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录》岑寂不安静

34、【番外】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约莫八百年，或是一千多前——那时的桃花妖还称不上是真正的桃花妖。他只是桃蓁，一株生长在妖界落羽湖畔，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桃花。
　　湖畔有着一整片的繁茂桃花林。桃蓁天赋平平，不是族林中修炼速度最快的那一株，却无疑是长势最喜人，最美丽的。
　　日晒雨淋，风吹雨打，桃蓁在湖畔度过一年又一年。他曾有许多交好的同伴，但他们先他一步化形，得以终止原地不动的日子，走向广阔妖界。
　　桃蓁很羡慕。他等啊等，等过百年千年后，化形雷劫仍未到来。这在整片桃林中都算得上是难熬的苦慢。
　　时来运转。漫长的等待终结于某年某日，一位贵人路过桃花林。
　　彼时的东瑶女君与好友不欢而散，为着解忧，才在桃林停留片刻。恰好她喜爱美丽，于是挑了一株最为美丽的桃树来倚靠歇息。正是桃蓁。
　　“真美啊，桃花。”她垂眸接住飘落的花瓣，又轻轻吹走。落花却不止一朵，忽然间纷纷扬扬，演变为一场花雨。
　　这可不是桃蓁在表达喜欢。实际上，是因为东瑶女君还摆了一架沉重的翡翠玉琴靠在树身上，惹来桃蓁不满。
　　一声轻笑过后，东瑶抬手拍拍琴身，玉琴便倏然消失。她打着哈欠道：“好困，让我靠着睡一会儿吧。”
　　桃树没办法开口，阻止不了东瑶女君的任性妄为，惟有静待对方离去。只是运气差劲，桃蓁期盼已久的雷劫偏在此时到来。
　　电光闪烁，雷声逼近——枝上桃花飘落至殆尽，桃蓁控制不住地发抖。东瑶伸着懒腰坐起身，不慌不忙换了一株桃树倚靠。她只想睡个好觉，既不能，也无意插手更多。
　　桃蓁原本没指望什么。但他被雷劫劈得凄惨，树都变得光秃秃，实在熬不过。待撑到一半，化形至一半，能够出声时，桃蓁立刻哭得稀里哗啦，求起人来：
　　“神仙姐姐，请你要么救救我，要么就走吧！我不想让人看见这副狼狈样，一点也不好看……”
　　他自然看得出眼前女子是神仙，却不知晓对方正是妖界如今的掌权者，此举则堪称冒犯。不过东瑶女君未曾生气，仅仅是无动于衷。历劫嘛，她见过太多次，也经过太多次，无非是命中受罪。倘若多管，极有可能闯祸。
　　“姐姐……你真要见死不救吗，做神仙不可以这样狠心吧！”
　　“唉。”东瑶垂眸轻叹。面前这株小桃花求得恳求又伤心，还夹杂着几分埋怨劲。这可新奇。自成为东瑶女君以来，几乎没人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有趣的孩子。
　　她并不应答，只吹了口气到这株奄奄一息的桃花树前。
　　刹那间——垂死挣扎的桃树重拾生机，开满一树桃花。芳华维持一瞬，树影隐去，一袭粉裳跳出，直奔东瑶女君。
　　“多谢姐姐相救！”
　　见他如此嘴甜，东瑶忍俊不禁：“可别这么叫我。我已有了几位不省心的好兄弟，不能再多了。”
　　“那我叫你什么呢？仙子？”
　　“这个嘛……”望着面前娇俏可爱的桃花妖，东瑶撑着下巴思量：“你和其他人一样，称我一声女君便是。”
　　桃蓁这才知道，原来遇见的竟是妖界中最为尊贵的东瑶女君。也是，妖界现今分明只有一位神仙在，而自己居然没想到，真是迟钝。
　　“有去处吗？若是没有，就同我走吧。眷音殿虽然寂寞了些，总还住得下人。我也不拘着你，平日里要去哪里都可以。”
　　还有这样的好事？桃蓁忙不迭答应，高高兴兴地跟在东瑶女君身后。

　　“作为修行的妖，最好避开因果。而但凡因果，又离不开‘情’与‘缘’。”
　　“情是什么？缘又是什么？”
　　东瑶女君缓缓讲着，桃蓁急急问着。如此复杂的问题，一时半会，连东瑶也无法讲清。便挑些简单的说：“‘情’分很多种，复杂又危险，有好有坏；至于‘缘分’，那就更不好说了，或许是命中注定，又或许是心诚则灵。但不论是‘情’还是‘缘’，都容易带来痛苦，徒增伤心。”
　　“所以，女君愁眉不展时，就是在为这两样而伤心吗？”
　　天真话语令东瑶一怔，良久才道：“缘分我从来都摸不清楚。情……我更是留不住。”
　　说不清是叮嘱还是寄托。她捏了捏桃蓁脸颊软肉，轻声道：“小桃可别学我。去了外面，活得开心些，不后悔便好。”
　　始于因果的交谈戛然而止，桃蓁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其实看不明白东瑶女君的哀戚神情，更别说领会如此高深的一番话。
　　未经世事的桃花妖总以为因果是十分遥远的存在，却想不到沾染因果的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作者有话说

　　补全一点点妖界时期的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