怀念的神情，他当年是跟着扶贫考察团一起去的黑龙江，才找到了这个大兴安岭里的原始村子。

　　后来有记者去了，对外报道了这个神秘的老地方，开始陆陆续续修出很多条马路，这逐渐改变了村民们的经济来源。

　　政府出钱给修路，还建了希望小学，而江清顺也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资助了一个学生。

　　听着两人对话，江丞只是沉默地听着，他根本不懂这些，而他和江清顺的相处时间，也不过短短三四年罢了。

　　晚饭去的不是什么大餐厅，江清顺平日应酬吃惯了那些，带两个小孩下馆子，就去了小区对门新开的一家接地气的农家菜馆。

　　江丞不太能吃辣，江清顺照顾他口味，点的大多都是清淡的菜。

　　江清顺很热情，见迟思客气，给迟思夹菜：“别斯文，都是一家人，多吃点，对了迟思，你喝不喝酒？”

　　迟思摇头。

　　江清顺哈哈大笑：“你们村里的农家酿，我怀念的很。”

　　说起这个，迟思眼睛很明亮，说只装了一壶农家酿来，在他包里。江清顺听后心情更好，和他大聊村子今天的发展情况。

　　吃完饭，江清顺就离开了，江丞给迟思说：“他要去健身房。”

　　“我特意换了一个健身房，跟他避开”
　　“你也去啊？”迟思问
　　“我k，不然我一身线条哪来的！”

　　江清顺近日做了身体检查，三高。

　　他一把年纪，又整天坐办公室，隔三差五要出差应酬喝酒，医生便建议他多运动，于是江清顺就去健身房报了个私教课，这才去两个多月，不到十节课，就把他们行的产品推销给健身房所有的客户和教练了。

　　迟思听得半懂，问健身房是什么，江丞：“你们那边没有吗？”迟思摇头，江丞便耐心地解释：“就是健身的场所，很多健身器械，比如跑步机，他专门请了个教练教。”

　　迟思听明白了，诧异地问为什么不在小区里跑步，他无法理解跑步机的存在意义，江丞说太热了：“健身房有空调，凉快一点。”

　　这对他更是难以理解，迟思还要再问，江丞及时打住，在路边买了十块钱的炒板栗，把迟思往理发店里领，进去就说：“洗剪吹。”

　　洗头小弟招待道：“来这边洗头。”

　　迟思看见了洗剪吹20元的牌子，登时吓得把他直往外拉：“……”

　　江丞正剥着栗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我回家自己剪吧。”他嗫嚅着道，“这个很简单的，不要乱花钱。”

　　江丞：“我有卡。”

　　迟思犹豫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双手往里推。

　　迟思真的一辈子都没来过理发店，局促不安得厉害，里面没人，那洗头小弟指了指一张洗头床，示意他躺上去。

　　他半懂地问：“躺下吗？”

　　洗头小弟觉得有些好笑：“对的。”

　　“哦……”迟思有点纠结，先坐下，然后脱了鞋和袜子，慢慢躺上去，在洗头小弟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理所当然地把脚放进了洗头池里。

　　“噗——”进来拿毛巾的洗发小妹笑出了声。

　　“唉唉唉，不是这样的。”洗头小弟憋着笑，连忙摆手说，“这个，不是放脚的。”

　　“那、那是……”他不知所措地坐起身。

　　听见里头的声音，认真吃着板栗的江丞，探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迟思把脚从洗头池里挪出来，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迟思刚才干了什么。

　　天啊，江丞难堪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没事没事，以前也有顾客……”那洗头小弟想安慰，可还真没顾客这么干过。

　　迟思脸上跟火烧似的，白里透红，红里透着紫，又懊悔又心疼钱，早知道离开村子的时候就应该剃头的。

　　江丞看他乖乖躺下了，这才在外面找个椅子坐下，打开手机，有许记多条消息，都是周亮。

　　他关系好一些的朋友，都直升了以前私立学校的高中部，也只有周亮，还跟他读一个。

　　手里噼里啪啦地按键盘打字：“我K,服了……”

　　一串小作文直接发过去。

　　周亮：“这奇葩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真的要跟你读一个班？那岂不是成了你爸的眼线？”

　　接着又说：“以后咱俩逃课，他告状怎么办？他会不会看见你抽烟，然后给你爸说？”

　　“他不敢。”江丞发现迟思，虽然长得挺高，但实际上胆子特别小。

　　他继续打字道：“他挺老实的，应该很好收买，我打算给他买双鞋……”

　　周亮出谋划策：“首先肯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其次，要拿他的把柄，这样无论以后我们做什么，他有把柄在咱俩手上，肯定不敢告状的。”

　　“你说的对。”其实江丞自认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但如果迟思总是盯着他给他爸告状，总归让他觉得不舒坦。。

　　周亮说：“给他买鞋，再给他买点其他的，请他吃东西啊，买书包啊，随便送点，他肯定没见过。”

　　很快，迟思湿着头发出来了，略长的头发软塌下来，蜷曲地贴着脸颊和脖子，水珠顺着湿漉漉的黑发，沿着脖颈滴落，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江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低下头，然后又看了他一眼。看到了泪痣，还有白花花。

　　迟思坐在他旁边，滴水的发丝打湿了灰色的T恤，江丞问：“怎么不包个毛巾？”

　　迟思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样，低声说：“毛巾居然要收一块钱！”

　　江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