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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血肉苦弱,机械飞升!!”乌泱泱一片人振臂高呼,如同蚁队一般缓慢移入一座金身神像的肚中。

      那神像高百米,通体金光,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只是造了个坐在莲花台上手拿拂尘,眉眼慈悲的金像。美中不足的是金像眉间是一个圆坑,像是缺了什么。

      陈六不觉得这像任何一派。像个邪神,融了道教和佛教的邪魔外道。她从没见过这阵仗。无人烧香,无人叩拜,只有将神像开膛破肚一个个高喊教义钻入的人。

      她应该是误入了什么大型传教现场。陈六不确定地看了看手里的虚拟终端,再次确认了一下广告信息:

      “铁轨的尽头,找寻世纪末的答案。”

      她,陈六,一个刚毕业的历史系学生,出于好奇,按照广告给出的地点,来到了所谓的“铁轨”。

      它确实可以被称为铁轨。至少在现在这个满是悬浮列车和飞行器的世界里,很少见用钢铁制成的轨道。老旧满是铁锈的铁轨铺陈在荒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远古的煤炭味,陈六站在铁轨上的那一刻,身后好像有巨大的铁皮怪物呜咽着碾过轨道,将她肢解,撞得四分五裂。

      她恐惧地跳到地上,被如潮水的人挤着向前涌去。陈六就是在这支队伍里遇到那个向导的。

      男人叼着烟,笑着跟她握手,说:“看你是新面孔,第一次来吧?”

      陈六点了点头,男人掐了烟,介绍道:“我叫余念,每一个新人的向导。”

      余念还算健谈,什么话题都能跟陈六扯两句。唯独她谈及这支队伍,余念只神秘地眨眨眼,让她自己去看。

      陈六走进神像的肚子里,看着至少几千人坐在旋转阶梯上,每一阶密密麻麻都是人,坐不下的就坐在地板上。她抬头望了望,陈六敢发誓这最高一阶绝对直达神像的头。

      每个人都在低声诵读着什么,陈六刚想开口,就听到一声洪钟,震得她头皮发麻,所有人在那一刻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齐齐高喊:“血肉苦弱,机械飞升”然后匍匐在地,紧接着最中央地面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一道神秘的声音念着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齐刷刷下饺子一样往下跳入坑洞。

      陈六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余念笑眯眯地冲她点了点头,余光中神像的肚子早已紧闭。

      她绝望地闭上眼,这下完了,误入邪教,出不去了。

      陈六搞不懂他们这是怎么个顺序,每一阶都有人跳下去,没有跳的人羡艳地看着那些人。她有个大胆地猜测,这不会就是——机械飞升?

      “欢迎加入我们姑妄言。”余念拍了拍陈六的肩膀,“你天赋异禀,与他们不同,一会儿我带你去见我们长老。”

      陈六满头问号,想拒绝,人却已经风风火火走了。

      她干脆漫无目的地四处瞎转,听着那群人在争论三个长老谁最厉害,什么时候能见到教主云云。陈六刚听到教主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就被一声呼喊中断了听八卦的进程。

      “诶诶诶,小姑娘!”陈六扭头,只见一个支棱着一张小桌子,一身白衣的年轻男人朝她挥手,腕子纤细,垂挂着一串佛珠。

      陈六不解地走了过去,问道:“是在叫我吗?”男人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陈六:“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试试我的幻梦空间?”

      “什么东西?”陈六满眼疑惑,歪了歪头。男人从地上拿起一个小盒子,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我跟你说,我这个幻梦空间,能让人进入一个与现实相仿的世界,在这里你可以实现一切。”

      陈六出神地盯着男人,从刚开始她就觉得这人眼熟了,现在越看越熟悉,便不自觉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男人:“等等等等,我是不是见过你?”

      沈烦笑了笑:“姑娘好眼力。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烦。”陈六一拍手,恍然大悟:“就是你给我的传单,那天我在交界……”

      沈烦急忙朝她摆手,打断了陈六的话,小声道:“嘘——不能提,不能提。”笑盈盈看她,“姑娘自己知道就好。”

      “你怎么在这里?”陈六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奇道。

      沈烦笑笑,暗暗比了个手势:“这里有钱拿嘛。这儿的人都是为了飞升而来,我这小玩意儿正好帮他们先体验一下。来钱快着呢。”

      陈六点了点头,眼不自觉地撇到那一串佛珠上。珠串一共九颗珠子,看起来与普通佛珠无异,可奇就奇在这九颗佛珠八颗赤红,一颗玄黑。红的艳丽如血,黑的犹如浓墨。沈烦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腕子,干脆把佛珠取了下来:“你在看这个吗?”

      陈六应了一声:“它看起来很不一样。”沈烦“噗嗤”笑了:“这就是个假货。”说着把佛珠在手上转了一圈,“一个骗子送我的。”

      陈六好奇地瞪大了眼,沈烦见人感兴趣,倒也乐得把这佛珠的来历当笑话讲给人听:“那个骗子从我这儿骗走了一堆东西,他临走前实在过意不去,送我了串佛珠。你说这人可笑不,我一不信神,二不礼佛,送我个这还不如直接送我钱。找人鉴定人家还说是个假的,卖也卖不出去。”

      “你不去找他说理吗?”陈六看着眼前人笑语晏晏,眼里却藏着一丝悲伤。

      沈烦沉默地把佛珠带了回去,自嘲似的笑笑:“人都死了,我去哪儿说理。”

      陈六自知说错了话,抿了抿唇,尴尬地站在原地。沈烦倒也不在意,继续与她攀谈:“你刚来这里吧?”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个阶梯是有什么含义吗?”

      “学问可大了。”沈烦示意她往旋转阶梯哪儿看,手指遥遥给她指着,“坐的越高,要么完成的任务多,要么做的贡献大。”

      “什么任务?”沈烦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每个人任务不一样,但时限都是三天。”他努了努嘴,“小姑娘,那边开始发任务了。”

      陈六看着几个穿着长袍的黑衣人站在中央,一群人拥着向前,她看着沈烦将东西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听我一句劝,不要相信姑妄言里任何一个人。妄言,都是妄言。”

      陈六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男人,失去了笑意的脸宛若大理石像,静默肃穆:“那你呢?”沈烦笑了笑,拎着东西潇洒地走了,边走边大声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人。你见过我的,我只是个商人。”

      那人越走越远,陈六收回了视线,准备去接自己的任务。如果真如沈烦所说,这个任务大概是她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契机。等她挤进人群里的时候,黑袍人手里的卡片已经不剩几张了,陈六伸手准备去接,却见黑袍人打量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神像的卡片递给了她。

      陈六疑惑地看着黑袍人,见他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干脆把卡片翻到了正面,上面赫然写着:“请寻找世纪末的真相”。她还没开口问,就又被人群挤着被迫向前走去,神像的肚子变成了一道传送门,她被人潮拥着跌入门中。

      等陈六再次睁开眼,她正站在下层区的某条巷子里。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股恶臭侵犯着她的鼻腔。陈六看了看脚边倒得七零八落的垃圾桶,大片大片的垃圾几乎淹没了这里。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用过的□子,一节人类的断臂,呕吐物,动物□体……陈六几欲作呕,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好巧啊。”沈烦靠着墙角,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六,勾了勾唇角。陈六扶着墙喘了会儿气,确认鼻腔里没有那股恶臭,才开口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沈烦晃了晃手里的卡片:“来完成任务。”陈六疑道:“你不是不属于这里。”

      “是啊。但是不接任务,我怎么出来啊。”沈烦看傻子一样看着眼里泛着清澈的愚蠢的陈六,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陈六痛呼一声,捂着头哀怨地看他,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对下层区熟吗?”

      “还行。”沈烦弯了弯眼,语气揶揄,“打算白嫖一个向导是吗?”陈六被看穿了心思,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拜托了。在这里我就认识你了。”

      沈烦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吧。”陈六欢呼一声,迅速跟了上去。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下层区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沈烦边走边踢开一个试图拽住他裤腿的乞丐,满眼嫌弃地收回了腿。陈六有些不忍地看着那个浑身脏污的乞丐,在她准备伸手的时候,却被沈烦一把拉走了。

      “你干什么?”陈六被拽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对那个乞丐一步三回头。

      沈烦冰冷不加感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说了小姑娘,下层区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在这里唯一的沟通工具就是——暴力。”他把陈六拽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示意她看向那个可怜的乞丐。

      乞丐从地上若无其事地爬起来,走向了一个比他更瘦弱的孩子那里,蛮横地从那个孩子怀里抢过了他刚从垃圾桶里扒来的发霉的食物。那个孩子也不甘示弱,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最终以那个乞丐把孩子的头狠狠磕在地面凸起的石头上,磕得四分五裂,脑浆横流结束。阴影处爬出了更多的乞丐,一窝蜂地如野兽般将那个孩子的□体扯得支离破碎,只余一滩血迹。

      “看到了?”沈烦看着扶着墙干呕的陈六,好心地替她拍了拍背,“在下层区生活的第一课,不要有无谓的同情。”

      陈六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她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下层区”。这里是罪恶滋长的摇篮,没有公正与法律可言。法庭上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你的罪恶程度,恶人得以免罪,好人将锒铛入狱。强□妇女的人不会受到惩罚,法官会大肆赞扬他的壮举。如果妇女咬掉了他的生殖器,那个男人则将被谴责贬为乞丐。这里三岁的孩子都会抢劫偷盗,舞女在大街上坦胸露乳四处与人交□,□□横流,粗俗不堪。

      陈六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暂居的小房子就被人一把火烧了,要不是沈烦反应及时,她差点死在火里。在火光中她清晰地看到纵火者见他们活着出来失望的神情,那一刻陈六第一次直面人性中最原始本真的恶,遍体生寒。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沈烦与陈六站在岔路口,用手指着最左边那条路,“走这边你应该能找到关于你任务的线索。祝你找到真相。”

      陈六道了谢:“那也祝你完成任务。”然后便顺着那条路前行。沈烦在她身后勾了勾唇角,吹着悠长的哨子,晃晃悠悠地原路返回。

      几乎是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陈六就直觉不对。果不其然,当她路过第三个房子的时候,一伙人从旁边的巷子里窜了出来,这两天见这种事情见太多了,陈六第一时间拔腿就跑,灵活地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甩掉了那伙人。

      前脚刚甩掉一伙,另一伙就从巷子里围了上来。陈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口袋里只有一把刀,还是沈烦给她的。她往后小步地挪动着,直到脊背贴到了冰冷的墙上。完蛋,要栽。陈六无不绝望地想着,崩溃地闭上了双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她听到了几声惨叫。陈六小心翼翼睁开了眼,只见余念正踩在一个人的头上,笑着看她。

      陈六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谢天谢地。

      “你去哪儿了?”余念带着陈六出了巷子,边走边问。

      “我才要问你去哪儿了。”陈六不满道,“你说着是我的向导,却把我一个人扔那儿。”

      “抱歉抱歉。”余念赔笑,却听不出任何歉意。陈六也不在乎这些,跟他谈起了自己的任务和这两天的经历。唯独谈及沈烦,余念的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吗?”陈六问道。余念摇了摇头:“没事。这么说你的任务是要找到真相?”

      陈六点了点头:“你有头绪吗?”余念思索了一会儿,道:“跟我来吧。”

      陈六跟余念站在一家牌坊前。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夹杂着无语和崩溃的眼神看着余念,企图在他的神色上找到一丝他们的目的地不属于这里的希望。但无奈的是,余念神色坚定犹如钢铁,目不斜视地带着缩得跟鹌鹑一样陈六走进了满是□女和鸭子的牌坊。

      她,陈六,人生中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目前正在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不知所措,反而余念坐在女人堆里淡定地聊天,时不时还把那群女人逗得咯咯笑。

      陈六干笑着婉拒了妓女推过来的浑浊的酒液,侧耳仔细听着余念和那群女人的聊天内容。

      “诶呦你可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头牌漂亮着呢。”老鸨扭着腰肢,挤开那群人,整个人都要贴到余念身上,那股劣质香水味陈六都闻得见,余念却面不改色地问道:“怎么说?”

      “她们都不行,最漂亮的还得是我们刘姑娘,你找乐子找她包您满意。”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嘁了一声,道:“那也不如沈姐姐好看。”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老鸨瞬间变了脸色,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沈姐姐是?”余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老鸨干笑两声,打着哈哈:“一个疯子罢了,不重要不重要。”

      “哦?”余念打开终端,支付了不知道多少钱过去,那个女人瞬间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爷想听什么?”

      “你简单说说吧。”余念抬了抬下巴,示意人开始。

      “沈梅啊,她先前是我们这儿的头牌,结果却坏了规矩怀了孕,我把人打发走了以后就没她消息了。结果有天她带着一个孩子找上门来,说孩子生了重病,让我可怜可怜她。我肯定不能同意啊,直接把人赶走了。”

      “后来听说她找到了什么组织,叫什么妄言,啊呀,反正就是她从那个组织孤身一人回来以后就不太正常。没人知道她孩子去哪儿了,问就是说‘飞升了’,整日疯疯癫癫神叨叨,说着什么‘真相’‘飞升’……”

      余念与人聊着,暗地里使眼色示意陈六离开。得到信号的陈六借口要上厕所,悄悄摸到侧门溜了。

      她知道余念肯定会跟上来,刚刚老鸨将沈梅的家住址一并说了出来,陈六出来就按着老鸨所说的路线直奔那里。

      “姐姐,姐姐。”突然一个小孩出来挡了陈六的道,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现在她依然忘不了第一天来下层区那个被五马分尸一样的孩子。

      小姑娘衣着还算干净,甜甜地喊着陈六,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母亲。陈六紧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在衣服口袋里窸窸窣窣摸了一阵,掏出来一颗被攥得皱巴巴的糖,往陈六手里递。

      “姐姐,我跟妈妈见过你,在神像的肚子里。”小姑娘冲她笑了笑,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母女俩的任务:“请寻找头牌的信物”。

      “姐姐,你知道这个怎么找吗?”

      陈六听到他们同样是姑妄言的人,舒了口气,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巧的是她刚刚从那个牌坊出来,她好心给小姑娘指了路,握着那颗已经有些化了的糖继续前行。

      沈梅的家很小,破败不堪。陈六推门进去的那一刹,摇摇欲坠的门板彻底罢工,在一片飞起的尘埃中轰然倒下。屋子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发了霉的墙角长着些顽强的变异植物。

      她从客厅走到卧室,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的家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陈六干脆出去等余念,结果刚踏出门框就跟赶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诶哟。”余念扶住了差点被撞到的陈六,“冒冒失失的你。”

      “明明是你进来不看路。”陈六定了定身子,反驳他。

      余念也不跟她扯皮,直接问道:“你有找到什么吗?”陈六摇了摇头。两人又一并进了屋,开始地毯式搜索。

      终于,陈六在卧室的床板下找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与此同时余念也叫着自己发现了东西。两人拿着东西一起去客厅,两本一模一样的日记被摆放在地上。

      “她怎么会写两本日记?”余念托着下巴问道。陈六没说话,她盯着两本日记出神,颅内却突然幽幽响起了一句——“不要相信姑妄言里的任何人”。

      陈六骤然回神,她将视线转到正四处查看的余念,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巧。为什么一直没出现的余念会突然在巷子里救了她,为什么看了她的卡片后余念能直接带她找到线索?如果是运气的话,这运气也太好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姑妄言里的人,真的不可信吗?

      陈六拿起自己找到的那本日记,翻到了第一页。

      4月3日
      “乐乐的变异更严重了……听说有个组织可以消除病痛,飞升超脱……”
      5月12日
      “我们找到那个组织了。我跟乐乐开始第一次任务了,希望姑妄言真的可以治好他。”
      10月21日
      “就差最后一次任务了……我们马上就可以飞升了。”
      1月8日
      “最后一次任务已经做了快三个月了……今天我见到姑妄言的长老了。”
      1月10日
      “教主听说了乐乐的病,他亲自来见我们了。他人真好,还给乐乐了一颗糖。乐乐说吃起来跟塑料不一样。就是这孩子太失礼了,抓着教主的佛串不放。不过真奇怪啊……佛串上竟然有一个黑珠子。”
      2月11日
      “骗子!都是骗子!姑妄言所有人都是骗子!这是一场弥天大谎!”
      “他们杀了乐乐!”

      日记从这里就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穿插着“黑洞”“骗子”各种文字,被涂涂画画丑陋地爬在纸上。最后女人看起来像是清醒了,歪歪扭扭写下了一句:

      “神像吃人。”

      陈六看得心惊胆战,她注意到了那个佛珠,她心下微惊,这不是沈烦手上那串吗?她甩了甩头,安慰自己,这怎么可能,沈烦她见过,在交界处……等等……陈六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好像从没去过交界处啊。那传单确实是沈烦给的没错……可绝对不是在上下层区的交界处!

      她强行按下心里的不安,又翻开了另一本。前面的内容几乎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些关于神像的描述。
      1月25日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那个神像好像是活的……”
      1月30日
      “我偷听到那群长老开会了……他们说飞升的人都拿去喂神像了,就差最后一步了……他们要找到一个叫陈六的姑娘……”
      “那个黑洞是杀人的……它是活的……”

      陈六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名字。他们要找到她干嘛?喂养神像吗?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或者……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余念不知何时停止了查看,在她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六的心漏跳了一拍。也许……余念这本根本就是假的……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找到别的什么了吗?”

      余念摇了摇头,问道:“你在看哪本?”

      陈六此时无比感谢这两本日记一样的外表,她当机立断地答道:“我找到的那本。”

      余念看起来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句:“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陈六点了点头:“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两人回到神像里时仪式已经开始了。陈六看见在场地中央的沈烦,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在骗她,现在回想,陈六一时竟分不清沈烦嘴里多少句话是真的。

      沈烦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陈六,过来。”

      陈六下意识回头找余念,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又消失不见了。她咬了咬牙,这两人绝对合伙骗她!

      陈六不情不愿地磨蹭到场地边缘,在她正前方的阶梯上,她看到了那对母女,小姑娘笑着跟她打招呼。

      “那么仪式现在开始。”沈烦不疾不徐地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陈六想到了那个女人的日记,此刻她望进沈烦脚边那个黑皴皴的洞口,深不见底。深渊正在凝望她,张开血盆大口准备迎接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陈六喉咙发紧,她好像听到了黑洞下泣血的声音,灵魂被撕碎,禁锢于此日日哀嚎。恐惧如蛆附骨缠绕她全身。

      陈六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大声朝那群人喊道:“你们根本飞升不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话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泥沼,被浓稠的泥浆纠缠拽入深渊。无人听她的话。他们此刻像极了呆滞的木偶,沈烦就是那个牵丝者,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这里所有人跌入地狱。

      “你们没听到吗?他在杀人!”陈六崩溃地大吼。沈烦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仿佛魔咒,不受外界任何干扰,被下咒的人听从他的指令将生命供上。余光中,她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跃而下。

      她跌坐在地,双眼无神地看着逐渐空荡的台阶,眼眶发涩。一颗心充血就要爆炸,巨大的跳动声狠狠震动着她的耳膜。陈六无力地看着这一切。

      恶魔的低语终于要结束,沈烦是宣判者,他念下最后一个献祭的名字:
      “陈六。”

      陈六动了。她抬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沈烦。

      “你知道世纪末的答案了吗?”沈烦笑眯眯地看她。

      “这是场骗局。”陈六嗓音干涩。

      沈烦奖励似的拍了拍手:“Bingo。”他拉起陈六的手,轻轻一拽,思绪涣散的人被他拉着一同跌入了黑洞。

      陈六是被风声唤醒的。她睁眼先看到的就是沈烦的背影,她半懵地摸了摸身侧,是地板。她没死?陈六看着自己完好的胳膊腿,满心疑惑。

      “别看了,你没死。”沈烦转过身,她才注意到沈烦背后赫然是那尊百米高的金像。

      “我,出来了?”陈六不确定地开口。

      沈烦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不应该死了吗?”

      沈烦扯扯嘴角,手上转动着佛珠:“你可不能死啊。”

      陈六从地上爬起来,冷眼看他:“你骗了我。”

      “嗯哼。”沈烦心情愉悦地回答她,“我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多次了,你还是这么好骗。”

      陈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叫这么多次了?”她直觉这句话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真相。

      “你要是死了。我做的一切都白费啦。”沈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陈六立马就认出了那是“幻梦空间”,盒子上亮着一个光点,意味着它处于开启状态。

      陈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开口:“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沈烦赞扬地吹了声口哨:“很聪明。这一切都是梦哦。”

      陈六一口气泄出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太好了,那那些人不是真的死了。”

      沈烦冷冷地打断了陈六的幻想:“谁告诉你的?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陈六心里骤然一紧,她掌心中还攥着那颗糖,此时因为她掌心中的汗,黏腻的糖液渗出,沾了她一手甜腻。

      “你看了沈梅的日记对吗?”沈烦循循善诱,“没发现什么吗?”

      陈六回忆着日记上的内容,喃喃道:“神像会吃人……它是活的……它是活的!”她猛地抬头看着那尊慈眉善目的金像,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再仔细一看,它还是那副模样,根本看不出活物的模样。

      “我为什么不能死?”

      沈烦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幽幽开口:“你要死了,他就活不过来了。”

      “他?”陈六随着沈烦的目光,再次望向那个巨大的神像,她看不懂沈烦眼里的情感。悲伤,眷恋,又带着隐秘的疯狂。

      沈烦看她:“你是我造出来的。”

      这句话宛若晴空霹雳,陈六脑袋空白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

      沈烦眼里不夹杂一丝感情,像是看一个器物一样看着陈六,一字一句:“你是我造出来救陈默的。”

      “陈默是谁?”陈六脑子快要不转了,信息量太大,她缓不过来。

      “你另一个爹。”沈烦开玩笑一样地回她,“他的意识被我寄存在这尊神像里了。你是唯一的希望。”

      陈六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我能有什么用?”

      沈烦轻笑一声,这一声让陈六只觉得毛骨悚然:“你用处可大着呢。”

      “那群人可都是因你而死啊。”

      陈六瞳孔地震,呼吸一滞:“你再说一遍?”她失了态,朝沈烦大喊:“什么叫因为我而死?你才是杀人者!”

      沈烦淡定的吓人,他微微摆了摆手:“是你。那群人进入这里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愿望,恢复健康也好,找到亲人也罢,他们最终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而他们的死就是为了你而服务的啊,我的小甜心。”

      沈烦恶劣地看着陈六崩溃的模样,继续说道:“你经历的刺激越多,意识越完善。我试验了几百次,才发现让你直面死亡和知道真相才是最快的途径。”

      “所以你就骗了他们?”陈六嗓音沙哑,像是一把沙子糅入了咽喉,每一下都在凌迟娇嫩的喉咙。

      沈烦静静地看她,淡淡道:“你知道什么时候人才会求神拜佛吗?”

      “当这个社会腐败,消极,没人性,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也无力去改变,就会把希冀寄托在渺茫的神明身上。”

      沈烦手上挂着那串佛珠,赤红被他合入掌心,他弯下脊梁,微微颔首,朝神像拜了一拜。

      “而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

      “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飞升’?我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并从他们身上索取同等的报酬。这是公平交易。”

      陈六徒劳地摇了摇头,几颗眼泪从她眼眶滚落,她的灵魂在嘶吼,可却发不出一言。

      那颗糖彻底在她掌心化了。原来她也是杀人凶手,她才是罪魁祸首。陈六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甚至不敢想象在此之前还死了多少人。

      “其实沈梅那个日记本上写的才是真相啊。”沈烦的话轻轻散在风中,飘入陈六的耳朵里。

      “余念……不是你们的人吗?”陈六皱眉。

      沈烦笑着看她:“不是。他才是那个从外面来的人。也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陈六只觉得头晕目眩,疲惫地坐到地上,累极了:“你真的,从头骗我到尾。”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沈梅的日记也是你放的吧,老鸨也是你安排的吧,连我走的那条路,余念刚好出现的时机,都是你安排好的。”陈六定定地看着他,沈烦只是微笑,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现在人呢?”

      沈烦厌恶地皱了皱眉:“出去了。我不能杀了他,尽管他总是要坏我的事。”

      陈六平静地问道:“陈默是你的爱人对吗?”

      也只有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沈烦才会收起那一身戾气,平静中绕着淡淡地哀伤。

      “你真的很偏执。”

      沈烦难得赞同地点点头:“他们都这样说我。”他将佛串带回手上,又成了那个“恶”。

      “甜心,告诉我,世纪末的真相是什么?我想你已经找到答案了。”沈烦的话如同恶魔撒旦诱惑地低语,陈六不自觉地喃喃道:

      “是我。”

      “砰——”一声枪响。陈六好像听到自己的大脑发出了电流滋滋的声音,七彩的光谱在头脑中跳跃,意识最后消散前,她看见沈烦拿枪的手上的那串赤红的佛珠,听到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世纪末根本没有真相。”

      对啊。虚假的世纪,连真相也是虚假的。

      “意识恢复90%。”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沈烦注视着面前虚拟屏幕上的进度条,一道沉稳温柔的声音在万籁俱寂中响起,久别重逢的爱人轻声将对方的名字放入口中缠绵。

      “沈烦。”

      沈烦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太久没听过陈默的声音了,它的主人同声音一起,快要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

      大学城。

      陈六背着包埋头看书。她刚刚下课,还在痴迷于教授讲的神啊佛啊什么的难以自拔。走路不看路的后果就是,她在拐角处跟一个人相撞。

      那人怀里的东西撒了满地,陈六也被惯性掼倒在地。她急忙帮人捡着地下的东西,那人却逆着光朝她伸出白皙的手,关切地问道:“没事儿吧小姑娘?”

      陈六把东西递给那人,抬头的一瞬间,她怔怔地看着那人——一个很俊俏的男人,戴着白色的兜帽。

      她无意识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一阵风起,男人的兜帽被掀开,露出一双黑沉沉的满含笑意的眼,和耳垂上挂着的一颗赤红色的珠子,看起来像是佛珠。

      “没有哦。”男人接过东西——一沓广告单,“不过相见就是缘分,这个给你。”

      陈六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怔愣地盯着手里的广告单,上面写着:

      “铁轨尽头,寻找世纪末的答案。”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if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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