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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信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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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前院的热闹渐渐消散,一串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浪从虚无中回过神来,拍去身上冰花,回屋内睡下。
院门“哗啦”一声推开,紧接着屋门被大力拉开,寒风裹挟着春雨落进屋内,吹拂着垂落的帷帐,苍白的手拉开一角帷幕,看着扑到近前的小姑娘,“喝醉了?”
彩月摇晃着脑袋,“没有,没有醉,还能喝好多杯。”说着打了个酒嗝,又朝着沈浪咯咯笑,“唐岳被我喝趴下了,小林子也被我喝倒了,我才是最厉害的,哈哈哈,我是最厉害的。”她拉过沈浪手腕,“别动,让我瞧瞧,瞧瞧,嗯,脉象有些急,先生又不舒服了?”小姑娘急慌慌吼道。
沈浪按住跳起来去拿药箱的少女,“没有不舒服,是被你吓到的,”拉了拉被子,“睡得正熟,被你推门声吵醒了。”
“哦,那就好!”风一吹,酒意上涌,彩月脸上通红,双眼有些发直,话也说不利索,“那就好,我……唔……”她捂住嘴顿了顿,“那就好,月儿回去睡了,回去睡了。”到底还小,脸皮薄,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她强压下呕吐欲,起身朝屋外奔去。
沈浪担忧地看着,披上外衣跟了出去,小姑娘倒在自己屋外,正扶着墙壁呕吐,沈浪上前扶好她,“打一盆热水来。”跟来的护卫领命下去,“对了,去找找唐林,若他没倒下,把他叫过来。”
等彩月吐完,沈浪把人抱进屋子放到竹榻上,又端了温水给她漱口,彩月吐完好歹舒服了些,只是人还呆呆的,乖巧的看着沈浪,让做什么做什么。
“先生!”唐林端了热水进来,大概也喝的不少,身上一大股酒味,“小月儿喝醉了?”放下铜盆拧了帕子递给沈浪,沈浪接过替小姑娘擦拭好手脸,脱了外衫和鞋子,把人抱回床上,“睡吧!”彩月闭上眼睛。
唐林瞧着立马入睡的彩月砸砸嘴,“先生哄人真有一套,刚才我和堡主费了好大劲都没叫她睡下,先生一来,立马就睡了,”
沈浪将小少年按到床边,“好了,她睡着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她,时不时喂她点水,若是吐了及时清理。”
唐林眼睛一瞪,“那不行,明天一早小月儿醒来,瞧见是我在这里,我可没好果子吃,还是先生你照顾吧。”
“什么事都我来,要你做什么?”沈浪淡淡瞧着他,“知道了!”小少年乖巧地坐回去,不错眼地瞧着床上少女,“有事让门外护卫叫我。”沈浪拍拍少年肩膀离开院子。
沈浪出了院子想起白飞飞终是不放心,又转到客居处,白莲叫了几个小丫鬟守在屋内,见他进来便要行礼退下,沈浪摆手,“这位姑娘怎么样了?”
大丫头上前回话,“姑娘身子还算康健,刚煎了药喝下,发了些汗出来,热退了些,明儿一早就该醒了。”说着搬了椅子到床前让沈浪坐下。
沈浪上前细细端详一圈,呼吸沉稳平和,脸上带着微微红晕,确实没什么大碍,揪着的心放下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你们照顾着,我回去了,”再看了眼床上人,叮嘱屋内丫鬟,“别告诉她我来过。”
“是!”丫鬟们低声应下,目送沈浪离开,一个小丫鬟转头瞧着床上清丽的女子,“也不知道她和先生有什么关系,竟然叫先生亲自来看她。”
大丫鬟关上门瞪了眼多嘴多舌的小丫鬟,“凭她什么关系,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做好自己的事,别乱说乱讲。”
“怎么不相干了?”小丫鬟眉毛一立,低呼道:“先生是彩月的,她一定是来抢先生的,我们得帮着彩月,彩月那么单纯,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哎哟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再大声些吧。”大丫鬟忙捂住小丫鬟,“你乱嚷嚷什么,先生认了彩月做妹妹,你忘记了,往后不许再提这一茬。”
“沈大哥认了彩月做妹妹?”屋内传来一句陌生的问话,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床上躺着的女子醒来了,正愣愣看着她们,大丫鬟忙上前问好,“姑娘怎么就醒了,姑娘身子不适,正该多睡会呢。”
白飞飞撑着手臂坐起来,小丫鬟眼疾手快,拿过靠枕叫她靠着,“姑娘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是,别累到自己,您还病着呢,春寒料峭的,没得加重了。”
白飞飞摇摇头,她很好,再次开口问道:“你们说的先生,是沈浪吗?他认了彩月做妹妹,是不是?”
大丫鬟端了热水过来,“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白飞飞低头喝了几口,又抬头看着她,大丫鬟见避不开,点头道:“先生确实姓沈,至于名字,我们做丫鬟的哪里能知道,不过先生确实认了彩月姑娘做妹妹。”
白飞飞心里舒了口气,又开口问道:“是谁送我来的?”她倒在沈大哥屋外,应该是他吧,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大丫鬟替她拉好被子,“是我们夫人的娘亲,南疆的城主大人,”白飞飞脸色一白,昏迷前那一幕幕又映入脑海,大丫鬟瞧着她突变的脸色,惴惴道:“姑娘,你怎么了?”
白飞飞紧紧揪着身下被褥,“那位……那位城主大人,她……她同你们先生是什么关系?”终是问出来了,白飞飞一颗心紧紧揪着,生怕听到什么不愿听到的话。
大丫鬟侧目瞧了眼身后小丫鬟,见小丫鬟一脸的奇怪,忙道:“姑娘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城主大人同先生能有什么关系。”她上前扶住白飞飞,“姑娘,天色还早,您再睡会吧。”
闻言白飞飞松了口气,他们还没昭告天下。
大概是心里藏了事,沈浪一夜没睡着,早上起来差点摔倒在床边,扶着床沿缓了又缓才稍稍清醒些,倒了几杯蜂蜜水喝下,又在床边坐了会,实在没心力起身,索性倒回床上睡觉,这一觉直睡到夜色沉沉。
大早上起来没瞧见沈浪,反被唐林吓了一跳的彩月气鼓鼓跑来找他哭诉,推门见他睡着,又委屈巴巴退出去,睡梦中的沈浪躲过一劫。
被丫鬟盯着睡了一夜的白飞飞,起床后喝完药,用过早膳,终于寻到机会来看沈浪,还未进院就撞上彩月,心里气的要死的小姑娘一看到她委屈尽消,恶狠狠瞪着她,低吼道:“你又来做什么?”不待白飞飞回答,小姑娘拉着她手臂把人拖出了院子。
到了自己小院外,方才放开白飞飞,“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啊,白飞飞,你到底要做什么?”小姑娘一双眸子似刀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先生已经不记得你了,你别再……”
白飞飞心口一疼,落寞道:“我没有想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呢,沈大哥同白莲已经……她呼吸一滞,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幕,“我欠他一句解释,不管他听不听,我都得说出来,我不能叫我们之间结束的糊里糊涂,我也不想他带着异样的神色看我。”
彩月不清楚汾阳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先生对白飞飞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先生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场,你有什么话,等他好些再说吧。”
白飞飞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白城主也在这里?她……她和沈大哥……”
彩月愤恨看着白飞飞,怒气丛生,她真的不明白白飞飞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城主、城主,先生不愿意到底要她说多少次,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拿着城主来逼先生,她不耐烦地打断,“白飞飞,你又想做什么?先生他不喜……”
“月丫头,”白莲从远处走来,“白姑娘醒了,身体好些吗?”
白飞飞脸一肃点头道:“好多了,多谢白城主搭救。”
白莲轻笑一声,“岳儿这些日子因着治病,精神不大好,白姑娘下次来,还请走正门,不然瞧见些不该瞧的,小心身体受不住。”
白飞飞脸色更显苍白,她知道她在院外,那么他呢,他武功修为比白莲高那么多,他是不是也知道。他知道她正看着他,还同旁的女子耳鬓厮磨,行鱼水之欢,原来他真的不在乎她了吗?
什么叫不该瞧的,彩月听得云里雾里,“你昨夜来的?”她瞧着白飞飞,“你昨晚去见先生了?”想到先生今早又憔悴了些的脸色,她气的不行,“你……”
白莲拉过她,“好了,酒醒了没有,醒了就去煎药,”拿出一张药方子递给彩月,“去吧,先煎三副试一试效果。”
治病要紧,彩月接过药方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拿着方子去药库取药。
送走彩月,白莲瞧着白飞飞,“你若是聪明些,便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转身看着沈浪所在的小院,“岳儿毕竟年轻,对世俗偏见做不到视而不见,我好不容易叫他愿意治病,你若是知趣些,就别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不,他从来不在乎世俗之见,是你骗了我,又迫了他,”白飞飞突然醒悟过来,沈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愤怒道:“一定是你逼他的。”
白莲扑哧一笑,“到底还是小姑娘,这种事如何逼迫?”她回头瞟了眼白飞飞,娇媚一笑,“再着说,我能迫他一次,难道次次能迫他?”转身往沈浪院子行去,白飞飞忙跟上她,“沈大哥不喜欢你,就算和你做了……做了夫妻,他也不会爱你。”
白飞飞相信沈浪对她的情,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子,汾阳城内他说过的,他不喜欢白莲,她该相信他些,以前很多次,他叫她信任他,可她没有一次听他的,乃至于两人走到陌路,这一次无论如何,她该相信他,相信他对自己的情。
白莲回头看她一眼,奇道:“那又如何,他总归是我的人了。”
白飞飞紧咬着嘴唇才将到嘴的秽语咽下,“你得到了他的身子,也得不到他的心。”
白莲站住,回头瞧着这个突然换了性子的白飞飞,“我要他的心做什么,你怕是不知道,他那颗心早就碎了,碎成两瓣了,现在腔子里那颗,是后来换上的。”
“什么?”白飞飞呆立原地,王怜花说的换心术,原来他们已经用过了,那王怜花这半年多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他腔子里那颗心,是唐乐四哥的,唐门当年遭难,门中人所中蛊虫各不相同,唐家四郎中的蛊恰巧是寒冰蛊,此蛊虽不厉害但最是折磨人,中此蛊者身凉如冰,呵气如雾,五脏六腑俱会慢慢化作冰霜,纵是有解药也无法恢复,他生生扛了四年,没熬下去。
那年阴阳幽兰被夺,唐乐怒极,要去找朱七七报仇,唐老爷子为留住儿子性命,把唐四郎的遗体带到南疆,用他一身血换了岳儿体内毒血,又将唐四郎的心换给了岳儿,唐老爷子自觉愧对儿子,将一身内力尽数传给岳儿,自尽于唐四郎坟前。”
所谓报仇,从来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柴玉关的死路,是用无数复仇者的鲜血铺成的,“那颗心到底不是他的,同他的身体相互排斥,若不是寒冰蛊同他体内那命蛊相互制衡,他已经死了。”
这些事她本不想说与白飞飞,毕竟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你爱的沈浪,早在四年前就死了,死在了城主府的冰室里,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沈浪,这样的他经不住你那么重的深情,那颗心也回应不了你的爱意。”
瞧着陷入沉睡的男子,白莲轻抚过他俊美的脸颊,身后白飞飞手臂一动,恨不得将人拍出去,可惜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她再恨也只能趴着。
彩月端着一碗浓稠的汤药进来,见白飞飞又立在屋内,气不打一处来,“城主,药煎好了。”说着又瞪了白飞飞一眼。
白莲接过药碗,指尖一动,一条药蛊钻出来爬进碗里,不多时药汁化作清水,药蛊顺着沈浪手腕钻进去,再次看到如此奇特的喂药法子,白飞飞依然惊奇不已。
“今早怎么气嘟嘟的,谁惹你了?”蛊虫钻出,白莲手一挥,一条碧绿的小蛇落到蛊虫前面,药蛊摇晃着尾巴咬住小蛇,顺着三角头颅钻进去,咬破毒囊,大口吸食着。
彩月眸子一黯,“月儿没事。”
“听凤丫头说,岳儿想把你许配给唐家那小子。”白莲抚摸着进食的药蛊。
白飞飞心中一动,偏头看了眼脸色巨变的小姑娘,彩月对沈大哥的情谊不比她少,他对彩月也一直疼爱有加,何以这么着急要把人推出去,难道他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
彩月扫了白飞飞一眼,她不大愿意在她面前说这些,“我才不喜欢小林子,我要跟着先生,我现在是他妹妹了,他更别想把我赶走,哼,我死也要死在先生身边。”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盯着沈浪,深怕被他听见,又招来一通训斥。
白莲无奈一笑,“你啊,还是个孩子。”
彩月最讨厌旁人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哼,你们一个个,一会觉得我还小,一会又说我是大姑娘,总有你们的说道,我才不要听。”
白飞飞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蓦然想到四年前的朱七七,一样的有人宠着,护着,疼着,再口无遮拦,身边人也只是笑着训两句,半点不放在心上,可她又比朱七七厉害许多,她懂得见风使舵,懂得适时示弱,懂得下手无情,可她对身边人又是一腔热忱,点滴恩情,倾其所有,连她都不自觉喜欢上这个刁蛮狠毒的小姑娘。
白莲起身,顺手拉起蹲在床边的小姑娘,“去看看平儿!”彩月不情不愿跟着城主出去,留下白飞飞立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